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本裏香歇斯底裏地咆哮著。


    她仍然顧及元新歌“不要給乙骨憂太添麻煩”的指示,因此並沒有破壞房間中難以修複的大件物品,但在聽了乙骨夫婦對元新歌的各種評價後,讓她保持冷靜顯然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此時此刻,就連一向希望她盡量平靜下來的乙骨憂太也沒有阻止她暴摔枕頭、砸碎花瓶的行為,他坐在床上,麵色有些難看,腦中也是混亂不堪。


    他將臥室的房門反鎖上了,房間中的狼藉一片無法讓已經開始破口大罵的父母再次侵入他的世界,他的十指緊緊絞著床單,直到將那本來平整的布料掐住無數細褶,這才緩慢地鬆開手。從車上到回家,兩個成年人一直憑著自己多年的閱曆對元新歌這麽多年對乙骨憂太發出的善意發表自己的見解,乙骨憂太實在難以想象那樣令人感到粗鄙而陰暗的揣測是從他敬愛的父母口中吐出來的,尤其是那話的針對對象還是他最好的朋友。


    在難以克製地將元新歌送給乙骨憂太的七歲生日禮物、一個看上去有些呆呆傻傻的毛絨鴨子撕扯成碎片後,祈本裏香終於平靜了下來。她呆呆地望著手上破爛不堪的布料,乙骨憂太看不出她究竟想了什麽,但或許是從那玩具的歸屬者身上想到了那個總是神色平淡的少年,祈本裏香突然又暴躁起來,她抱著自己幾乎被一隻巨大獨眼占住了整個麵部的腦袋,胡亂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乙骨憂太仔細聽去,發現她口中正喃喃著元新歌的名字。


    “他們憑什麽那麽說新歌?!新歌那麽好!新歌那麽好!!”


    這就是祈本裏香略顯混亂的話語所傳達的大意。事實上,乙骨憂太之所以並沒阻止祈本裏香在他臥室裏大搞破壞,也正是因為這就是他的想法。他不能對父母再更加過激地表達出自己的不滿,也不能真的下定決心摔打房間的物品發泄怒氣,但祈本裏香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做出這一切,這讓看著她的乙骨憂太感到微微舒服了一些,她像是他的半身,做到了一切他不能做出的事情。


    他的眸色微微柔和下來,少年鼓起勇氣拉住祈本裏香變形為利爪的大手,他緩聲說道:“裏香,可以冷靜一下了。”


    祈本裏香並不聽他的話,她手中死死捏著那幾截破碎的橙黃色布料,依然焦灼地在房間中亂轉。祈本裏香看似每天都陪伴著乙骨憂太不肯離開,可實際上,她很少真的將乙骨憂太的話聽進耳中,她似乎隻是憑借本能依戀地待在乙骨憂太身邊,可真正能令她乖巧服從的隻有元新歌的指令。元新歌像是有著某種非凡的魔力,令祈本裏香即使喪失理智也真心地信任他、依靠他。


    巧的是,即使是沒有喪失理智的乙骨憂太也是這樣。他信任、依靠著元新歌,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讓他甚至無法想象這段友情被這個烏龍事件摧毀後自己究竟會麵對什麽——乙骨憂太並不害怕身陷校園暴力之中,卻隻是單純因為自己即將失去他而感到恐慌。


    或許元新歌不會在意這些。他勉強安慰自己。


    而到了這時,他也不得不開始正視這個已經傳進他父母耳中、他本人卻才剛剛得知的流言。這個第一時間甚至沒來得及思考到自己性取向的少年真的開始思考起在那時出現在他心中的問題:元新歌怎麽會喜歡上他呢?


    他長相普通,隻能說是並不凶惡;身材一般,在同齡人中不算超凡;學習、體育、音樂、美術等方麵沒有任何一項可以說得上優秀,行為舉止在其他人眼中也有諸多古怪之處,更何況,他怯懦的性格隻會給人帶來無盡的麻煩。元新歌與他不同,他是學校中所有男生想要結交的對象,也是女生們戀愛遊戲的最終目標,無論他究竟是否是會被當今社會中的大部分人以異樣目光注視著的同性戀者,他都理應配得上最優秀的戀人。


    而不是他這樣的家夥。


    他眸光微顫,心中驀然生出些許軟弱的意味,少年輕輕咬了咬舌尖,無論如何都並不覺得自己有資格與元新歌並肩而立。不得不承認,能得到對方的垂憐與陪伴,乙骨憂太確實曾經產生過“自己在前世究竟做了怎樣驚天動地的好事啊”的可笑想法。如果有人在此時問他“是否想要和元新歌攜手走過一生”,隻怕他腦中出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如果新歌願意就好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究竟在想什麽。


    這個尚未情竇初開的少年渾身僵直,他臉頰猛地有些紅,也略微感到口幹舌燥起來。


    門外父母氣惱的罵聲與妹妹細弱的勸聲已經逐漸消失,乙骨憂太此時仿佛被丟進了一潭深水之中,隻有名為“元新歌”的氧能夠讓他稍鬆口氣。


    ——明天上學去時,一定要好好向新歌道歉才行。


    而此時此刻,正叼著一根雪糕棍晃晃悠悠折返的元新歌也正式踏入了那座小公園中。小公園坐落在靠近學校旁步行街的地方,在其中活動的大部分都是初中部自認為又帥又酷的痞子混混,人流量大,卻很少有普通人涉足其中。他們在公園中做著所謂小社會中的社交,與彼此聚在一起抽煙喝酒、打架鬥毆、戀愛約會、玩盡少年人不該做的花樣。


    而即使元新歌才上初一,他也是個名聲響徹初中部的明星,更何況他此時身上背負了“同性戀”這樣的花邊新聞,頂著這張說陌生又熟悉的臉踏進公園的第一步,元新歌就感到瞬間有無數目光定在了自己身上。他渾不在意,扯著書包四處看,直到找到正幾乎手舞足蹈地向其他人吹噓著自己剛才所見所聞的那位同班混混,這才停下腳步。


    見對麵的女生麵色一變,因為身材高大被笑稱為“大宮本”的那家夥動作一頓,他停下了顯得有些討好與諂媚的、添油加醋的講述,有些疑惑地回過了頭去,正好與筆直站在他身後的元新歌對上了目光。


    “……?”大宮本脖子一梗,他眨了眨眼,問道,“元新歌?”


    元新歌懶散地抬手敬了個禮,表示就此參上。


    大宮本來不及收回自己驚愕的表情,想到自己剛剛說出的那些就算發生在男女之間也顯得膩歪的胡言亂語,他難得地又覺得被元新歌揍過的小腹開始隱隱作痛。他連忙擺手,在女生麵前不顧形象地認了慫,男生說道:“剛才都是我胡說八道,我在這現場為你辟謠一下。”說罷,他又伸手扇了下自己的左臉,為了今天能平安回家,姿態顯得小心到了極致。


    <a id="wzsy" href="http://m.baimengshu.com">百盟書</a>


    元新歌挑了挑眉,他問道:“最近學校裏是不是不太太平啊。”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關於我和憂太,有什麽值得一提的事情嗎?”


    “沒有沒有。”大宮本立刻搖頭,狗腿的樣子讓本來還興致勃勃地待在一旁看熱鬧的兩個少女略感無趣,她們“切”了一聲,最後留戀地看了眼元新歌清俊的眉眼,一撩帶著紅色挑染的長發,轉身離開了這處。元新歌麵色不變,隻是那樣平靜地注視著大宮本的眸子,對方還沒堅持過五秒鍾便被記憶中的恐懼支配,他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是、是有點小事。”


    元新歌朝一旁的長椅上一坐,修長的雙腿懶散地疊在一起,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招呼道:“來,聊聊。”


    兩三分鍾後,元新歌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在大宮本以為自己又要被教訓一通的時候,元新歌提著書包,又在萬眾矚目之下離開,全程冷靜自持,沒有露出一點大宮本腦袋中出現的崩壞表情,這讓後者多少有些拿不準傳言究竟是真是假,不過吹牛時被正主當場抓到一次,他逃過一劫,倒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在別人麵前張揚地討論這件事了。


    元新歌慢吞吞地朝家走,他看了眼手表,此時時針指四,分針指一,想著時間還算充裕,他走的更慢了。


    他思考著究竟該如何解決這次的謠言事件,同時希望乙骨憂太的心靈能夠強大到不太在意這樣的事情——如果乙骨憂太認為不妥,他倒是也不介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隻要能實時監控他和祈本裏香的狀態,元新歌即使辛苦一些也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好之處。


    元新歌是個優秀的穿管局工作者,他可以為自己的任務付出一切,甚至如果真的與乙骨憂太交往能讓對方每日心情愉悅並且擺脫校園暴力的話,他也可以在這個世界留下一段轟轟烈烈的戀情。所以在思考解決謠言的方法的同時,他也在考慮著乙骨憂太對這件事的態度。


    不過現在,元新歌還是決定暫時祈禱。


    祈禱一下,乙骨憂太並不會因為他父母的教訓而心靈受挫,祈本裏香也並不會因為他傷心而暴走傷人。


    猶豫了一瞬,元新歌加快了腳步,他將書包丟回家中,打車來到了乙骨憂太所在的居民區,憑借記憶找到了他家的二層小樓,他悄無聲息地站定在了對麵兩棟房子之間的小路陰影裏。乙骨憂太有個心情鬱悶時就開窗通風的習慣,此時不方便與他打電話聯係,元新歌至少要確認一下他是否還好。


    二樓,乙骨憂太房間的窗子果然開著,在靠窗的書桌處,那身形瘦弱的少年正靠在牆上垂眸思考著什麽。


    乙骨憂太此時在發呆,他腦中無法抑製地思考著明天見到元新歌後所要說的第一句話,在他的思緒真正飛出去的前一秒,本來終於冷靜下來坐在地上一片雜亂中的祈本裏香突然站了起來,她如同一陣風般掠過乙骨憂太的身後,直直地朝樓下撲了過去。


    “裏香!”他震驚地站起身子,身下的椅子腿與地板摩擦發出尖利的聲音,他連忙轉身朝窗口外看去,驀然與樓下站著的一人對上了視線。


    少年眉眼淡然,此時懷中正抱著一隻麵目可怖的怪物、手還在對方背上輕拍著安撫,那雙漂亮的眸子毫不避諱地朝樓上望來。夕陽投射在他柔軟的短發上,風鼓起那件最為普通的藍領白衣校服半袖,描繪出了乙骨憂太心中最為美好的模樣。


    他驀然感到心跳如同鼓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救世主的我先成了萬人白月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草莓菌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草莓菌落並收藏救世主的我先成了萬人白月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