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慢慢地降了下來,籠向大草原,在遮蓋光明的同時,也帶走了天地間的最後一點餘溫。


    蒼茫原野上漸漸凝成了冰霜,仿佛是被這寒冷的天氣所迫,鳥獸聲聞漸低,寂靜無聲,隻有無盡的山丘依然起伏隆起著,綿延天際,便若一隻蟄伏的巨獸,趴下了它那恐怖的身形。


    不多時,一隻隻火把在草原上點起,越來越多,點點瑩瑩,燦爛熊熊,繼而連接成了一片,將黑暗驅逐,宛若一片星海,搖曳不斷,閃爍著,跳躍著,一刻也不得停頓,即如人心難測,雲波如詭。


    火光各自移動著,有的如長龍,逡巡著,凝視著黑暗的危機;有的如同橫刀,不斷切割變形,相互絞合,宛若最精密的機關,將偌大的營地分割成一塊塊堅固的陣地。


    這是,蒙元的金宮,是蒙元大汗駐紮之所。


    如若在平常時,無數蒙元大軍必將處中軍的金宮拱衛得嚴嚴實實,長龍或橫刀,圍籠著金宮而設,移動、逡巡、交割,以金宮為中心,保得萬無一失。


    但今夜的情況卻有不同……


    無數大軍在夜幕的掩護下,緩緩地向後軍移動著,一隊隊麵色冰冷,甲胄齊全的猛士橫在長戈,默默拉著韁繩,在他們身下,是同樣披甲的坐騎,噴著粗氣,踩踏著碗大的鐵蹄,漸漸向前,匯集到一處,矗列成一個個嚴謹的方陣,緊密地排列起來。


    萬軍在此,但除了火把燃燒的劈啪聲與軍馬躁動踢踏凍土的聲音之外,再無別的餘音,整個軍陣,可以說是針落有聲。


    而這樣的軍陣還不止一處,而是有十個,一個接著一個,仿佛一條巨龍,一字排開,綿延向了蒼茫的原野。


    雖有烈烈篝火照射此間,照射輝煌明光,卻未有半點的溫暖傳到各人的心間。


    凍徹膽魄的,不僅是這寒冷的天氣,更有披堅執銳猛士身上反射的寒光!


    “貴族的軍勢當真雄壯至極!”淡淡地看著身側的大軍,玉樞若有所指地說道。


    即便是他,亦從這些結成軍陣的蒙元大軍身上感受到了威脅。


    這是他在異域修行近百年都不能遇到的事……


    異域畢竟是宗門割據的世界,各大宗派門閥仿佛切蛋糕一般,粗獷地分割著世界資源、人口,其下又有更多的小宗門、小家族以更細微的方式切割著已經被劃分的地域,使得異域更加支離破碎起來。


    即便異域在頂尖戰力的數量方麵完勝了武界,但要比起整合世界資源,調動世界之力,異域是拍馬也趕不上武界。


    對於這種狀況,異域九宗並非毫無察覺,但他們高高在上慣了,不認為一群凡人集合在一起能有什麽威脅,對於整合世界之力,則以一種不以為意的態度處置著,也包括了玉樞。


    一群螻蟻便是集合起來,也依然是螻蟻,蟻多雖能咬死象,卻一定咬不動巨龍。


    這便是異域對待凡人的態度——無視,亦不需正視。


    但此時此刻,玉樞卻從他以前無視的凡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莫大的威脅,這種威脅,在蒙元集合過萬軍之後,越來越明顯。


    當十萬大軍集合在一起時,那相互連接的氣勢,那雄渾衝霄的軍氣,便給玉樞一種直麵海嘯的錯覺,海嘯的怒號崩湧,縱然是武學大宗,也可能被拍成粉糜。


    “不知我宗所做到底是對是錯?”玉樞在心中這樣問著,忽又自哂地笑了起來:“讓異域混亂不止、自相殘殺自然是對的,怎會有錯?”


    在異域眼中,武界才是真正的異域,即使他們已經給此界起名武界,卻不妨礙他們以異域稱呼她。


    便若,武界龍陽為異域定名龍域,卻依然將之叫做異域一樣。


    異域之稱,本來便是一種蔑稱,是來自心底的輕視。


    兩界的衝突根本就不能調和,從名字上便看得出來……


    天罡宗雖然與蒙元合作,但雙方俱是虛與委蛇,一邊是毒蛇,另一邊也是餓狼,誰都想將對方吞了。


    差得,隻是時機而已。


    “是啊,差得隻是時機,我再等等!”玉樞這樣告訴自己,按下心中的不安,極為認真地觀察起軍陣的特別之處,各人站立的位置、軍氣的變化、內氣流轉的方式,以及,一隻隻招展舞動的黑龍旗。


    站在玉樞身邊的,是一個身穿金黃喇奎,披著七彩坎肩的法王,以及一位目光深沉,麵如斧鑿的中年男子。


    法王嘴角噙著輕笑,雙掌捧在胸前,眼中帶著似慈似憫的神光,麵容雖然青嫩、俊俏,但身上卻有一股看破紅塵凡世的氣息。


    被法王捧住的,是一輪如火如日的金輪——五獄神輪。


    若說法王是一位淡看世間榮辱的智者,而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濃霸氣的男子,必然是氣吞山河的王者。


    他也確實是一位王者,蒙元大汗。


    此代大汗名叫古爾多,在位隻有十餘年,卻解決了蒙元曆代大汗都無法解決的左右兩翼相互肘製的問題,威壓蒙元各部諸王,真正意義上完成了蒙元的一統,再將目光注視向了南方。


    以古爾多對土地的無盡欲望,又怎能容得下南朝與他共享天下?


    聽聞玉樞的誇讚,古爾多深沉的目光中亦多了幾分喜色,但還不至於叫他放下架子,隻是震了震衣袖,再次俯望著漸漸堆積起來的高台。


    是的,是俯望。


    即使高台比古爾多高了不止十倍,但他看待高台的目光,卻如俯望而下的蒼穹,當要,駕臨世間。


    玉樞心間忽然閃過一絲不喜,卻被他強自壓了下來。


    他不喜的不是古爾多的態度,而是古爾多的目光……


    以玉樞的身份,這世間又有什麽人能俯望他?


    但有,也隻能是那些老不死的老祖們,而不是他身前的這個凡人。


    雖然古爾多身上亦有內氣流轉的氣息,但在玉樞這等高手眼中,與凡人並無二般。


    “施主不比過謙,依老僧看來,天罡宗的鬥轉星移之法也是玄妙非常的。”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玉樞,法王微微一笑,俊俏的臉龐給人一種賞心悅目之感,恰如一朵盛放的金蓮。


    驀然間,虛空中若有微微的清香飄過,滌蕩著人心。


    “好厲害的武學大宗。”玉樞心中陡然一驚,知道自己的心意被法王看破,連忙緊守心神,不敢再將心念肆意散發出來。


    但他心中依然忍不住一陣陣震顫。


    既震顫法王的境界,無意間便能引動天地變化,一言一行俱要天道至理合乎他的心意,幾若替天行道。


    這般境界,比起修仙者合入天地,合於天道,幾於臣服,卻高明了幾分。


    替天行道與代天而行雖然語意來時,但此中誰主動、誰被動,卻完全不同。


    雖然同是天人合一的境界,但武者卻是壓迫地天地自然合乎於己,而修仙者卻將自己合入天地,本質上的不同,對於直麵武學大宗的玉樞來說,衝擊尤為的大。


    若是單對單,隻怕老祖不是武學大宗的對手,玉樞忽然有了這種覺悟。


    這還隻是其一,他更震顫於法王見識的豐富……


    鬥轉星移乃是天罡宗最上層的絕學,是比七星劍氣更了不得的神通,法王身份尊貴,說話自然不會無的放矢,他話裏的意思,分明是見識過鬥轉星移之法的。


    “不知宗門的長輩與此人比較的結果如何?”雖然這樣問著自己,但玉樞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隻是他不想承認而已。


    否則,天罡宗為何要派他來武界攪風攪雨呢?


    深深吸了一口氣,玉樞望向高台上已經開始撤退的人影說道:“時辰將至,玉某即將作法,不知大汗與法王意下如何?”


    “自然是請玉先生出手的!”古爾多驀然轉身,微微晃了晃上身,便算對玉樞施禮,伸出右掌搖搖一指,向他示意。


    與其說是示意,不如說是指派。


    但看古爾多的神態,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玉樞心間突然生出了一絲羞惱:“好,遲早要你們都還回來!”


    暗暗發完怒火,玉樞麵帶微笑,甩了甩長袖,一步踏出,但有星光鋪就身前,蔓延向高台。


    銀輝皎白,熠熠瑩瑩,欺霜賽雪,踩在星光之上的玉樞,便若與星同降的神官。


    一層銀輝霍然從他身上綻放,將他遮掩,待星光凝結,玉樞便已戴上了一頂七星神冠,披上了星彩雲衣,搖搖麵向了各人,麵向法王、大汗古爾多,以及十萬蒙元大軍。


    “但有一日,我要統治這片河山。”俯視眾人之間,玉樞心間忽有無盡野心生出,目光中燃燒器熊熊的火焰,繼而被愈加輝煌的星光遮掩。


    “嗡!”


    卻見夜幕中一顆又一顆的大星陡放其光,相互連接,繪製出一張玄奧的圖錄——天罡星圖。


    一百零八顆星鬥大放星彩,銀輝破空而至,交匯在高台之上,與布置在高台周圍的一百零八件法器產生共鳴,咻而爆開,宛若一片氤氳的雲霞。


    雲霞散盡,卻有一座百丈高,三十丈高的星門矗立天地之間,透過星門,隱約可見一座黑色的巨城。


    那是古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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