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舞動,長袖如雲,與巨掌一撞即收,咻而消失,便如它出現的突然,消失得亦出人預料。


    至少,才剛升起希望的諸位武者與古襄陽的守軍們心裏忽然拔涼拔涼了起來。


    在另一邊,巨掌在虛空翻滾倒轉著,掌心處卻有一道筆直的劍痕,殷紅如血,漸漸蠕動,卻被流轉在傷口的微藍劍氣打滅,無法複原。


    便在這時,虛空中但有金光彌漫,仿若雲霞一般散開,簇擁拱衛著一道忽然張開的門戶,一朵朵十二瓣的金花從虛空中浮出,漸漸垂落,漸漸消逝,微微馨香隨風而散。


    一身金黃喇奎,披著七彩坎肩的法王從門戶中走了出來,一掌托著五獄神輪,一掌放在了眼前,細細打量著掌間的一道細細傷口,眼眸寧靜,猶若蒼天一般高遠,縹緲難尋。


    即便,是他自己受了傷。


    “嗤!”


    法王忽然握住手掌,但有微藍氣勁在他手心炸開,重新散做元氣,那鮮紅的傷口立即收斂了起來,一道白光閃過,在法王攤開手掌之後,掌心已回複如初。


    “西狂,本座既已來了,你何不出來一見?”法王清朗的聲音瞬間傳遍巨城,城中霎時靜了下來。


    對於普通人來說,即便不知道說話的是誰,但敢直呼西狂名號的,必然也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非是他們敢腹議的。


    而對武者來說,武學大宗已是他們眼中的天,懾於法王的威勢,也無有人敢插嘴。


    在法王出現之時,十萬蒙元鐵騎便已停止了衝擊,重新列隊一旁,寂然無聲,宛若鋼鐵雕塑,唯有軍馬不時嗤打著響鼻,使得戰場中的殺氣愈發猙獰,氣氛愈發壓抑。


    這就是武學大宗的威勢,即使法王半點氣息未露,眾人卻已被奪盡了心誌。


    “你在找我?”


    一個獨臂鐵麵的男子忽然從城府中走出,一步踏出,便已站在了城牆邊緣,與法王當麵對視,黑發飛揚,青衫獵動,單薄的身形卻有著說不出的黯然。


    麵對著他,就如麵對了人生最悲蹌之時,一股心塞的感覺忽然便湧上了各人的心頭,叫他們忽然紅了眼睛。


    縱然是蒙元鐵騎亦感覺到了一種深沉的憂傷,聚集的殺氣陡然崩散,嚴謹的行伍忽然躁動了起來。


    法王既然不顧尊嚴,做出以大欺小的事,動用自己的境界奪去古襄陽這邊的心誌,西狂自然也能用同樣的方式影響蒙元鐵騎的精神,兩人的手段比不出高明卑鄙,但無疑,他們都是能願意為民族興盛甘於付出的人。


    隻有武學大宗才能對付武學大宗,以法王的威勢,也隻有同為武學大宗的西狂才能對付,否則,任你是千軍萬馬,也無法衝破武學大宗的阻攔。


    即使武學大宗亦顧忌著大開殺戒之後沾染的因果,但即便不能狠下殺手,要阻攔對方還是可以的。


    “你不是他!”法王倏然轉動神輪,虛空微微一震,若有黝黑絢金的光影照耀而過,西狂散發的黯然意境卻再也影響不到蒙元鐵騎,軍伍中再次安靜了下來,而殺意,卻更加的炙盛了。


    “不,我就是他,隻是,你根本不知道罷。”西狂放聲狂笑,衝蕩起一陣狂放的氣息,話未必,一股傲然的劍意便直衝天際,淩淩冽冽,鋒芒無雙,激得群星顫抖,星光震蕩,璀璨的星華突然暗淡,如同被蒙上了一層輕紗,那巨大的星門亦模糊了起來。


    “果然,你不是他!”法王眸間流動金芒,輕輕搖了搖頭,微笑著輕語,卻依然執拗地回了一句,拋出五獄神輪,直直向西狂扔了過去。


    虛空之中,忽然浮出了一個光明與黑暗共融的世界。


    光明在上,空間中但有點點金光飛舞,一片片菩提林婆娑錯動,沙沙輕響,並有若有若無的梵音陣陣傳動,禱唱著美好與極樂。


    在光明之下,卻是五座輪轉不休的高山,或冰凍,或烈火,或拔舌,或刨腹,或剜心,以極刑震懾世間,但有數不盡的慘叫從中傳出,悲聲淒嘁,震人心魂,但要人看了,便能失魂喪魄。


    這既是五獄神輪,天堂地獄一線之隔,交匯共融,霸道無比,於此界之外自行開辟了兩個虛幻的世界,這般威能,幾已超出了這一界極限,乃是最頂尖的神兵。


    亦是法王以一人之力,阻擋了南朝諸位武學大宗北進的依仗。


    五獄神輪既出,西狂便是再狂放也不敢小覷,猛然收斂笑聲,怒目一睜,但有無盡劍光從天而降,一隻隻、一把把乃呈黝黑的無鋒重劍之形,倒灌而下,直插大地,墜落的地點,恰好就是在五獄神輪前進的位置。


    “呯呯呯呯……”


    重劍與神輪碰撞,如同兩件琉璃碰擊,發出了清越叮嚀的聲音,連綿不絕,一把接著一把,在破碎之後立時就有新的重劍接替過去,繼續阻擊。


    劍光崩散,黑色的碎刃如同飛花一般漸漸消湮,但始終都未能阻攔珠神輪的前進,光明世界依然清靜,五做高山依然輪轉,輕音梵唱,地獄哭嚎,洶湧而來,便若要淹沒古襄陽。


    西狂瞳孔猛然收縮,忽然一撲,化作了清冽明亮的寶劍,驟然點破空間,向神輪劈了過去。


    法王輕輕笑了起來:“果然不是他!”


    目光卻忽然轉向了身後的天淵裂穀。


    ……


    水泊之上,魯達心神震動,仿若不敢置信一般,瞪圓了眼珠,顫聲道:“哥哥,非要走這條路不可?”


    莫說是他,便是眾多好漢亦被宋公明的計劃給駭得心神搖動,不能自己。


    也許,他們就未必沒有與宋公明一樣的想法,但想法終究隻是想法,在各人心中,也未形成成熟的計劃,但宋公明,卻早就做好的計劃。


    “非這般,不能矣,諸位兄弟,還請助我一力。”語罷,宋公明再次拜了下去,但眾人卻未如先前那般急忙退避,他們依然被宋公明的話震懾得還未回過神來。


    “也罷,就依哥哥所說,還請,還請……哥哥勿要負了我等!”魯達最先反應過來,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宋公明,亦向宋公明拜了下去,但他還是說了一句不怎麽可以的話。


    “便依哥哥所說!”諸位好漢反應過來,亦隨著魯達拜了下去,在各人的眼中,俱有微光不斷閃動,顯然,心情還未平靜下來。


    “如此,吾便高枕無憂了!”看著齊齊拜倒的好漢,宋公明心情大好,一把扶起魯達,麵色激動,倒顯出幾分情真意切,道:“如今,智深可能將司徒兄弟的去由向我等說說。”


    看著笑眯眯的宋公明,魯達突然覺悟過來,宋公明並非不知司徒兄弟的去向,卻想著讓他主動說出來,今日這場議事,雖是因玉樞引動天罡星鬥之力而起,未嚐不是宋公明刻意引導的。


    但他才表了態,終究是不好駁了宋公明的麵子,而且,宋公明既已為水泊的未來定下章程,“二龍山”那點小小的謀劃便有些不值一提了。


    終究,小我還是要成全大我的,二龍山並入水泊之後,魯達便有了這番覺悟,當即緊咬了下牙關,悶哼道:“也罷,哥哥便隨我等來吧。”


    話說完,魯達衝天傷星與天暗星等人點點頭,打先向聚義廳外走出,諸位好漢緊隨其後,亦跟了上去。


    隻是,眾人走動時,也隱隱地走得有些散開,分成了好幾個小團隊。


    在魯達印象中,水泊成立初時也非如此,那時好漢們稱兄道弟時總帶著十分的真情,總能讓人感受到一股默默的關懷。


    不知何時起,兄弟間的義氣,已漸漸變質,魯達隻覺得,與某些東西有關,可惜,其他人未必如此想。


    ……


    “兄長,龍島不愧是仙府寶地,此間際遇頗多,可惜哥哥交代的任務我等卻未能完成,實在愧對哥哥們?”心湖之畔,司徒謙兄弟亦走到了此處,眺望著元氣氤氳的湖麵,滿身殺氣與血氣的他們,亦有些神不知所往。


    龍島雖好,卻不是司徒謙兄弟的目的地,他們的目標其實是通過龍島這個轉接點,橫跨大洋,抵達異域九宗所在的大陸,混入天罡宗。


    隻可惜,想要橫跨大洋,非得借助異域九宗的飛舟不可,但想要登上飛舟,更有一個前提,交好異域九宗。


    而司徒謙兩人也非不盡心,但到了此間才算明白,異域中人是如何仇視武界,兩人一路所來,但凡遇到異域的人,就要出手廝殺,殺得個你死我活才算罷休,根本就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可以說,能闖到此間已是殊不容易了。


    所以,離所謂的“任務”目標,也越來越遠了。


    “我等盡心辦事便是,成與不成在天,做與不做在我。”司徒謙淡淡地看了一眼心湖,平靜地回了一句,平淡的語氣卻道盡了事在人為的常態,隱隱地,透露出一種人定勝天的意誌。


    “也罷,那便哥哥們接引過來吧,終究不能無功而返。若讓其他兄弟看到就你我得了好處,隻怕又要眼紅了。”


    “哼,他們若眼紅,便自己來罷!”


    話雖如此,但司徒謙還是與司徒林一同站了起來,仰天凝望,驀然間,引動了兩顆晶瑩如血的星鬥,那是地壯星與地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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