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五條悟和元新歌意料的是,乙骨憂太此時並沒有顯出過於失態的神情,雖然他麵色蒼白,眼圈也有些發紅,但他甚至還有理智安撫性地回握住元新歌的手。乙骨憂太朝他笑笑,喉間傳出了一聲細微的哽咽,隨後便很快穩住了情緒,少年對元新歌說道:“新歌,今晚就讓裏香去你房間吧。我想……”他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愈發有勉強的意味,他接道,“我想,我可能得一個人稍微冷靜一下。”


    元新歌並未推拒,他伸開空閑著的另一隻手臂,輕聲道:“裏香,到我這來。”


    咒靈巨大的身影緩慢浮現在乙骨憂太身後,她懵懂而茫然地看了一眼垂眸不願與她對視的乙骨憂太,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糟糕的情緒,雖然自己的心智還是個孩子,祈本裏香伸出帶著利爪的大手,輕輕碰了下乙骨憂太的頭發,然後便乖順地投進了元新歌的懷抱之中。元新歌朝五條悟微微點頭,在對方的默許下想要帶著乙骨憂太離開,在牽著他的手朝辦公室門外走去時,乙骨憂太卻表現出了少有的逆反情緒,他搖著頭扯著元新歌的手示意他留下來,然後又轉頭看向了五條悟。


    “老師,還是請您告訴我吧,關於為裏香解咒的辦法。”乙骨憂太如此說道。


    元新歌和五條悟對視一眼,他們都認為這時候繼續談下去不是個好的選擇,沒想到乙骨憂太反而成為了堅持下去的那人。見他一定要在此時得到答案,五條悟點了點頭,說道:“我確實已經掌握了為她解咒的辦法,但這說不定會讓你更加難以接受。”


    乙骨憂太擠出一個微笑,他說道:“沒什麽會比現在還糟糕了。”


    五條悟沉默一瞬,他說道:“憂太,你要解除和裏香之間的主從關係。”


    乙骨憂太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元新歌的帶領下走出辦公室的了。在兩人的宿舍門口,他確實想要像平時一樣和元新歌告別、至少提前說聲晚安,但他望著依偎在一起的元新歌與祈本裏香兩人,總覺得一切話語都是那麽虛偽蒼白,讓他無法吐出一點聲音,隻能無措地點頭,然後逃一般回到自己的臥室之中。


    將窗簾嚴實地拉好,他把頭埋在柔軟的枕頭之下,耳邊隻有腦內雜亂的嗡鳴,乙骨憂太幾乎是在獨處的瞬間便失控地哭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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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讓裏香變成意識模糊、難以自控的咒靈,也不想讓元新歌因為要和他一同背負目視咒靈的命運而淒慘早逝,他希望他們過得比誰都更加幸福,最終卻隻是弄巧成拙,反而以自己詛咒了二人作為結局,將他們拖進了可能窮盡一生也無法逃脫的深淵。


    懊惱、悔恨、自卑、甚至是對他本人的仇視與怨恨如同浪潮般翻湧在乙骨憂太心頭,他軟弱地蜷縮在床上,用手不停抹掉臉上的淚水,卻依然無法阻止眼眶中大滴大滴晶瑩滾落。他想自己真是個沒用的家夥,到了這種時候還隻會一個人躲在房間中悄悄流淚,以幾乎要讓自己受傷的力道緊咬著下唇,他腦中不斷浮現出似乎早已經被忘卻的那些回憶。


    三人相識數年間發生過的事情如同電影般反複在他眼前閃現,長相俏麗的祈本裏香的每個笑容都仍然鮮活,較為寡言的元新歌的每句關懷都還在耳邊,乙骨憂太哭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一想到兩人遭受的一切厄運都來源於自己,他便想要回到六年前將那站在事發現場流露出各種軟弱情緒的自己一拳打倒在地。


    如果不是害怕一個人承受這命運帶給他的任何孤獨,他也不會將祈本裏香和元新歌一同詛咒。


    乙骨憂太恍然之間意識到,他是這麽討厭夏天——夏天將祈本裏香帶離他身邊,又成為了詛咒降臨的時節,他在畢業的夏天背井離鄉與父母斷絕關係,又在炎熱的此時得知了一切將他心髒剝得鮮血淋漓的真相。


    要是這一切都隻是夢境就好了。他手中緊緊握著那一直被他好好保管著的銀質戒指,淚眼朦朧中仿佛又看到了三人一起坐在沙堆中玩樂的景象。


    雖然一切都在順利進行,但所有事情都是那麽不順利啊。


    他將戒指按在胸口,隻覺得快要喘不過氣。


    等乙骨憂太再次打開手機時,屏幕上的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他迷迷糊糊地在哭泣中睡了過去,卻連夢境也不太安穩,這時候又因為走廊中的細微聲響睜開了雙眼。乙骨憂太沒吃晚飯,此時腹中空空,卻沒有一點胃口。他深吸一口氣,感受了下自己此時的情緒,發覺剛走出五條悟辦公室的那種震驚與難過已經消散了大半,他終究還是完全接受了自己詛咒了兩位童年友人的事實。


    他茫然地看著黑漆漆房間中天花板的方向,隻覺得腦中亂成一團。


    如果不吃些東西的話,大概後半夜也不會睡得很好。他暈乎中如此想到,然後摸索著穿上了被踢進床下的拖鞋,用手機作為光源朝外走去。


    隻是邁出了幾步,乙骨憂太便意識到剛才將自己吵醒的、走廊中的聲響並不是錯覺,他將那窸窸窣窣的聲音聽得更加明確,終於辨認出了那是有人說話的聲音。雖然知道咒術高專中大概率不會出現敵人,但近期對夏油傑的防備還是在他心中起到了作用,帶著些許疑惑和警惕拉開那扇單薄的木門,乙骨憂太立刻便愣在了原地。


    坐在廊下的兩道身影沐浴著月光,身後斜斜地投下兩道拉長了的黑,銀色的光華投在他們頭頂,讓乙骨憂太一時間竟然以為眼前是自己的幻覺。背對著他的那少年口中本來正在絮絮地輕聲說著什麽,在注意到身後門被打開的一瞬間停了下來,少年隻是一個回眸,本以為自己已經平靜了下來的乙骨憂太便又是眼眶一熱。


    他知道元新歌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都是一直在他房間外等待他再次出現。


    “憂太,”元新歌從走廊上站起身子,他隻是輕輕點頭示意,什麽也沒多問,“我讓食堂為你留了晚飯。”


    ——這就是強大而鎮定的元新歌。


    毫無征兆地,乙骨憂太臉頰上有大滴大滴的淚水滾落。


    ——這就是一直陪在他身邊、溫柔而善解人意的元新歌。


    他再也無法忍耐,猛地向前幾步攬住了元新歌的脖頸,狼狽地嚎啕大哭起來。乙骨憂太再也無法顧及所謂的尊嚴和形象問題,也將其他師生都仍在休息的事情拋到了腦後,他此時此刻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元新歌的懷抱中哭出一切無助和崩潰,他哭到看不清麵前人的表情,隻知道有一雙有力的手臂回抱住了他的脊背,這更是令他卸下了一切偽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一方浮萍般緊緊地抱著元新歌。


    祈本裏香有些疑惑地看著滿臉狼藉的乙骨憂太,情緒逐漸不安起來,她焦慮地圍著擁抱在一起的兩人轉了幾圈,口中喃喃問道:“憂太為什麽要哭?有人欺負憂太了嗎?裏香會幫憂太的,憂太為什麽要哭?”


    “裏香,”元新歌輕聲製止了祈本裏香的躁動,他提示道,“這時候,隻要給憂太一個輕輕的擁抱就好了。”


    咒靈茫然地看了看他們,然後伸開自己的手臂,將兩人一同圈進了自己的懷抱中。


    她學著記憶中元新歌安慰哭泣的她時的話語說道:“憂太不要哭哦,不管發生什麽,裏香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聽了這話,乙骨憂太隻是哭得更加厲害。


    “對不起……嗚……裏、裏香……真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哽咽道,“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新歌……對不起……我不想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元新歌輕歎一聲,他拍了拍乙骨憂太的後背,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


    “如果你在因為詛咒了我的事情而道歉,我再次明確告訴你,我並不在乎這件事。”元新歌在他耳邊道,“對於你詛咒了裏香一事,我沒權利替她原諒你,所以我們不如聽聽她是怎麽說的。”


    “裏香,今天在五條老師的辦公室,你也全部聽見了吧?憂太拒絕了你的死亡,所以你沒能在死後離開這個世界,反而成為了現在的樣子,對於憂太,你是否感到怨恨?”


    祈本裏香一愣,她那隻巨大的獨眼中顯出些許疑惑。


    “裏香最喜歡憂太了!當然,裏香也最喜歡新歌!”


    見乙骨憂太的狀態仍然沒有好轉,元新歌有些無奈,他說道:“現在的你可能聽不懂這麽複雜的事情……那麽我換個問法。”


    “現在的裏香,是否感到幸福呢?”


    祈本裏香的嘴角劃出一個笑容,她真誠道:“隻要和新歌與憂太待在一起,裏香就是最幸福的裏香。”


    “我也是。”元新歌誠實地說道,“能和憂太與裏香待在一起,就是我生活的最佳狀態。”


    乙骨憂太喉頭一梗,他麵上的眼淚盡數落在元新歌的襯衫上,少年幾乎泣不成聲。


    他想,三人要是能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就好了。


    但他必須放裏香離開,也必須讓新歌的人生回歸到正常的軌道之中。


    在這條前進的道路上,終究隻會留下他孤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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