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該睡了。”沉默幾秒後,他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


    至於青年懷疑的眼神,不好意思,他是一個盲人,看不見。


    夏至:還能怎樣,還不是要像一個老父親那樣把他原諒。


    偷偷給自己漲了輩分,心情頓時舒暢多了。


    等他躺在床上,突然有些好笑:現實世界裏睡不著才來玩遊戲,結果要在遊戲裏睡覺了。


    可能是床鋪太柔軟,燈光太柔和,身邊多了一個人,他竟然沒有絲毫不自在,很快,一陣濃濃的睡意襲來。


    難得沒有失眠,夏至咕噥道:“晚安,我要好好睡一覺,就算半夜地震也不要叫醒我,謝謝……”


    半夢半醒之間,他隱隱約約聽到男朋友應了一聲。


    時針指向了兩點。


    山上的夜晚是不寧靜的,總有一些夜行生物出來活動,鳥類的振翅聲,昆蟲的鳴叫聲,動物在山林中的穿行聲……交織在一起,但在某一刻,這些聲音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萬籟俱寂。


    “撕拉——”


    那是尖銳的指甲劃在膠帶上的聲音。


    這樣的膠帶對它來說完全不是阻礙,可它沒想到,這膠帶竟然纏了好幾層!


    “嗯……”


    夏至眼睫不安地抖動著。


    它不甘地瞪著衣櫃門,膠帶雖然擋不住它,可獵物要被吵醒了!


    ——沒再繼續嚐試,它離開了。


    易雲擎也沒想到,纏在衣櫃上的膠帶竟然達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男朋友”的舉動總是那麽的……出人意料。


    他嘴角上揚,探過身,像哄嬰兒睡覺一樣不太熟練地輕拍著青年的背部,夏至的眉頭舒展開,再次沉入酣甜的夢鄉中。


    清晨,鳥兒在枝頭上蹦蹦跳跳,不知愁地鳴叫著。夏至被鳥叫聲吵醒,一看時間,七點半。


    他伸個懶腰,昨晚睡了一個好覺,今天心情就特別好。這個遊戲確實買的很值,別的不說,治療失眠有奇效。


    不過昨天半夜,房間裏好像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響動?是老鼠嗎?


    夏至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做的夢,於是詢問了一下一旁的男朋友。


    男朋友似笑非笑:“大概是吧。”


    一隻灰溜溜的,氣急敗壞的老鼠。


    夏至呼出一口氣,幸虧他提前用膠帶把衣櫃纏起來了,現在想想真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他還記得,他當時差點被吵醒,然後又被哄睡著了……這也是真的了?


    會做這件事的,除了男朋友沒有別人,夏至:“謝啦。”


    感激!我們擎哥真是人美心善,點讚。


    易雲擎倚靠在床頭,隨意道:“謝什麽,一件小事。”


    “怎麽是小事呢,睡覺可是人生頭等大事……”


    “啊——!!!”


    這時,一聲飽含著驚嚇與恐懼的尖叫聲突然響起。


    音色有些耳熟,是其中一個高中女生的聲音。


    出事了?


    高中女生的房間就在隔壁,夏至打開門,其他玩家也走出房間,一臉驚疑不定。


    幾人麵麵相覷,王興收到方作鷹眼神示意,遲疑著走上前,敲門道:“周璐璐,發生什麽事了?”


    門內傳來了周璐璐恐懼的哭聲。


    王興被吵得腦殼疼:“先別哭了!你打開門!”


    幾分鍾後,門開了,周璐璐雙眼通紅,披頭散發,門一打開就支撐不住地軟倒在地。她哭著說:“餘清死了!”


    不必她說,所有人看到了屋內的大片血跡,牆上、地板上到處都是,周璐璐的衣服上也有著暗紅的血漬。


    這樣大的出血量,人能活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夏至看到這一幕,一時間怔住了。


    不過他這樣的表現並不出奇,田悅兒大叫一聲,一頭紮進了男朋友懷裏;林伯文抱緊女朋友轉過身,根本不敢多看;中年女人徐寶蓮嚇得緊緊閉上眼睛……這時他們才真正意識到,什麽叫做“死亡遊戲”。


    現實世界的死亡隻是一瞬間,而在死亡遊戲中,無所不在的死亡危機尖刀一般,懸掛在每個人的頭上,將他們拖曳進恐懼的深淵。


    而這,正是遊戲的主宰者樂見的。


    王興此時都忍不住後退幾步,徑直走進去的方作鷹回頭一看,眉頭緊皺,都是老玩家了,還害怕這種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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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之下,夏至的表現甚至稱得上“優秀”。


    實際上,夏至正在瘋狂呼叫係統:這種血腥場景,竟然不會馬賽克嗎?遊戲怎麽通過審核的?


    係統裝死一般,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夏至:“……”


    “別怕。”男朋友在他身後,冰涼的手覆在他的眼睛上,奇異地讓夏至冷靜下來。


    “我不怕。”他低聲道。


    作為一個演員,他在恐怖片片場,見過的血腥畫麵並不少,哪至於被這一幕嚇到。


    他隻是意識到,這個遊戲好像沒有退出按鈕。


    bug?故障?


    但夏至也不是特別擔心,全息艙會自動檢測玩家身體狀況,發現他一直沒下線,肯定會采取措施的。


    他握住男朋友的手,輕輕移開:“報警吧。”


    玩家們:“?”


    還有報警這個選項?不過也是,對他們來說這是死亡遊戲,在npc看來可是現實。


    柳渡抄起手機,撥打報警電話,嚐試好幾次後,他搖頭道:“沒有信號。”


    玩家並不意外,恐怖遊戲裏,怎麽可能出現警察呢。


    “我可以進去看看嗎?”夏至詢問。


    方作鷹聞言,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沒想到青年雖然內向,膽子卻不小。


    夏至秉持人設:“老師讓我們畫過很多人體解剖圖。”


    這也說得過去,不過他的冷靜還是讓方作鷹高看一眼,再看那些都不敢踏進房門的玩家,還沒有一個npc靠譜,嘖。


    “進來吧。”


    “在這裏等我一下。”夏至輕聲說道,見易雲擎點頭,才向裏走。


    走過周璐璐身旁,他頓了一下,看著哭得淒慘的女孩兒,拿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溫聲道:“擦擦眼淚吧。”


    新人玩全息恐怖遊戲,害怕也是正常的。


    雖然恐怖遊戲總是會標“膽小者慎入”,但架不住有人喜歡尋求刺激。不過大多數體驗過一次就知難而退了,估計周璐璐也是如此。


    有的人就不一樣了,夏至認識一個人,就是喜歡玩恐怖遊戲。那人膽子又小,總是邊哭邊玩、涕淚橫流,還欲罷不能,算是一朵奇葩了。


    周璐璐哽咽道:“謝謝……”


    王興看到這一幕,心裏腹誹一句:假惺惺。


    他剛才表現不佳,為了掙回印象分,連忙跟上夏至,走進房間。


    餘清的屍體正躺在床上,她的胸腔大開,內裏空空如也,內髒消失得無影無蹤。


    夏至俯下身,仔細查看傷口,傷口很不規則,並不像是利器切割,反而——更像是被暴力撕扯開的。因此床上、牆上、地板上都是飛濺狀的血跡。


    人能有這麽大的力氣嗎?


    與這慘烈的死狀相對的是餘清安然的神情,她是在睡夢中被奪走了生命。


    王興懷疑道:“她在你身邊被殺,你就沒有聽到一點兒動靜?”


    周璐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沒有!我什麽都沒聽到!我發誓!”


    她是早上起來才發現餘清出事的,當時就嚇懵了。恐懼之後緊接著是後怕,她和餘清在同一張床上,差一點死的就是她了!


    如果是鬼怪的話,確實可以做到無聲無息地殺人。


    眾人意識到這一點,麵色凝重。


    柳姐姍姍來遲,看到滿地血跡也是麵色蒼白:“啊呀!這,這是怎麽回事?”


    再看到餘清的死狀,她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告訴眾人:她知道內情。


    “你知道什麽?說!”方作鷹急步走近,厲聲道。


    “啊!”柳姐被他嚇了一跳,瑟縮地捏住圍裙下擺,“這,這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呀!”


    “別為難柳姐,去客廳吧,我來說。”燕照水不知何時出現在樓梯口,麵色蒼白。


    她已經從玩家的對話中,知曉了這樁命案。


    “夫人,你……”柳姐一臉擔憂。


    燕照水擺擺手,轉身去往客廳。


    玩家們看向方作鷹,方作鷹冷哼一聲,率先下樓。


    客廳裏,燕照水正坐在沙發上:“大家坐吧。”


    柳姐端來一杯熱飲,燕照水接過杯子,捧在手裏。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好像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麽,聽我說一個故事吧。”


    三年前,一個暴雨夜。


    “這麽大的雨,我們就先不要上山了吧,明天再來好不好?”段一舟溫柔地哄勸著妻子。


    燕照水點點頭,可惜道:“怎麽這麽巧,這會兒下起了暴雨,我還想早點去那棟老宅看看呢。”


    老宅是段一舟祖輩留下來的,曆史悠久,她從小在國外長大,對這些古物特別感興趣。


    “別急,明天肯定能看到了。”段一舟承諾。


    他開著車,打算找一家酒店休息,燕照水突然抓住他的衣袖:“一舟,你看路邊是不是有一個人?”


    看身形像是一個女孩,那人倒在路邊,雨水無情地打在她身上,看起來分外可憐。


    “我下去看看。”燕照水心腸軟,沒等丈夫阻止就拉開車門,跑向那個女孩。


    “天哪!”段一舟聽到妻子的叫聲,連忙跟了過去。


    “她的情況很糟糕!”燕照水說。


    借著車燈的燈光,可以看到女孩凍得青紫的皮膚上,還有許多傷痕。


    夫妻倆趕緊把女孩送到醫院,他們得知,女孩不僅被暴力毆打過,前一段時間還流過產。


    而這個女孩不過十幾歲而已。


    看著女孩昏睡時因疼痛而緊皺的眉頭,燕照水內心滿是不忍。等女孩蘇醒,訴說了她的遭遇後,不忍變成了心疼。


    女孩說她叫譚多多,母親生下她就離開了,父親好賭嗜酒,一不順心就動手打人,她高中沒讀完便輟學打工,不是不想讀書,隻是實在付不起學費。


    後來她談了一個男朋友,本以為找到了真心愛她的人,沒想到不久後對方就暴露了人渣的本質,不僅拿走她的積蓄揮霍,還對她又打又罵。她身上的傷就是男朋友打的,因為她流產後沒辦法去工作,拿不出錢。


    說這些時,譚多多並不顯得悲傷,也不激動,隻是木然地流著眼淚。


    等燕照水心疼地把她摟進懷裏,她才號啕大哭起來。


    後來,他們收留了這個女孩。


    燕照水給女孩買漂亮的長裙,教她英文,給她讀詩集,同她說自己從小到大那些趣事……把女孩當做妹妹一樣看待。


    原本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有一天——


    “發生了什麽?”玩家忍不住問。


    “那天,我發現她一直沒有起床,叫她也不應,便找柳姐拿了鑰匙打開門,結果發現屋子裏好多血,好多血……她和我丈夫的屍體躺在床上,胸口破了一個大洞……跟今天出事的女孩的屍體一模一樣。”燕照水痛苦地回憶著,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從她的臉頰上滾落。


    她臉上的悲傷如此真切,可夏至直覺哪裏有些不對。


    “叮”地一聲,係統聲音突兀響起:“深山古宅裏,命案為何頻頻發生?凶手為何殺人之後,還要把內髒取走?死者之間,又有著怎樣的感情糾葛?”


    夏至思路被打斷:“?”


    你?這語氣,這台詞,你下一句是不是“歡迎收看走近科學係列欄目之古宅疑案”?


    係統:“請玩家在七天內,找出古宅凶案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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