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妄並不太喜歡陰謀伎倆,或許是他本身不擅布局的緣故。


    天性如此,有人喜歡計較,有人不拘小節,此乃無可厚非之事,但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耐住性子一一破局,雖然破局並不能給他帶來成就感。


    “喂,你這人,沒看見本小姐正等著嘛!”


    嬌蠻的樊亦芝依舊用她嬌蠻的聲音打斷了蘇妄的思考,氣呼呼的,好似蘇妄做了什麽怨天尤人的事。


    蘇妄低頭一撇,趕緊忍住笑意,嘴角依然彎了彎。


    原來,他還真做了能讓六月飛雪的天大怨事——方才他那一拉,害得樊大小姐的衣裙不小心濺到了某些不明物體。


    “你這什麽表情,你竟然敢笑,我一定告訴爹爹,要他革去你的職位,摘了你的腰牌。”樊亦芝如被踩了尾巴的小貓,尖聲利叫著,如非知道這裏輕易不能跳彈,她此時一定能蹦得老高。


    “不過是些汙水罷了,比起這個,大小姐應該要感激蘇某剛才救了你一命。”蘇妄指天發誓,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表情是很嚴肅的,沒有絲毫取笑的意思。


    當然,心裏的偷笑那不算。


    蘇妄偷換概念的做法還是有些效果,好似因為蘇妄沒發現“真相”,讓樊亦芝悄悄舒了一口氣,臉色稍緩,不是那麽難看了。


    但她的臉色依然板著,指著地上道:“蘇捕頭,麻煩你幫我把發釵撿回來。”


    “自己東西……蘇某,幫你撿吧。”


    蘇妄正想拒絕這個有些頤指氣使的要求,瞳孔猛然一縮,因為,那是一隻發釵。金葉為飾,彩鑽為綴,通體琉璃金黃,雖然沾了些淤泥,但依然能奪目出彩。


    蘇妄忽然有種直覺,這,便是他苦苦尋找的那隻發釵。


    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覺。


    五指微曲,真力勃發,發釵便被吸了過來,勁力一抖,淤泥點點飛落,依舊還它一個金湛華彩的原形。


    捏著這隻發釵,蘇妄一時卻不知如何開口。


    樊亦芝不比旁人,她的身份蘇妄還是要顧忌一二的。而且,以她刁蠻的性子,怕也不會合作。


    更讓蘇妄擔心的是,因為樊亦芝而打草驚蛇的可能太大了。


    見得發釵變得幹淨如初,樊亦芝眼中閃過一絲驚喜,稍稍整了整儀容,字正圓腔道:“蘇捕頭,將發釵還給我吧。”


    說這句話時,她的語氣中竟然帶上了三分羞意。


    當然,蘇妄可不會臭美的以為是因為自己,那麽,其中的關竅就值得琢磨了。


    一直以來,蘇妄都在思考是誰將發釵給了汪嚴,卻忽略了汪嚴要將發釵送給誰。


    那麽,能讓汪嚴珍而重視的東西,又如何輾轉到樊亦芝手中?


    汪嚴到底因何而死,是舊怨、見財起意,還是爭風吃醋?


    看著樊亦芝用手帕使勁擦拭發釵,蘇妄眼角跳動了兩下,吞下幾乎到了嘴邊的嘲諷,好言勸了一句:“大小姐,如今外麵不安全,你還是跟蘇某回去吧。”


    仿佛才記起剛剛被襲擊了,樊亦芝這才現出幾分驚容,卻不願在蘇妄麵前示了弱,用著微微顫抖的聲音說道:“算你識相,本小姐也有些累了,如此,這便回了吧。”


    那副模樣,就像主子在跟奴才說話。


    蘇妄默默轉身,臉色冷硬,仿若一塊寒冰,不願再看樊亦芝一眼,他生怕自己會一個忍不住,一巴掌把她拍翻在地。


    長樂坊的長街依然是最熱鬧的,木偶、雜耍、糖人、走夫販卒各相唱喏引客,細民男女言笑結伴,流轉於戲台、小吃攤邊,並有頑童小兒穿梭歡鬧,跌撞而來。


    小心地扶住兩個冒失的小童,蘇妄撫了撫他們的發髻,輕道了一句:“調皮。”


    偷偷看了看受紅塵氣息感染,恢複了少女姿態的樊亦芝,蘇妄忽覺地有些對不住她。


    他選擇這條路,不是單純的為了開解少女情懷,還是為了破案,亦有幾分功利性質。


    因為欺騙,他的心中略感不安。


    鑼聲敲響,又一場雜耍落下帷幕,他們開始討賞了。


    樊亦芝的臉色忽然變得煞白,嬌軀微顫。因為,那個討賞的男音,正是尚進,在他身邊,亦步亦趨地跟著身形嬌小的花鼓。


    蘇妄已不想評價尚進,早上還信誓旦旦地說要陪伴樂天,約莫一個時辰,就跑到長街來?


    若說是不放心花鼓受人欺負,那麽他與樊亦芝到底算什麽關係?若無不可明言之事,又怎的未與樊亦芝解釋清楚?


    看了一眼也發現了他們,神色有些僵硬的尚進,蘇妄跟著宛若失神的樊亦芝回到了縣衙。


    “大小姐能否告訴蘇某,你頭上的發釵是怎麽來的?”心下默默歎了一口氣,但有些話,他還是要說的。


    樊亦芝取下發釵,盯神看了許久,慘然而笑,道:“這又有什麽關係?”


    蘇妄問的是事由,她想得卻是人情,從她的表情,他已經得到了答案。


    靜了靜,蘇妄道:“大小姐先前不是問過蘇某在查什麽?蘇某告訴你,汪嚴遇害了。”


    “汪嚴?”樊亦芝身形一震,臉色又白了幾分,卻堅定了搖了搖頭。


    蘇妄沉聲道:“大小姐是沒聽過他,還是不知汪嚴死了?”


    雖然樊亦芝一副我見猶憐的可憐模樣,但蘇妄不肯錯過這個機會,步步緊逼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樊亦芝雙目緊閉,使勁搖著頭。


    “是啊,你什麽都不知道。”蘇妄再又歎息了一次,道:“大小姐不知道,一個半時辰以前,就在剛才我們站過的胡同裏,汪嚴也同樣站在那裏呢。”


    樊亦芝用雙手捂著耳朵,假裝聽不到,指結用力,蒼白、顫抖著。


    蘇妄徐徐而道:“那時他手上也拿著一支發釵,或許還期待過收到他禮物的女子能歡顏而笑呢,可憐那女子,今生怕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叮當!”


    發釵從指間掉落,磕碰在地磚上,擦出了幾道劃痕,樊亦芝連忙撿起,心慌意亂的擦拭著,似乎這樣就能將劃痕擦除,眼中蓄著淚,幾乎要掉落下來。


    “大小姐,蘇某最後問你一句,你今早為何出現在西市,可是與人約定的?”


    “我?”樊亦芝小口微啟,似有難言之隱。


    “蘇捕頭,你這是做什麽,想要以下犯上麽?”但在這時,一臉憤怒的尚進衝進衙門,將樊亦芝護在身後。


    也打斷了蘇妄的問話。


    既然事不可為,蘇妄亦不強求,攤了攤手掌,道:“尚捕快誤會了,大小姐今日上午遇襲,蘇某在例行公事罷了。”


    “可有此事?”尚進一臉急切,不似作偽。


    “阿進?”樊亦芝含淚欲泣,欲語還羞,輕輕點了點頭。


    “阿進?”蘇妄同樣默念了一句,心中哂笑,不知笑話的又是誰,正色道:“尚捕快先把大小姐送回內院,回頭別忘了去看看躺在床上的樂捕頭。”


    似是警告,似是勸誡,便連尚進也不知他是什麽意思,隻是怔神地看著蘇妄離去。


    “蘇捕頭剛才好威風呢!”兩株寒梅之間,耶律飛燕拈著一朵飄落的梅花,眼神似怪似嗔。


    花開滿樹,紅粉如珠,清香怡人,一襲紅裳的她反而有種冰清的美,高貴、驕傲,超脫了塵俗。


    “姑娘看到了?”蘇妄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


    她又怎會沒不看到,在蘇妄質問樊亦芝時,他的行為就被衙役們看到了,隻是他們攝於蘇妄準總捕的身份,不敢阻攔,才由得他任性了一回。


    “蘇捕頭做得好大的事呢,剛才可驚動了樊老爺咯,就不知你如何向他交代?”耶律飛燕沒有正麵回答,反而取笑了他一句。


    不知不覺中,他們的關係已如斯親近。


    蘇妄抱了抱拳,道:“還要感謝姑娘,不然蘇某的飯碗可能就保不住了。”


    蘇妄自然猜得到,是眼前這個女子攔住了樊繼平,否則剛才就是一大幫捕快圍住他,要問他欺負人家女兒的罪名呢。


    不知是不是花色印染的,耶律飛燕臉色愈加紅豔,連忙轉移話題,道:“蘇捕頭確定了是樊大小姐?”


    蘇妄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在得知汪嚴手上握住的物件,蘇某就有了個模糊的的猜想,現在已經很清楚了。”


    “願聞其詳!”耶律飛燕蓮步輕移,離他又近了幾步,雙眸帶著某種欣喜的光芒。


    像是,因為蘇妄的本事而欣喜。


    蘇妄並沒注意到這點,接著道:“樂捕頭忽陷昏迷,雖說不是什麽好事,但對旁人來說,卻是增進與上官關係的好機會,就算沒有這般心思,也會探望一二,而汪嚴竟然隻身離去,實在叫人想不通。”


    耶律飛燕頷首道:“是呢,除非事情緊急,他不得不外出,又或,他根本不在意?”


    蘇妄道:“確實如此,蘇某其實傾向第二種猜想,至少綜合各方麵線索,是第二種。汪嚴既然不在意樂捕頭,想必他是搭上了更有用的關係,再聯係他手上的發釵是用來討好女子的,這人的身份已昭然若揭了。”


    “所以,其實剛才蘇捕頭的質問是在確定猜想。”耶律飛燕果然很聰明,一點就透,對蘇妄不甚君子的行為放下了芥蒂,忽而又笑了起來:“蘇捕頭的所有推斷,其實都是建立在小女子的判斷上,若是小女子錯了呢?”


    “姑娘錯了麽?”蘇妄搖了搖頭,長笑了一聲。


    耶律飛燕抿著嘴,眼波流轉,任憑寒梅跌下,紛飛片片,飄落在肩頭。


    不知覺中,他們已經彼此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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