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男朋友沒事,夏至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易雲擎沒有動,他慢慢平複呼吸,走到男朋友近前:“擎哥?”


    男朋友眼簾低垂,夏至停下腳步,心裏一動,奇怪,怎麽感覺男朋友在“看”他?


    他隻感覺,仿佛有一道無形的視線在他的臉上逡巡,好像要把他看個透徹一樣,掠過每一寸肌膚,最後,落在他的眼睛上,很久很久。


    可男朋友分明看不見啊,是錯覺?


    片刻後,易雲擎終於開口:“你為什麽要回來?”


    你知道一旦被鬼怪殺死,你就會真正死亡嗎?


    夏至:“?”


    這是什麽怪問題?


    而且男朋友這個語氣,好像家長在問“你為什麽不寫作業”、“你為什麽在課堂上睡覺”一樣,透著一股不讚同的味道。


    “你還在這裏,我當然要回來啊。”他一臉理所當然。


    怎麽能把男朋友一個盲人,獨自留在黑暗危險的地下室中?


    至於鬼怪?夏至往回跑的時候,腦子裏並沒有想那麽多。


    《空白劇本》是一個遊戲,可它也是一個過分真實的遊戲。


    不吃不喝會感到饑餓口渴,夜晚會感到困倦,奔跑後也會疲憊流汗,就連麵對鬼怪的利爪時,內心生出的死亡預感都是那麽真切,不似作假。


    有時候夏至都忍不住懷疑,這真的隻是一個遊戲嗎?


    在這裏,疼痛同樣無比真實。


    就像現在,長時間劇烈奔跑後,他的咽喉、肺部仍火燒火燎一般,口腔裏一股血腥氣味。如果真遇上鬼怪,被它們開膛破肚,恐怕會比這疼痛一萬倍。


    可他還是回來了。


    至於易雲擎問為什麽,他努力想了想,或許,在他選中他時,就對男朋友有了一種責任感?


    易雲擎:“……”


    夏至正要問他,他是如何從鬼怪手下逃脫的,易雲擎突然說道:“你知道漁夫與魔鬼的故事嗎?”


    話題轉變得有些快,夏至:“?”


    漁夫與魔鬼……一千零一夜?


    易雲擎:“故事的主人公之一魔鬼,生活在一個名為‘伊甸園’的樂園之中,他是神明的造物,負責替祂看守樂園,清理樂園中的蛀蟲。”


    夏至:“……”


    男朋友怎麽突然講起了故事,這故事還跟自己印象裏的一點都不一樣?


    他說:“我們先離開這裏,邊走邊說。”


    兩人原路返回,夏至一邊注意路況,一邊分神聽男朋友說著故事。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很久,久到魔鬼以為永遠都不會發生改變,直到有一天,他意外發現了神明一個秘密。神明震怒,判處魔鬼終身監|禁,將他關進瓶中,扔進無邊無際的大海。”


    夏至:這神?太不講道理了啊?


    “幾百年後,故事的另一個主人公,小漁夫出現了。”說到這裏,易雲擎的聲音染上些許笑意,“他在海裏撒網,一下子撈上來八個瓶子。”


    夏至:“?”


    剛聽到一點熟悉的內容,怎麽又改啦?


    “其中七個瓶子,都有著幹淨的外表、漂亮的花紋、美麗的顏色,看上去價值不菲,隻有一個破破爛爛,瓶身上滿是海藻和淤泥。小漁夫說,這些瓶子沉在海底,怎麽可能不被海水腐蝕,反而這麽漂亮?一定有古怪。”


    夏至忍不住點頭,小漁夫說的很對啊,那七個一看就有古怪嘛。


    易雲擎嘴角上揚:“於是他留下那個破破爛爛的瓶子,丟掉了另外七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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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呢?”夏至很好奇。


    “然後,他打開瓶子,沒想到一縷青煙冒出,瓶中鑽出一個魔鬼。魔鬼說,你救了我,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易雲擎看向正認真聽著故事,一臉期待的青年,輕聲說道,“你的願望是什麽?”


    夏至等了一會兒,男朋友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好奇得不得了:“然後呢?小漁夫的回答呢?”


    易雲擎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如果你是小漁夫,你會有怎樣的願望?”


    夏至想了想:“保護海洋環境?不要往海裏亂丟垃圾?”


    一下子撈到八個瓶子,海洋汙染很嚴重啊。


    易雲擎:“……”


    他啞然失笑,算了,他早該習慣了,“夏搖光”腦回路總是如此神奇。


    青年還在期待著後續,他“無情”地說:“故事講完了。”


    夏至:“?”


    就這樣結束了?


    易雲擎勾起唇角:“故事隻寫到這裏,等後續出來我再講給你聽。”


    夏至覺得好懸哦,劇本結束男朋友就要說再見了,哪還有機會聽到後續。


    “你是怎麽從鬼怪手下逃跑的?”他想起之前被打斷的問題。


    易雲擎張口就來:“當時我被推了一把,本以為會命喪當場,沒想到鬼怪略過我,徑直追著方作鷹離開了。”


    他沒有撒謊,隻是省略了鬼怪攻擊他的“小小細節”。


    夏至:怪不得他逃跑的時候,也沒感覺小情侶追上來,原來是方作鷹拉走了仇恨。


    至於推易雲擎的人,除了柳渡不做第二人想。


    不管怎樣,男朋友真是足夠幸運。


    “我留在原地沒有離開,因為我並不畏懼死亡。失去親人和視力後,我的世界早已變得漆黑一片,死亡不過是更長久的黑暗而已。”


    易雲擎掏出他寫好的新劇本。


    終於明白男朋友身上那股疏離感怎麽來得了,夏至一下子握緊了他的手:“別,別這麽想,世界還是很美好的,就算看不見,你還可以用舌頭、耳朵、鼻子來感受它啊,就算是黑暗,也是有美食、音樂、繽紛香氣的黑暗啊。親人離開了,你還有男朋友……”


    想起“夏搖光”這個男朋友也是目的不純,他頓了一下:“還有我啊,無論是下次、下下次,遇到危險,每一次我都會像這次一樣來找你的。”


    騙取這樣一個善良青年的同情,正常人的良心都會受到譴責,可惜,易雲擎沒有良心這種東西。


    他愉悅地說道:“好,你一定要記得今天說的話。”


    夏至用力點頭:“嗯嗯!”


    ……


    走過一個岔路口時,易雲擎腳步一頓:“我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夏至一驚:“難道有人被小情侶追上了?”


    易雲擎搖頭:“不,不是新鮮的血。”


    那是放置了很長一段時間,累積在一起形成的無比濃厚的血液的腐臭氣味。


    夏至心裏一動:“我們過去看看?”


    易雲擎點頭,兩人拐進岔路口,沿著長長的通道向前走,夏至漸漸也聞到了那股氣味。


    有一次他外出拍戲,出門三個月,家裏停電,他回來一打開冰箱,裏麵放的肉類血水一下子湧出來……就是這樣的氣味。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暗室,沒有燈,隻有兩盞燭台上燃著蠟燭,一個半臂高的石雕立在那裏,燭火幽幽地搖曳,襯得石雕臉上的笑容越發詭譎。


    ——神像果然在這裏。


    男朋友運氣真的太好了。


    想起之前的日記本也是男朋友不經意發現的,夏至:沒有別的想說的就是羨慕.jpg


    常年被厄運女神青睞的他大膽請求:“讓我吸幾口歐氣吧。”


    易雲擎欣然應允,甚至主動伸出胳膊,配合得不得了。


    夏至:不是他的錯覺,男朋友身上那股距離感消弭了不少,剛才的開導起了作用?


    吸完歐氣,他舉起手機,暗室中的景象暴露在他眼前。


    眾多的獸骨、皮毛堆積在神像的身周,神像手中的小碗裏,一顆尚未被“消化”的心髒正不停地流著血水,血液慢慢流淌到地上,滲透進泥中,泥土漸漸染上了血液的暗紅——這就是紅泥的由來。


    夏至:“……”


    這一幕真的是視覺汙染。


    “張嘴。”


    男朋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下一刻,他嘴裏被塞進一塊柑橘糖,清甜的味道瞬間衝淡了剛才的惡心感。


    夏至眼睛一亮:哪來的糖?你是小叮當嗎?


    他含著糖,臉頰上多出一個小鼓包,看得易雲擎蠢蠢欲動,他還渾然不覺:“我可能明白這件事的真相了。”


    易雲擎對此一清二楚,卻還是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你說。”


    “第一,邪神控製的不是信徒,而是信徒的祭品。”


    小情侶的出現,讓他做出了這個大膽的猜測。


    從頭到尾,拜邪神的隻有田悅兒一人,林伯文沒有拜邪神,仍被取走了內髒,成了祭品。


    夏至猜測,邪神會拿走信徒珍視的東西作為“代價”。田悅兒第一次許願,林伯文就是她支付的“代價”。


    而許願之後,田悅兒失去這件事的記憶,被邪神引誘第二次許願,這次,她自己成了祭品。


    兩人都被邪神操縱,他們的共同身份就是祭品。


    “第二,燕夫人被邪神所害,而段一舟不是。”易雲擎默契地接上第二句,夏至讚同地點頭。


    得出上一條結論後,再看段燕夫妻——很明顯,燕夫人被操縱,而段一舟沒有。


    燕夫人是段一舟的祭品,他本該被引誘著第二次許願,自己也成為祭品——可他沒有,這個流程被誰打斷了?


    譚多多的身影出現在夏至的腦海中。


    “第三,殺死段一舟的人,是譚多多。”


    譚多多珍視的人會是誰呢?她的父親和前男友都是混蛋,也從來沒見過母親,最落魄、最痛苦的時候是燕夫人拯救了她,燕夫人就是指引她穿越黑暗的那顆“星星”。


    可燕夫人死了,被段一舟“害死”,雖然他並非有意,但確實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我猜,譚多多被邪神引誘許願後,意識到是段一舟害死了燕夫人,衝動之下對段一舟動手,不慎殺死了他。”


    “而柳新葉這時出現,與邪神進行談判——邪神殺死譚多多,隻能得到一個祭品,可如果它放過譚多多,柳新葉就會供奉它,引誘人上山,源源不斷地為它提供內髒。無人上山時,她會殺死山中野獸供奉給邪神。”


    神像身周的獸骨和皮毛就是有力的證明。


    而柳新葉殺死的餘清等人,她們並非因許願獻祭,所以算不上真正的祭品,沒有被邪神操縱。


    “現在隻有一件事不明確了。”夏至沉吟,“柳新葉為什麽要為譚多多做這些事呢?”


    難道她們之間有親緣關係?柳新葉就是譚多多未曾謀麵的母親?


    “叮”的一聲,係統提示音響起:“恭喜玩家,古宅凶案的真相已被找出——”


    方作鷹、周璐璐:“?”


    他們早就跑出了地下室,途中還遇到了柳渡。柳渡告訴他們,夏搖光回去找男朋友,估計早被小情侶殺了,但現在一看,人家不僅沒死,反而推理出了真相?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眼神都很複雜,周璐璐說:“方哥,我們這算不算被npc帶飛了?”


    方作鷹:“……”


    算,這他媽的怎麽不算。


    被npc帶飛又不是丟人的事,相反,這種好事可以多來點。


    這時,係統的聲音再次響起,帶上了幾分急促和尖利:“真相大白,凶手狂性大發,意圖殺死所有知情人,請玩家盡快逃離古宅!”


    兩人心神一凜,一抬眼,發現柳新葉正站在他們麵前,雙目赤紅,緩緩掀起嘴角,露出一個殘忍嗜血的笑容。


    與此同時,兩道身影——田悅兒與林伯文手牽著手,也出現在了暗室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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