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妄初來乍到,連長樂坊有幾條大街,幾條小巷都沒摸清,哪來得及得罪人。


    但,樊亦芝的針鋒相對卻來得有些突然。


    早先蘇妄懷疑是樂天故意給他穿了小鞋,此時才算找對了人。


    因為,從蘇妄兩人站定之後,尚進就沒有朝這邊看過。


    可別說什麽人多眼雜,尚進看不過來,身為捕快,識人辨人乃是基本功。更別說蘇妄兩人穿著製式的紅罩甲,掛著捕頭腰牌,左右眾人雖然客氣,卻不敢靠近他們三步以內。


    那氣場兒,真真大得很呢!


    如此顯著的目標,尚進卻裝作視而不見,不是心虛是什麽。


    再說,蘇妄自來到長樂坊半日,尚進就與他慪氣了兩回,也是他最具嫌疑。


    但讓蘇妄好笑的是,如果尚進與樊亦芝交好,就是活生生的一篇窮小子與大小姐的故事,可是尚進明顯與花鼓關係曖昧,這是要腳踏兩隻船的節奏麽?


    “好小子,不知你能不能兩頭通吃。”蘇妄心中計較著,是否要給尚進使個絆,好報複了這小子找自己麻煩的事兒。


    長街上,尚進見著蘇妄與樂天被人流淹沒,才放下心來,卻忽然打了個寒顫,不禁左右打量起來,還以為是什麽過路的惡霸流氓盯上了他們。


    “哼,小爺可是長樂坊捕快,你們敢惹我,定要叫你們知道死字有幾種寫法。”


    “阿進,你不舒服麽?”花鼓的細語傳來,神情關切,眉額上細汗如珠,愈顯嬌柔。


    “沒事!”尚進勉強一笑,心中漸漸安定,隻要有花鼓陪伴他,他還有什麽不敢做的呢。


    全冠樓,長樂坊百年老字號,取名十全十冠之意,據聞當年開店的老東家乃文武雙全、琴棋書畫皆通的難得人物,無論做什麽都是頂尖兒的,江湖人稱十全老人。


    是否真如樂天所言,蘇妄不想考據,但他知道,全冠樓的生意一定是整個長樂坊最好的。


    便是身為長樂坊中響當當的一號,由樂天親自出麵,也等了兩炷香時間,店家才安排了一間雅間出來。


    “小二,安排一間雅間。”


    “對不住客官,小店今日客滿,雅間已經全部訂完,客官若是趕時間,不妨在下堂用飯。”


    “你說什麽?”那客人似乎有些火大,蘇妄已能想到他扭曲的麵目了。


    “陸師兄,出門在外勿需講究太多,便在樓下用飯吧。”這是一個姣好的聲音,仿若黃鶯鳴啼,清悅扣弦。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本來已經走上樓梯轉角的蘇妄,不禁停了身子,轉了過來。


    “姑娘,我們又見麵了。”蘇妄站在樓上,微微抱了抱拳。


    那女子,霍然是蘇妄在拜劍山莊有過一麵之緣的耶律飛燕,依然是一襲紅衣,在這寒風料峭的冬日,仿佛一把明媚的火焰。


    “是你?”女子亦輕輕還禮,顯然是認出了蘇妄。


    “師妹,這是?”在耶律飛燕身邊,白衣公子陸餘華有些警惕地看著蘇妄,眼睛微眯,眸光幽冷,給人毒蛇般的感覺。


    蘇妄哪還看不出白衣公子吃醋了,但他並不打算理會這種心胸狹隘的人,正式介紹道:“某家蘇妄,添為長樂坊捕頭,見過姑娘。”


    “原來也隻是泛泛之交啊。”聽出蘇妄字裏行間的意思,陸餘華放下心來,卻鄙視起蘇妄的出身:“哼,一個小捕頭,也想攀上我們的高枝?”


    他卻是沒想過,人家蘇妄從頭到尾眼神就沒在他身上瞟過一眼哩,攀高枝,也輪不到他的。


    “小女子複姓耶律,見過蘇公子。”雖然江湖兒女不太注重繁縟細節,但要一個女兒家自報姓名,還是有些為難的,粉紅之色迅速爬上了耶律飛燕的耳根,亦如蘇妄初見時那樣喜歡臉紅。


    “哼!”陸餘華表示不滿了。


    “陸師兄!”就算性子靦腆,耶律飛燕說到底也是江湖兒女,個性分明,愛憎清楚,可不會慣著陸餘華,俏臉亦帶上了寒煞,銀牙緊咬,可危險著呢。


    蘇妄假裝沒看見陸餘華的不愉與耶律飛燕的氣急,笑著打過圓場:“方才蘇某魯莽,不小心聽到耶律姑娘的對話,蘇某與朋友正好有一間雅間,卻嫌不夠熱鬧,姑娘若是不棄,與我二人正好上拚一桌。”


    他擅自相識,本就是為了償還拜劍山莊時耶律飛燕的小人情,可不想再害得人家姑娘起了矛盾,那可與他的本意不符。


    “多謝蘇捕頭,陸餘華見過二位。”陸餘華不客氣地接受了蘇妄的好意,但依然緊咬著蘇妄的身份不放,不肯放下架子,似乎在提醒著蘇妄,你就是一隻癩蛤蟆。


    還真真是,心眼兒太小。


    “樂捕頭,不礙事吧?”這邊事了,蘇妄那邊還是要跟一直看戲的樂天打個招呼的。


    “無妨,卑下也嫌棄太冷清呢,能遇到大人的兩個朋友,甚是榮幸。”樂天可是積年的老捕頭,怎麽會看不出雙方隻是初識,更看出其中的微妙,但他說話可是滴水不漏的。


    “可不是太冷清,整個衙門竟然沒有一人願意前來,還不是你家徒弟幹的好事。”蘇妄心下嘀咕了一句,在前帶路,鬱悶不已。


    原來,這次全冠樓之行,樂天也邀請了縣衙的其他幾位同仁,但眾人紛紛以事起突然無暇分身為由,竟無一人答應赴宴。


    先時,蘇妄以為是大夥不待見他這外人,受了排斥之故,在遇到尚進之後才恍然,其中一定有他搞鬼的。


    雅間內,眾人稍稍坐定,點了幾樣果品小菜,陸餘華便先問了起來:“蘇捕頭看著很麵生,恕在下眼拙,竟沒認出蘇捕頭的出身。”


    這是拐著彎兒要打聽蘇妄的來曆背景了,蘇妄看著急於在耶律飛燕麵前表現的小男孩,意味不明地笑著:“倒要叫陸公子失望了,蘇某隻是江湖散人,幾日前有幸在拜劍山莊與耶律姑娘相識,得她相助,心下感激。”


    說到此處,他再次向耶律飛燕拱了拱手,耶律飛燕不出意外的紅了俏臉。


    以蘇妄的閱曆,陸餘華這般性喜爭風吃醋,愛好賣弄表現的男子,在他麵前也隻是已成年未成熟的小男孩罷了。


    陸餘華眼中又輕視了幾分,扯出個皮笑肉不笑表情,道:“原來蘇捕頭也到了拜劍山莊了,如今全身而退,想來本事必定是極其高明的。”


    高明與否,陸餘華根本是不信的,至少他不信外表比他還年輕幾分的蘇妄,本事會比他高,又非人人都是張君寶。


    “陸公子見笑,蘇某隻是去湊個熱鬧,幸好回來的早些,對山莊的事情略有耳聞,倒是有些慶幸呢。”


    果然,蘇妄的話正中了陸餘華的下懷,此時他臉上倒是露出幾分發自內心的笑容,已不在視蘇妄為對手了。


    可惜,陸餘華回頭想向耶律飛燕邀功之時,正好對上了耶律飛燕慍怒的眼神,他那點小心思,早就被人家看透了。


    當下,陸餘華隻能訕訕地笑了兩聲,連忙岔過話題:“蘇少俠身為長樂坊捕頭,想來平日裏事務極忙,不知最近可有什麽大案?”


    一旦放下了心中芥蒂,陸餘華還真有幾分世家大公子的謙謙氣度,一句話裏不著痕跡的恭維了蘇妄一下,緩和了方才的咄咄逼人,並將自己抽身事外,成功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開去,可謂一箭雙雕。


    應該說,不愧是大家族出身的麽?


    “還真有一件大事,最近本鎮的總捕罹了難,我與樂捕頭正在全力追剿。”


    “哦,那蘇捕頭可有線索?”其實在陸餘華他心中,長樂坊所謂的大事都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才沒功夫打聽呢,但他還是假裝起了興趣,誰叫旁邊的耶律飛燕倒是真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算是有吧。”蘇妄微微點頭,也不打算細說。


    “算你識相!”陸餘華高興了,他可真沒打算聽蘇妄的故事。


    耶律飛燕收回目光,靜靜的看著身前的杯盞,溫婉安靜,猶若空穀幽蘭。


    “頭,蘇,蘇捕頭,出事了。”氣氛剛剛起來,門房就被推開,一個捕快被小二領著走進房來,習慣地喊了樂天一聲,然後才注意到蘇妄在此。


    樂天與蘇妄對視一眼,由他出頭,問道:“莊泉,有事慢慢說。”


    “是,頭,是派去山上的幾名弟兄出了意外。”莊泉倒是有些機靈勁,看到還有外人在場,知道眾人還在用飯,怕惡心了眾人,倒不好說是義莊,隻言上山。


    “如此,我等確實要去看看。”樂天臉色沉重,已站了起來。


    “陸公子,耶律姑娘,還請慢用,恕蘇某招待不周。”


    樂天要走,蘇妄自然坐不住,不過陸餘華倒是挺開心的,立刻示意:“蘇捕頭公務要緊,不必理會我等。”


    不知怎的,陸餘華忽然生出一種反客為主的暢快感,心情都快飛了起來。


    “多謝陸公子,耶律姑娘。”


    微微抱拳之後,蘇妄與樂天兩人快步而去,耶律飛燕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輕聲道:“陸師兄,你說蘇捕頭他們的事是否與我們有關?”


    “不會那麽巧的,師妹,待我們用過飯後再說。”陸餘華笑著打過哈哈,他可不會壞了與耶律飛燕獨處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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