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津口,陸小鳳褪下了那身破爛犀利的藍衫,仔細地梳洗了一番,換上了一件鎏金絨緞錦袍,披著一件鮮紅似火的大氅,兩撇臭講究的胡子更是打理地一絲不苟,油光水亮。


    此時,陸小鳳長身而立,站在一隻高高桅杆上,逆著寒風,大氅舞動,仰天而望,威風而凜凜,無視過往行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卻嫌太過騷包了些。


    若非那隻桅杆是豎立在渡口處,為夜間照明之用,高十幾丈,望之則生畏,隻有武藝高強之輩才能登上,隻怕眾人便不是看不順眼這麽簡單了。


    便在這時,十幾裏外的河口處冒出一個黑點,陸小鳳的眼力明銳,已能做到明察秋毫,自然看得清那是做一隻大船,船帆俱張,全速而來,方形的船底重重拍打著江麵,竟有幾分乘風破浪之勢。


    陸小鳳心中一沉,驀地生出了不妙之感!


    因為,大船太安靜了。


    陸小鳳如何不認得,那隻大船,正是從無名島開回來,沙曼等人乘坐的硬帆船。


    “轟!”


    陸小鳳猛然震動身形,雙臂蓬然張開,咻地按下,若巨鯤出海,橫擊三千裏,猛地炸開了空氣,排開一圈圈轟隆的氣浪,擊得江水高濺,如狂浪怒卷,渡口瓦解,碎木橫飛。


    附近幾隻停靠在渡口的貨船,更是秧了這池魚之災,纜繩崩斷,船體搖動不止,船工下餃子般掉入水中,貨物轟然砸落,驚呼四起。


    以陸小鳳遠超洞微見徹的境界,竟也有控製不住力道的時候。


    他的心境,已然失衡。


    “踏!”


    陸小鳳重重地踏在甲板上,弄得勁風四揚,狂風肆虐,甲板上處處狼藉,船板微微泛起漣漪,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擴散。


    這一腳,陸小鳳乃以巧勁震動了大船,勁力貫通,無有不達,但在傳回的震動中,他並沒感受到活人的波動。


    陸小鳳的心境如墜冰窯,突然拔涼拔涼的,不及細思,身形再閃,便鑽入了船艙。


    十幾息之後,陸小鳳身如一隻利箭,忽地鑽破了船體,身形在半空中停頓了刹那,微微一震,陡然升上高空,目光如同凝結了寒冰,冰冷而無情地掃視著四周,似乎能將這片天地凍結。


    看著江岸上一道道破空而來的身影,以及遠處開拔而來的水師船隊,陸小鳳深深皺起了眉頭,大氅高高飛揚,若一蓬燃燒的怒火,身形再震,已失了蹤跡。


    他已逆著大船駛來的方向,飛越而上。


    方才碼頭上的一番動靜確實有些大了,那些身影,俱是被陸小鳳引來的武者,但他卻沒功夫與眾人磨嘰,如今他最心急的是,沙曼哪裏去了。


    是的,沙曼失蹤了,至少比起死亡來說,這個借口還能安撫下陸小鳳焦躁不安的心情。


    在船艙內,陸小鳳發現了六十九具屍體,其中包括四十九個喇虎,與二十個強拉來的臨時船工——島上的仆人。


    這些人,一個不落的躺在了船艙裏。


    看得出來,眾人並未經曆激烈的反抗,因為艙室內並無打鬥的痕跡,而各人除臉色發青外,全身上下,卻無一處傷口。


    再結合各人的死相來看,屍體僵硬,略有膨脹,死亡時間至少超過了兩日。膨脹是溫暖的海洋氣候造成的影響,之後卻因靠近大陸架後被漸漸寒冷的天氣冰凍。


    但陸小鳳知道,敵人不可能逃得太遠,不然一隻無人操作的帆船是如何駛過海口,來到古襄陽。


    敵人這是在殺雞給猴看,要他知道得罪他們的後果,這隻雞,乃是大船上的六十九條性命,這隻猴,自然就是他陸小鳳。


    其中更有要挾的意味,因為,沙曼極有可能就在他們手中。


    陸小鳳此時方覺得後悔起來,他實不該因為沙曼的幾句冷嘲熱諷便慪氣地離開,這般姿態,實在不該發生在他的身上,畢竟,他又非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


    那是因為,他真的已經對沙曼動了心。


    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便會因為她的喜而歡喜,因為她的怒而憤怒,也會輕易地被她那一句句無心之語震動心靈,顧此而失彼。


    “是厲眼麽?”馭風飛馳中,陸小鳳眉頭緊蹙,腦中閃過一個嫌疑人。


    他不得不懷疑厲眼,屍體上鐵青的臉色像足了肝膽俱裂後的現狀,再加上他們與巨鯨幫的不對付,厲眼自然成了第一嫌疑人。


    “可是,隻憑厲眼怕是不能這麽輕鬆就拿下大船,再說,是誰給厲眼通風報信的?”


    陸小鳳相信,以沙曼武藝,單憑一個厲眼是無法拿下她的。


    再則,他與蘇妄仔細地搜查過無名小島,排除了島上還藏有高手的可能,登船的仆人更是經過他們的排查和精挑細選,選的都是身無武藝的平凡人。


    以他二人對精神思感的敏銳感知,雖然還未身俱類他心通一般的神通,但察知普通人是否撒謊還是能做到的,兩人也有這份自信與底氣,也即排除了被人混入船上的可能。


    除非,對方本來就等在了路上,知道陸小鳳二人已離去,擺好了陣勢,待沙曼他們的經過時,便一擁而上,迅速拿下。


    這亦是陸小鳳懷疑船上出了內鬼的原因。


    “莫不是……牛肉湯?”


    回想牛肉湯在宮九身死之後,那種仿若明悟世間諸般情愛,遁入紅塵之外的空明眼神,陸小鳳又搖了搖頭。


    他對牛肉湯並不熟悉,但也相信牛肉湯幾若大徹大悟的表情卻非做假。


    一個又一個的人影滑過陸小鳳的心頭,又被他一一否定,連王三河這般的神經病人也入了他的懷疑名單。


    他的心思,漸漸有了亂了。


    漢津口,在水師官兵的幫忙下,落水的船工與貨物已經被打撈起來,幾隻貨船重新停靠在臨時的渡口中,但在一隻貨船的船舷上卻站滿了眾多的船老大與貨主,各人指指點點,對著一隻勾滿飛爪的大船議論紛紛。


    方才,各人被救出水來後,好不容易平息了騷亂,正秩序正恢複時,大船猛然衝進了渡口,橫衝直撞地,宛若一把鋼刀,切向了正停擺在一起的貨船。


    各人紛紛擾擾,手忙腳亂地收錨躲閃,暈頭轉向間,幾乎都碰在了一起。


    好在水師官兵平日裏訓練有素,未失了方寸,兩隻快船立刻越出隊伍,擲出飛爪拉住船速,又有跳蕩兵飛越而過,將大船的船帆降了下來,這才沒釀出新的事故。


    “戴老大,您老走南闖北多年,今日這事到底是個什麽架勢,您給說道說道唄。”一個虎背熊腰的船老大看著官兵把手的大船,眉心擰了個疙瘩,恭敬地向一個笑眯眯的半老家翁抱著拳。


    有道馬無夜食不肥,人物橫財不富,做他們這行,沒有一個人是身家清白的。


    不說壓在貨艙下麵的各類或是禁運、或是未經報備的貨物,單就藏在船體各處的各種軍資物品,如兵器、神臂弩、猛火油等等,若是被查出來,就能讓這些船主進一趟六扇門,細細地掰個四五六再出來。


    要說諸位船主為何藏著這些違禁物品,還不是世態給鬧得,大河有水匪劫掠,大湖中水賊設卡,大海裏海盜橫行,按照不法之徒的說法,那就是法外之地,官府力量鞭長莫及,隻得自保。


    便連他們自己有時也會客竄客竄綠林好漢,何言其他?


    在場的船主總,除極少數幾人,沒有人喜歡與官府打交道,別看湊熱鬧時挺熱乎的,其實心裏也七上八下的呢。


    此時漢津口被水師封鎖,隻進不出,可急壞了各位船主。


    戴老大別有深意的瞥了眼漢子,慢悠悠道:“別急,別急,諸位弟兄可知道,最早在此望風的大俠是誰?”


    幾個被掀翻了貨物的船主頓時臉色不好看起來,卻也沒有反駁,不稱大俠,難不成有膽子叫罵,除非不怕人家回來後削你一頓。


    戴老大也未賣關子,笑道:“那是陸小鳳陸大俠。”


    “可是那個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陸大俠?”


    眾人暗暗驚呼,幾個受了那莫名之災的船主更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仿佛能被陸小鳳掀翻貨物,不再是倒黴事,反而是一種榮耀呢。


    這便是江湖,誰的拳頭大,誰便掌握著真理,雖然陸小鳳無有此意,卻阻不了世人的蜂擁囔囔。


    最先開口的大漢也露出了慶幸的神色,他也是池魚之一,還暗中盤算如何找回場子,此刻才熄了心思,感激道:“多謝老哥哥提醒,弟弟承情了,聽說老哥哥也濕了十箱茶葉,弟弟做主,為老哥哥添上十箱,還望老哥哥勿要推辭。”


    戴老大笑眯眯地收下好處,這也是他應得的,在江湖中,有時候,懂得多一些,就是一種資本。


    諸位船主按下心繼續看熱鬧,既然事涉陸小鳳,便與他們遊離於灰色行業的人沒了關係,心中的秤砣終於放了下來。


    恰在這時,便就一群罩甲快靴的捕快飛快地從城內急奔了過來,各人俱著衣甲鮮紅,仿若一條火線。


    那打頭的,卻是一個姿態威嚴的青年,雙目如鷹,麵若刀削斧劈,神色嚴肅而堅毅,寬厚的肩膀仿佛能擔起一座鐵山。


    “六扇門總捕,鐵遊夏!”


    各人暗暗咂舌,爭相擠到前頭,要一睹鐵手的風采,戴老大卻不著痕跡地退到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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