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輝璀璨,卻比大日還要灼熱,煌煌無量,似紅,似黃,七色紛彩,絢爛至極,細看之下,又若無色透明,明明淨淨,照耀八方,宛若天光,辟易群邪。


    何謂群邪?


    除我之外,皆是群邪!


    我,心意所指,意代唯心,唯我,既是小我,也是大我,心向同者,皆可為我。


    在唯我至誠,唯我至道,至道至我的光輝照射下,方餘同的玉印驀然消散了。


    消散的莫名其妙,突兀非常,事先未有跡象,偏偏,又這般自然而然,仿佛天成,便似不曾存在過一樣。


    方餘同的心,陡然生出無力之感,如同仰望蒼穹的卑微凡人,天際廣袤,凡體卻微微,縱是九尺之軀,自謂昂然不倒,所填塞的,也不過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空間,對於廣袤的天地而言,有與沒有,並無區別。


    這蒼穹,是蘇妄,而凡人,隻能是方餘同。


    “天君?還是天王?不可能,蘄州沒有這樣的人物。”方餘同神色驚駭,心思飄散,不覺間,竟然有些恍神。


    這等事情發生在爭鬥之中,幾乎等同宣判了他的死亡,本來也不該發生在他的身上。


    雖然身體不曾受到一點傷害,但他的心境,已然動搖了。


    異術修行分四品,卻有九段,四品九段,共三十六段,意指諸天中最強大的三十六天,異術修行者的野望,不可謂不大。


    從探法境開始,異術修行者便能掌握馭氣飛空的本事,擺脫了大地引力,會淩之後,禦空而行已是家常便飯,乃敢自稱天人。


    又因四大境界與異術四品對應,會淩境亦被稱作天境,自詡“天人”者,便將天君、天王、天尊的天境九段三階稱謂加持己身,以為尊榮。


    方餘同乃是蘄州有數的高手,卻也是探法境層次,麵對蘇妄這般可能的天境強者,便再也提不起反抗的心思。


    幾道才將衝出來的氣息,驟然藏匿。


    上者伐心,心境動搖,方餘同不敗而敗,艱難地俯下身形,向著前方拜下,澀聲道:“還請閣下收手!”


    光輝照耀,方餘同身處光明,心靈卻墜入了黑暗,這一拜,不僅將他的傲氣折斷,也將蘄州方家的驕傲折斷。


    結成戰陣,周身蕩起藍黑色霧氣,殺氣騰騰,衝鋒而來的甲士,從磚石中爬起,抖擻著鎧甲,咆哮不絕,眼睛瞪得血紅的方遝,呼吸俱是一滯,動作歸於寂靜,近百號人擠在高門廢墟附近,卻無人敢發出聲音。


    ……


    方府天方水閣,蘇妄洗淨塵泥,身著一襲簡單的青衫,端坐不動,眼神沉靜,無波無光,仿佛靜止。


    他麵容俊清俊,氣質溫和,安靜下來,便似一塊青玉雕鑄的塑像,冰冷而清靜。實難想象,便在半個時辰之前,這具身體會爆發的氣血會如潮海一般洶湧。


    堂中,吳明品著千年的明州聽香茶,一股暖流流轉周身,損耗的元氣一點點恢複,隻覺身心一陣舒爽,但看到對座的方餘同同樣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便覺不爽起來。


    蘄州之地,除了個隻管一府十畝地,不管事、不管兵、不管權的一管三不管的安汝王,就屬吳、陸、方三家獨大,吳明認得方餘同,方餘同更認得吳明,更知道,便在今日,吳明一脈已盡從吳家拔除。


    吳明忽然傍上蘇妄這麽一尊大佛,對於蘄州的影響,對方家的影響,方餘同若不計較一二便不再是他方餘同了,幾乎用腳趾頭思考,吳明知道,方餘同定然再打著什麽主意。


    “老狐狸!”吳明暗暗咒罵了一句,轉而將注意力放在始終麵無表情,仿若神遊天外的蘇妄身上。


    在蘇妄身前,立著一位麵容尖瘦,留著山羊胡子的瘦高男人,男人此時捧著一本蘄州異誌錄,將其中大小記述無分重點的一一闡述著,在他身後,還有十好幾位小廝,各捧著諸如古秦異聞記、霞客遊記、山海誌錄等等大部頭書籍,正等著山羊胡子的男人誦讀。


    這許多書籍,有的描繪的是山河圖錄,有的記述的趣聞野記,有的更幹脆就是神話怪聞,內容無一重複,無所不包,卻偏偏,太過繁雜了些。


    天方水閣之外,是三百多名持戟拱衛的甲士,周身煞氣繚繞,在空氣中翻湧、衝蕩,不時結成翻滾的雲氣,閃爍淡藍或銀白的光輝,將水閣拱衛著滿滿當當。


    說是拱衛,莫不如說是防著蘇妄,萬一蘇妄性起殺人,諸多甲士便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


    領頭的甲士,便包括了被蘇妄打退過的方遝,他的身邊,還站立著好幾位氣息與其差不多雄厚的魁梧大漢,橫棒拿刀,煞氣凜凜,閃爍藍芒電漿,衝湧出的氣息不時卷蕩成澎湃的波濤,有震鳴長吼從中傳出,仿佛藏著一隻上古惡獸。


    這些人,俱是蘄州方家的萬夫長。


    所謂萬夫長,並非說指揮萬軍的大將,而指有萬夫莫當之勇的勇士,諸多萬夫長,皆是能以一敵萬的高手,至少都是探法境修為。


    更遠些,更有兩道強大的氣息若有若無地放開,便若恐嚇、威脅一般。


    蘄州方家,底蘊果然不俗,竟然也有接近天境的強者,難怪敢笑看風雲,任由吳、陸兩家折騰,卻也不怕兩家聯合,將方家剿除。


    堂中,山羊胡子男人上下嘴唇翻飛,直說得花團錦簇,蘇妄的神情卻始終清淡,毫無反應,也不知到底聽進去多少。


    方餘同縱然有心從蘇妄的行為中揣度他的心意,卻也無從下手,再看了蘇妄一眼,心下閃過一絲憤怒,卻又被他收了起來。


    他又何嚐願意坐在此間?但再是不願意,也得扭得過蘇妄的大腿才行。


    “今日之辱,吾必將十倍以報!”方餘同不著痕跡地撇過放在蘇妄手邊的一杯清茗,心中暗叫可惜。


    可惜蘇妄當真柴油不進,隻要他敢用嘴唇碰一碰那杯清茗,方餘同分分鍾便能叫蘇妄重新做回人——重新投胎,當然也算重新做人。


    好不容易聽了半宿的廢話,說得山羊胡子的男人口幹舌燥,才將這些大部頭的書籍說完,方餘同正要讓下人再去取一批書籍來,蘇妄終於開了金口:“便這樣吧,我想諸位也乏了,今日便告辭了。”


    說罷,蘇妄身形緩緩站起,仿若行將就木的老人,又若生了鏽的機簧,那行動不便的樣子,看得方餘同嘴角微微帶了帶。


    雖然那股奇異的力量雖然已經開始融入血肉,但它對蘇妄的影響依然還在,至今,他的身體依然無法正常動彈。


    “閣下不如在我方家小住幾日?”方餘同朗聲長笑,笑容豪爽,聽著便能讓人產生好感,不明就裏的,隻怕還當他多好客呢,孰不知,在方餘同心中,真恨不得將蘇妄抽筋扒皮以消心頭之恨。


    蘇妄眼神無波,用清靜的眼眸看了方餘同一眼,便似一對兒深邃的古井,清晰地映照著方餘同的身影,慢慢地,以一種恒定不變的速度,走過他,走出了水閣。


    吳明老老實實地跟上,低眉順眼的,眼光也未抬起一下。


    至於方餘同,早在蘇妄看過來時,便已身形呆滯,猶若被按了暫停鍵,臉色還帶著誇張的笑容,身形卻動也不動,形如僵木。


    水閣之外,隱約升起了一陣騷亂。


    一幹甲士眼中精光亂閃,甲胄鏗鏗震動,周身蕩起強烈的藍芒銀光,氣息威煞、凝結,猶勝猛虎,如城牆一般封堵著,一步不讓。兩道若有若無的氣息驀然升起,亦有幾分爭鋒相對的意思。


    各人卻都以為,方餘同受了蘇妄的暗算。


    終究,還是回過神來的方餘同不著痕跡的轉了轉手掌,方遝等人才讓出了道,讓兩人徑直通過,背上俱是冷汗潸潸,隻覺甲胄一片冰涼。


    雖然剛才未輸了戰陣,但他們豈能不怕?


    害怕自己被蘇妄一巴掌拍死,死的,毫無價值。


    “家主,我們是不是……”眼看蘇妄兩人旁若無人般的走過緊急修葺的方府大門,山羊胡子的男人走到方餘同身邊,小聲細語著。


    “哼!”方餘同淡漠地冷哼了一聲,聲音鏗鏘,如同長戈震動,震得山羊胡子男人麵色煞白,這才冷冰冰吩咐道:“請公子出手。”


    “諾!”幾聲低聲應諾在堂中響起,水閣倚立的幾根庭柱上各有幽光閃過,仿佛水幕一般的漣漪咻而消散,連帶著,是輕微的衣袂翻飛之聲。


    天方水閣內,原來還暗藏了另一股力量。


    ……


    淡淡的白光從地平線上升起時,高大的方與城已漸漸消失在了身後,吳明始終跟在蘇妄身後,不緊不慢,既未遠離,也未太過靠近。


    他是個聰明人,因此,從未問過蘇妄在方家的目的,當蘇妄能告訴他時,想必,時機就差不多成熟了。


    腳下的大地微微震了震,帶起了一片輕輕的揚塵,身邊似有流風拂過,在他們身上纏了纏,驟然崩散。


    “你的敵人來了!”蘇妄輕輕笑了聲,看向了吳明。


    “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吳明沉聲應道,從蘇妄身後走了出來,擋在了他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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