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下,一個白色身影駕雲疾速在天空飛過,最終,身影停在一個高門深戶的上空,她從胸口拿出一個發光的錦囊,眼睛注視著那戶人家內院的一扇門,飄在空中靜靜地等待著。


    少頃,一位梳著婦人發髻的女子悄悄打開門出來,抬頭見到了漂浮在空中的身影,便駕雲騰空飛了起來。那白色身影見到了那女子,也率先駕雲飛走。兩人一前一後,像遠處的密山飛去。


    兩人在密山山腳停下,腳下雲團漸漸散去,止戈回轉過頭,微笑地看向身後的人。


    “止戈。”思梧此刻才能開心地跑過去抱住止戈,人間歲月匆匆,她們已經兩年沒見了。


    止戈也開心地回摟著自家姐姐,二人多日未見,頓時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


    突然,止戈的臉色冷了下來,她凝視思梧,用幾乎不帶感情的聲音對她說道:“這次我費了這麽大力氣出來,就是有件事要跟你說,你要仔細聽好了。”


    思梧有點被止戈的語氣嚇到了,麵色也跟著嚴肅起來:“好,什麽事,你說。”


    止戈望著思梧,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那絲不忍又很快消失不見,她用僵硬的語氣對從小與她一起長大的義姐道:“我幫你瞞著父皇,讓你和顧良佑這個人類成了婚,是因為我知你的性子,雖看起來柔弱,實際上,自己認定的東西是怎麽都不會放手的。但是《天地法典》第一條就規定,異界不得通婚。以前我一直反感《天地法典》的天道律令太過死板無情,所以才會同意你與人類通婚。但我這次去了青要仙山修習法典,才知道為何三大神要禁止異界通婚。”


    思梧見止戈停頓下來望著自己,心裏湧出幾分不詳的預感。她突然有點害怕聽到接下來的話,但她逃不了。


    “因為,異界通婚所生異類,將來極大可能成為六界禍患,給六界帶來恐怖的戰亂和死傷。”止戈望著思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她不讓思梧的眼睛有絲毫閃躲的機會,就是逼著思梧去麵對這個遲早要麵對的現實。


    思梧的心像是沉入了無底深淵,她一步步後退著,像是不敢相信這些話,也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她最親愛的妹妹口中說出的。


    “不……不,止戈,良佑他一直想要個孩子的,我也想要,我想要我和良佑的孩子。”思梧的眼中流出淚來,難道她作為一個女人,和相愛的男人生孩子的權利都沒有嗎?


    思梧捂著胸口低聲不停地啜泣,良久,她抬起頭來,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著止戈,緩緩地問道:“止戈,你這次來,就單單是要告訴我這些的嗎?”


    止戈的眼角泛起了淚光,她哽咽著,搖了搖頭。


    思梧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絕望地望著止戈一步步靠近她。


    “不……不,止戈,你不能這樣。”思梧大哭著絕望地乞求。


    聽到最愛的姐姐的如此苦苦哀求自己,止戈突然很想放棄。她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但是,她顫抖的聲音和顫抖的身體還是暴露了她此刻的悲傷。或許,從這一天開始,她從小敬愛的姐姐就要恨上她了,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原諒她。


    止戈壓著嗓子,對後退的思梧說:“姐姐,對不起。若是你想和顧良佑在一起就不能有孩子,若是你想有孩子,也必不能是與人類生的孩子,是跟我回妖界,從此再也不見顧良佑,還是失去生孩子的權利,這個隻能你自己選,我不會逼你。”


    思梧心碎了,她抬頭看向夜色如水的天空,很像她之前每個夏夜和顧良佑坐在涼亭中看星星的天空。


    雖然一直知道可能會有這一天,但她死也不會想到這一天竟會是她最相信的妹妹止戈,搬出了《天地法典》要逼她做出選擇。


    今天,她就要做出選擇了。


    思梧側頭看向止戈,眼中一片黯淡,她輕輕地對止戈說話,語氣就像她與止戈以前經常聊女兒家私事的語氣:“止戈,當初你來人間找到我與良佑時,我特別害怕你會把良佑殺掉,或者會想辦法拆散我們,你是我最愛的妹妹,他是我最愛的男人,我不想夾在你們中間做選擇,實在太難了!所以我苦苦求你,求你成全我和良佑,後來你第二次來看我時,你說同意我和良佑在一起了,願意幫我一起隱瞞父皇,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就像以前我們一起瞞著父皇偷偷把他私藏的好酒拿走給辰顏的爹做生辰賀禮一樣,我們一直是在一起的。”思梧看向止戈手中的折扇,黑檀木的扇骨,上麵雕刻著火紋,扇尾的檀木已經被磨得發亮,看得出來扇主人是常常將它帶在身邊的。


    “那把扇子是我向良佑學會製扇後做的第一把扇子,前後用了兩個月時間,但是終於趕上了你的八百歲生辰,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把稱手的扇子的。”思梧輕輕笑了一下,似乎回憶起她送給止戈扇子時止戈開心的樣子。


    “姐姐!”止戈手裏握緊了折扇,傷心地望著思梧。


    “止戈,你從出生起就被妖界眾人寄予厚望,擔負著振興妖界的重任,你是不會允許妖族與人類生下異類,來威脅妖界的。”


    “止戈啊,父皇說你是妖界千萬年來唯一能將妖界變得空前強大的人,現在我終於知道,他是對的。你的冷心冷情,再加上你六界間無可匹敵的法力,你一定會是妖界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女帝!”


    “姐姐!我不是……”止戈眼裏流出淚來,她是蛇,蛇是不會流淚的,若是她當真冷心冷情,那這滴又鹹又苦的水是什麽?


    思梧似是不想聽她多說,生硬地打斷了她:“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止戈,我選顧良佑。”


    思梧說完,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止戈緩緩抬起手,一道白光向思梧的腰間飛去,沒入了她的身體裏,消失無蹤。


    止戈輕聲道:“這個咒會讓你五十年內不會有孩子,那時顧良佑的陽壽已盡,你也可以安心跟我回妖界了,到時我再替你尋一樁滿意的婚事,一定不會委屈你的。”


    思梧輕撫自己的肚子,慘然笑了一笑,不再看止戈,決絕離去。


    “姐姐,我是為了你好,姐姐!”


    止戈朝思梧離去的背影大喊著,聲音裏帶著哭腔。


    那一晚,除了絲毫未停下腳步的思梧,沒人會知道不可一世的招搖王止戈也會哭得如此委屈與彷徨。


    冥都閻羅殿內一直都是陰暗冷寒的,不止閻羅殿,整個冥界都是如此。


    唐華自小生活在冥界,自己身上也和冥界的其他人一樣陰氣不絕的,就連冥王也一直是陰氣森嚴的樣子。


    殿台前放著一張長桌,桌子兩邊如往常一樣堆了高高的公文,桌上放著一盞油燈,殿內有陣陣陰風吹來,油燈的火光被風吹得時隱時現,整個閻羅殿也在這樣的燭光裏時明時滅,明暗不定。桌子一角放著一個香爐,此刻已沒有香煙從裏麵騰出,應該是香爐內的香已經燃盡了。


    長桌後有一個男子身著便服正趴在桌子上小憩,均勻的呼吸從他鼻中發出,像是睡得很沉。


    一個黑衣女子悠悠飄到男子身邊,輕輕替男子披了件外衣,又拂袖從桌旁放置的香盤裏夾了塊大小適中的香塊放入了燃盡的香爐中,她的手在香爐上空輕輕拂過,香爐裏便重新升騰出白色的煙霧,頃刻間,閻羅殿內就充滿了令人心神安寧的香味。


    “唐華……”熟睡的男子呢喃著,手向一旁抓去,將女子扯入了自己的懷中。


    他坐在椅子上,低頭看著那女子,眼睛半閉半睜,像是仍尚在睡夢中。


    一點預兆都沒有,男子就發狠地向女子吻去,攻勢猛烈,像是壓抑許久的情感終於在此刻爆發出來。他緊緊地摟著懷中女子,好像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女子被摟得緊,吻得緊,初時還有一點吃驚,不過很快就閉上了眼睛,任著男子摟抱與吸吮。


    閻羅殿內的風仍舊未止,閃爍的燈火映襯在桌後緊緊擁吻的兩人身上,像是一場鬼魅的夢境。


    夜空中的星星將要隱去,太陽快要出來了,很快,這一夜就會過去。有人失去了什麽,有人得到了什麽,有人放下了什麽,這些,隻有他們自己能體會到。


    晨光初現,有些貪早的小販已經勤勞地將攤子擺好,等待會有來往的買家光顧。漸漸地,長安最繁華的大街有了些喧鬧聲,很快,這裏就會如往常一樣的熙攘熱鬧。


    唐華回到了天樂坊的二樓,卻隻看到了散落一地的酒壇子,並未看見樂言和止戈的身影。


    唐華左顧右盼,決定去一樓找小二打聽一下。“噔噔”的一串腳步聲響起,有人上了樓,現在遠未到飯點,怎麽會有人來這裏呢?唐華奇怪地回頭望去,卻驚得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離憂看了唐華一眼,眼睛又往地上掃了一下,用仍舊冰冷的聲音向唐華問道:“他們倆呢?”


    唐華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戰戰兢兢地回道:“嗯……我剛剛……”


    唐華結結巴巴的話還沒說完,一個清冷的聲音就突然響起,打斷了她剛想出的謊。


    “本大王好好的站在這呢,離憂殿下還是快點去尋令弟吧!”一個不可一世的聲音響起。止戈淡淡看了一眼離憂,便徑直走到酒桌旁,撿起還剩小半的酒壇,往昨晚自己用過的酒碗倒起酒來。待酒滿後,她一手拿起酒碗一飲而盡,再重重地將酒碗擱到桌上,繼續滿酒,繼而飲盡,直到壇裏的酒已被她喝光,她才放下酒碗,轉頭對驚訝地看著她飲酒的兩人說道:“找不到樂言嗎?我知道他在哪裏。”


    因是清晨,城郊的湖麵上蒙了一層飄渺的霧氣,恍然間,令人感覺如在神界。


    樂言站在湖岸旁,眼神如湖麵的霧氣一般飄渺。一陣清風吹來,稍稍吹散了湖麵的薄霧,也吹得樂言的袍擺翻飛,飄飄欲仙。


    在樂言的心裏,不久之前他還在與館陶對酒吟詩,花前月下,館陶望著他時眼裏濃濃的情意讓樂言萬分確定這個女孩已經對自己暗許芳心,但才過了短短一月,館陶就說不想再與他相見,還移情別戀到初次相見的止戈身上,最過分的是,止戈還是個女子,這讓樂言感受到了深深的挫敗感。


    他費盡心力想來人間再見館陶一麵,沒想到再見時竟然是恩斷情絕。樂言自嘲地笑了笑,嘴角邊是化不去的苦澀。


    以前他自詡風流,將世間情愛玩弄股掌,現在,他這樣算是得到教訓了嗎?情之一字,真的誤人誤神。


    離憂和止戈一行人來到了湖邊,便看到樂言一個人對著湖麵出神。離憂心裏有點不忍,二弟和人間公主的事他多少知道一點,若不是當初他聽從父帝命令將二弟綁至神界,樂言如今也不會如此心苦。


    可,就算人能修煉成仙再成神,這中間的曲折磨難也是非常人所能忍受的,莫不如就像現在這樣,痛一會就好了。


    不像這世間很多真正為情所困之人,強行在一起,卻也落得終身不幸的結果。如他們的父皇,他們的母後。


    離憂眼神閃了閃,抬腳輕輕來到了樂言的身邊。樂言回頭看著從小雖不愛言語但總是愛他護他的大哥,淡淡地笑了。他想起來自己還要回青要山上晨課,那堂課是泰逢所教,要是被他這個一貫嚴厲的師伯發現他們偷偷下山,肯定會受到嚴厲的處罰。皇兄也是發現他們擅自下山,擔心他們受罰,才親自來接他們的吧。


    “皇兄,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緊回青要上課吧。”樂言看了看身後靜靜等著他們的止戈與唐華,又看了看眼中透著些許擔憂的離憂,揚起了他一貫風流瀟灑又迷人的微笑。


    離憂見此,放心地朝他點了點頭。


    擅跑出來的人間一日行就要結束了,今天過後,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才能再從青要山出來去人間一趟,也不知下次他們再去人間時,又會遇到什麽人、什麽事。


    雲團穿過層層雲霧,向青要山的方向飛去,陽光透過雲層灑在他們這群年輕人的臉上,雖然各自心事重重,但看上去卻仍充滿了希望與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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