轉眼到了大明正統十年,中間宣德皇帝朱瞻基在短期患病後於宣德十年意外地死去,在臨終時,朱瞻基指定八歲的皇太子朱祁鎮作為他的繼承人,是為正統皇帝。適時宦官王振篡權,表麵看似風平浪靜的大明王朝,暗流湧動。


    這天驚蟄剛過,萬物複蘇,正是春耕農忙季節,大家都鑽到了農田裏,就連平時熱鬧非凡的城裏也鮮有人影,大街小巷一片祥和的景象。突然,開封府於府宅院前,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這裏的寧靜,敲門的不是別人,正是十三年前隨姐姐拜師而去的張帥。此時的他穿著一身淡藍色錦袍,黑色長發被鬆鬆的綰起,麵目清爽,臉上的輪廓剛棱有力,整個人散發著陽剛的氣質,不再是以前那個渾身髒兮兮的窮小子了。


    他敲了好一會門,始終沒人答應,便撓首道:“奇怪,沒人麽?”


    恰好這時,胡桃色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梳著垂鬟分肖髻、穿著鵝黃色外衣的少女探出頭來,不耐煩地問道:“誰呀?”


    他上下打量著那少女,心想怎麽是個丫鬟出來開門,難道偌大個於府連個管家都沒有嗎?怪不得敲了那麽久的門都沒人回應。他見那少女約莫十六七歲,生得倒也俊俏,有心留個好印象給人家,便作揖道:“勞煩通報一聲,小生無心拜訪。”


    那少女卻蹙眉道:“什麽有心無心的,別亂敲人家的門,既然無心拜訪,那就走吧。”說完就要關門。


    他哈哈一笑,伸手一攔,不讓少女把門關上,說道:“姑娘你誤會了,小生的名字便叫‘無心’。”原來他早已不用“張帥”這名字,現在叫作“無心”。


    少女嘀咕道:“什麽破名字……要我通報誰啊?”


    無心道:“自然是通報你家於大人了。”


    少女臉上顯得極為不高興,忿忿道:“我家大人不在!”這次她邊說邊關門,不容無心多說,“嘭”的一聲重重把門關上了,隻留下傻了眼的無心站在門外。


    無心苦笑,心想:“自己恭恭敬敬的,沒什麽得罪那少女的地方啊,怎麽她就生那麽大的氣,把自己拒之門外了呢?不過她不開門,自己再敲就是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便“砰砰砰”再次敲起門來。


    敲了許久,裏麵的人終於忍受不了,把門打開,開門的依然是那個少女,她怒道:“不是說我家大人不在了嗎?你怎麽還在這裏敲門,再敲我就叫衙門的人來把你抓了!”


    “哎……”無心剛想解釋什麽,又是“嘭”的一聲,門再次關上了。又一次吃了閉門羹的無心哭笑不得,心想:“難道於大人真的不在家?可明明自己向對麵人家打聽到於大人今天都沒出府,他應該還在府中,那一定是他不想見客了。今天就此作罷,改日再訪?不行,師父說過交待的事要盡快辦妥,那有什麽辦法可以見到於大人呢……”


    好在他不是一個拘泥於常規禮法的人,當下便打定主意,繞到了於府後門,瞧準四下無人,縱身一躍,翻牆進了於府。


    於府相對一般顯貴的宅院並不算大,一條遊廊和幾個廂房、正房圍出一個較寬敞的庭院,這便是整個於府的布局,它坐落於鬧市之僻,沒有來往不絕的仆役和賓客,一點不像是個地方大員的住所,顯得十分清淨。


    無心穿過後院來到正中的大院子,躲在暗處觀察,放眼望去,於府雖然不大,他卻連一個做雜役的老仆都沒看到,更不說那個他要找的人了。他正打算一間一間房子去找,忽然身後的廂房傳來開門的聲音,他一個激靈向前躍去,借勢躍上了庭院裏一棵大樹上。他身影剛落定,廂房裏的人就走了出來,那人並沒有發現無心,而且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開門的少女。隻見她手持一把青劍,來到庭院中央,先是左手捏個了劍訣,隨後右手輕輕轉動長劍,青色的劍光在空中畫成一弧,少女曼妙的身姿也隨之舞動。漸漸地,少女手中青劍越轉越快,但見劍光閃閃,衣袂飄飄,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極得輕靈翔動之妙!無心看得心神恰,忍不住喝彩道:“好劍法,好看!”


    少女一驚,這才發覺有人偷看自己練劍,循聲望去,看見無心正怡然自得地坐在樹枝上看著自己,頓時惱羞成怒,嗔斥道:“原來是你,先前看你文質彬彬的,沒想到卻是個無恥小賊,你擅闖於府有何企圖?”


    無心見自己已暴露,於是翻身下樹,雙手一攤以示沒有惡意,笑道:“我是擅闖不假,但說我是小賊這就不對了,於大人聲名遠播,我不過是慕名前來拜訪,路途遙遠,怎麽也得見上他一麵。”


    少女舉劍道:“花言巧語,待我拿下你,再細細審問。”但見她聲到影動,身形起處,衣袂輕飄,霎眼之間,一劍已刺到無心身前。他手無兵器,隻好側身一避躲了過去。少女先發製人勢在必得,見一劍刺他不著,便知他有些本事,遂一聲清叱,攻勢突發,一連三劍,攻他上中下三路。這三劍一招緊似一招,一般人難以抵敵,少女有心留他性命,所以這三劍沒有使全,但足以將他點倒。誰料無心嘻嘻一笑,一個“懶驢打滾”躲到一旁去了。


    習武之人尤其用劍的通常認為在打鬥中不能隨便倒地,一則不雅,二則是種氣短的表現,所以非到萬不得已的關頭絕不會這樣做。少女沒想到無心就這樣隨隨便便倒地一滾,躲開了她淩厲的三招劍招,認為他是有意在羞辱自己,愈加惱怒,心中不再留情,手中劍招忽緊,身如輕盈的雛燕翩飛,一口青劍回環飛舞,霍霍迫向無心。無心見劍招緊扣,也不心急,左右交叉著步伐,前後扭動著身軀,盡數把少女的劍招躲了過去。少女心中一驚,攻得更急,無心雖被迫得不斷後退,在庭院裏迂回躲避,但實際上少女的劍連他的衣服都沒能碰到。他看起來沒什麽步法可言,躲劍更是隨意,卻巧妙無比,連環劍招也能夠被他一一避開。


    少女久攻不中,心中焦急,劍招未免使得有些過急,漸生淩亂。無心這時說道:“唉,姑娘,你這樣使劍不對,未免違背了淑女劍法靈動、靜逸的本意。”


    少女驚訝道:“哦?你識得我的劍法?那麽你便來拆招試試。”話音一落,青劍遞出,直刺無心小腹。無心搖頭苦笑,迎著少女的劍而上,在劍正準備刺到他的時候,輕輕一躍,避開劍鋒,雙指作劍,伸手一刺,點在了少女使劍的那隻手的肩膀上,少女肩上吃痛,青劍再也刺不出去,並向後退了兩步,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無心堆笑道:“不小心傷了姑娘,實屬罪過,我們就此打住如何?無心願向姑娘賠罪。”


    少女冷言道:“哼,還沒完呢!”說罷手中青劍疾掃而出,無心隻好向後躍開。少女乘勝追擊,飛躍疾斬而下。無心再次迎劍而上,待青劍落到後,一個彎腰鑽進了少女身軀與青劍間的空檔,雙指朝著少女握劍的手腕處一點,少女用力不上,青劍脫手落地。此時少女仍在空中,被無心點掉青劍後失去平衡,撞向無心。無心見狀猿臂輕舒,輕輕攬住跌撞過來的少女,就勢一轉身穩住步伐,把她接住。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少女猶自驚魂未定,待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在無心懷中,而他正在微笑的看著自己,雙頰一紅,用力推開無心,嬌叱道:“臭流氓,你想幹什麽?”


    無心顯得很無奈,說道:“姑娘,如果我不托住你,你就會跌地上了,你應該感謝我才對吧?”


    少女罵道:“呸,誰會感謝你這個臭流氓、臭賊,有本事你別走,等我去找人來捉你。”她自知不是無心對手,正在想著法子怎麽製服他。


    無心叉手靠在剛才他藏身的大樹上,說道:“好呀,不走就不走,正好我在這裏還有事要辦。”


    “沁兒,外麵何事這麽吵鬧?我不是說過在我批閱公文的時候不要打攪我嗎?”忽然一個洪亮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從一間廂房裏傳了出來,隨後房門緩緩打開,走出來一名偉岸的中年男子。


    無心定睛一看,此人正是他要找的人,十三年前搭救過他和姐姐的恩人,以兵部右侍郎巡撫hnsx的朝廷重臣於謙。相比年輕的時候,於謙少了一分風雅,卻多了幾分穩重,唯一不變的是他身上的正氣。


    無心久逢恩人,心頭一酸,朝於謙跪下,行禮道:“恩人在上,請受晚輩一拜。”


    無心這一突然的舉動誰都沒料到,少女驚愕不已,於謙急忙過去把他扶起來,疑惑道:“不知少俠為何要稱我為恩人,還要向我行如此大禮?”他見無心一個江湖人士打扮,便以少俠相稱。


    無心答道:“大人您還記得十三年前曾在懷慶府災民安置營地裏救過的一對姐弟麽?”


    於謙搜索著腦海中的記憶,自語自言道:“懷慶府……救過的姐弟……”


    少女見於謙對無心客氣,擔心他受騙,趕緊來到於謙身邊,挽起他的手撒嬌道:“爹啊,不要輕信這個人的任何話,他擅自闖進咱們的宅子,行事不端,非奸即盜。”


    這次倒輪到無心吃驚了,心想:“原來她是於大人的女兒,怪不得她一開始就無緣無故地生我的氣,是我錯把她當成於府的丫鬟了。”當即笑著圓場道:“臨行前恩師曾吩咐過‘要想進於大人的府門,得走不尋常的道路,這樣於大人就不會把你和那些登門相求的人混為一談了。’經此一行,才知恩師所言不虛啊。”


    於謙疑竇叢生,問道:“公子的師父是?”


    無心微微一笑,從懷裏取出一封書信遞給於謙,說道:“我這裏有一封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寫給大人的信,大人一閱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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