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十萬裏,蒼莽無盡,群山連綿一體,一眼看去,連亙的山峰好似一把橫臥的寶兵,半邊傾斜著塌在海中,翹起的一端是刀柄,傾斜的一端是刀鋒,群峰矗立間,盡是崢嶸氣象。


    實難想象,若真有這樣的寶兵,又有誰能拿得起來?


    諸天之上的大能麽?


    蘇妄搖了搖頭,將目力從群峰上收回,轉而打量身後的浩瀚汪洋。


    汪洋浩瀚無涯,但在金紅的大日照耀下染成絢金色,汪洋中,一隻隻巨鯨撲騰而起,體如巨山,呦呦而鳴,噴吐一道道猶勝天柱的水柱,氣象恢弘。


    更惹蘇妄注意的,卻是那輪冉冉而升的大日,半金半紅,大如車蓋,炫耀無邊輝芒,一道道火焰騰射暴沸,在半空中交織成火鴉、火龍、扶桑古樹等事物,火靈飛舞、嬉戲,釋放無邊炙熱。


    這股炙熱襲來,空氣被加熱到沸騰,不時炸沸,汪洋咕嚕嚕地冒著氣泡,整片整片翻沸著,蒸騰起海量水汽。


    但古怪的是,熱力如此澎湃,但無論是蘇妄,還是海裏的巨鯨,都沒有受到這份熱力的影響,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保護著此間的生靈。


    大日漸漸升起,越來越小,紅光漸漸褪去,隻剩下金輝,被加熱到沸騰的空氣與汪洋也漸漸平息了下來,隨之而來的,卻是陡然傾瀉而下的傾盆大雨,好似飛掛的瀑流,將天地衝刷的一片迷蒙。


    呦呦之鳴從雨中傳來,空曠、清遠,仿若古老的歌聲,誦唱著永恒不變的旋律。


    如斯景象,卻叫沐浴大雨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兒心神顫動。


    被蘇妄牽在手中的,卻是他從湖裏拐來的便宜徒弟,那個,黃毛兒小丫頭。


    大雨來得突然去的也利落,不到半柱香,雨散雲歇,天地恢複了清寧,深深吸了口雨後的清新空氣,蘇妄牽起小丫頭,往大荒深處而去。


    這個小丫頭,單名彩,複姓慕容,是皖水旁一普通漁家的女兒,也是落丁零攔路橫出時,秧了池魚的幾隻漁船的一員。


    時也?命也?


    蘇妄已經分不清了!


    “壞人,你什麽時候送我回家?”稚嫩的聲音隨著漸傳漸遠,帶著幾分擔憂,幾分的依賴。


    雖然性子倔強,小女孩終究閱曆不深,初到異地,遭遇諸番變故,免不了患得患失起來,她能未驚慌失措、尖聲大叫,已屬難得。


    蘇妄的兩個徒弟,終算是有些不凡。


    “等我們尋到你師兄便回去。”蘇妄的聲音漸漸拉遠,身形也越來越小,不多時,便被蒼莽的大林淹沒。


    “哼!”


    若有一聲嬌哼隨風而來,隨風而散,最終,這片海灘,再次恢複了寧靜,唯有巨鯨依然嬉戲、撲騰著,不知憂愁。


    ……


    這個世界很大,十萬裏大荒,有著數不盡的山頭與看不盡的風景,放眼而望,蒼天無盡頭,四海無邊涯,天地浩瀚,而人身,卻如斯渺小。


    但是,這個世界卻又是如此的狹小。


    天圓地方,天高三萬裏,海闊九億丈,如此寬廣的地域疆土,卻隻是一個囚籠。


    那天,仿佛觸手可及,那海,盡在視野之中。


    所謂天涯海角,在他眼中,不過如此。


    非是蘇妄的目力達到一眼望盡天涯的程度,而是,這方世界太脆弱了。


    強與弱,從來都是相對的。


    周天群星世界中,蘇妄動則化光而行,震破星辰;武界之中,便是用盡極速,也隻能做到瞬息百裏;在這個世界,忽然間,蘇妄又有了一種回到周天群星世界的感覺。


    虛空壁壘如此薄弱,薄弱的,蘇妄甚至擔心,一不小心太用力,將整個世界撞碎。


    那萬萬裏的山河大海,在他眼中,便脆弱了許多,同時,也讓他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極限。


    他相信,能有同樣感受的,絕不止他一人。


    從極東之地出發,蘇妄踏著玄妙的軌跡,身形如龍,有清風相伴,瞬間橫越八百裏大荒,兩隻巨大的風翼在空中空中漸漸消散,方廣三百丈,仿佛天神之翼,形如虛幻,但在陽光的照耀下,卻泛起了淡淡的金芒,如翎如劍。


    那是,同風扶搖。


    似乎,他已經很久都不曾施展過這門身法了,但他從未忘記過。


    ……


    大荒深處,廉風氏部落,此地地處平原,方圓千裏盡是沃土,有大江流過,仿佛一條白龍,在平原上轉了幾個彎兒,最後,穿過了一座巨大的城寨。


    城寨高二百餘丈,方廣三百裏,由一根根直徑丈餘的大木組成,大木老皮斑駁,粗糲如石,並有無數深深的刀劈劍砍印留其上,帶著歲月的滄桑。


    在城寨的頂端,是一位位矗立的男女,麵容粗獷,帶盡風霜之色。


    他們身著獸皮獸衣,體型高大,稍微矮一些的,體高一丈左右,頭發青黑,顯露出幾分稚嫩;高大些的,普遍超過兩丈,麵容更見堅毅;亦有部分巨人,頭發灰白,流露出幾分暮色衰微之氣。


    森嚴而殘酷的氣息彌漫,一陣狂烈的勁風卷過,吹起了他們披散在身前的頭發,顯露出了一張張繪刻著奇異圖紋的麵龐。


    那是廉風氏的圖騰紋,以青黑為主色調,筆畫輕靈,代表他們祭拜的風神祖靈。


    “來了!”有廉風氏的戰士大喝一聲,男女盡皆抬首,目光沉重,看著遠方妖異卷動的雲層。


    妖雲!


    黑壓壓,一層堆疊一層,厚重如鉛塊,壓得高空都低矮了幾分。


    在妖雲之上,是十座高大的石殿,數以百丈高,每一座都不比廉風氏的城寨低矮,石殿造型粗狂,表麵刻鑿了無數的血色妖紋,好似未流盡鮮血的傷口,時而又鮮紅的液體滲出,殘酷而魄麗。


    石殿之前,盡是一隻隻排列緊密,身著精甲的妖師部曲,依種族而列,共有十部。


    眾妖造型古怪,有的蛇身獸頭,有的頭角崢嶸,有的身上帶著虎紋,體高十餘丈,有的卻形如鼠輩,隻有三寸高低。


    形容雖然怪模怪樣,但無法忽視的,卻是它們身上的猙獰煞氣,這股煞氣,攪成妖風,惹得方圓千裏的天空驟然陰暗下來。


    離得還有幾百裏,一陣吹之不散的血腥味便飄到了城寨上,聞之欲嘔。


    城寨上的廉風氏驟然握緊了拳頭,目露仇恨的光芒,因為他們知道,那些血色,皆是以人族的鮮血塗抹的。


    眾妖狩牧人族,以人族為奴,以人族為牲口,高高在上,以為天神,亦以天神自居,這便是十萬大荒的現實。


    在這方世界生存,不分男女,不分老幼,隻要是能站得起來的,就是戰士。


    “咚!”


    有戰鼓擂起,轟隆震落,浩蕩的氣勢直衝九霄,一道青色的風柱衝天而起,化作一道淡青的屏障籠罩著廉風氏的部落城寨,摧散了妖風的侵襲,廉風氏戰士抖落精神,戰意勃發,怒喝了一聲:


    “戰!”


    十萬廉風氏戰士怒喝出聲,其聲如犼,氣勢衝霄,惹得天地變色,大江逆流,山巒之震動,妖風崩散。


    這般氣勢,妖師雖有百萬之眾,亦忍不住為之變色,繼而勃然大怒起來,眼睛充斥血芒,仰天叫囂,發出或尖銳或低沉的吼叫,充滿了憤怒。


    那是,被作為食物的存在挑釁之後的暴怒。


    妖風再起,妖氛彌散,仿佛大荒的群山壓迫而來,轟然撞碎了廉風氏聚集起來的氣勢,震得廉風氏戰士齊齊後退了半步,麵色蒼白,連籠罩在城寨上空的淡青色屏障也震動了一下。


    妖族,勢大!


    上至於廉風氏首領,下至廉風氏才學會行走的奶娃子都明白這個道理,今日隻怕,不得善了了。


    廉風氏俱是麵露悲戚,有種慘淡的氣息彌漫,絕望,不知希望在何方,甚至於,不知希望是否存在過。


    “咚!”


    又是一聲戰鼓擂動,聲音低沉,仿佛猛獸的垂死掙紮,雖垂死,卻不忘掙紮,還未流盡最後一滴血,就不是死亡。


    “戰!”


    廉風氏戰士咆哮出聲,聲音不僅有絕望,更有破釜沉舟的決絕,有戰士撕裂獸衣,如癲如狂,有戰士握緊手中圖騰兵,周身閃爍青光,激動地戰栗。


    妖族如斯強大,滅族在所難免,但終究,他們需要給大荒的人族豎立一個榜樣——人族,不可辱。


    “諸位長老,出戰!”


    祖靈殿內,廉嶽群看了一眼祭祀在殿中的青色光團祖靈,放下手中以巨大獸骨製作的鼓槌,厲喝出聲,有青風卷起,在他臂膀上纏繞成青龍之形,眸光青澄,開闔之間,猶如電芒。


    “諾!”


    回應他的,是整齊利落的爆喝,十幾人一齊喝出,竟然震爆了空氣,惹得祖靈殿的空氣震動不止。


    轟!


    廉嶽群一腳落地,踏得地麵破裂,二丈七尺的身子化作一道青色電光,轟然撞破氣障,飛射向城寨。


    身為廉風氏族長,廉嶽群自當身先士卒。


    在他身後,各有氣息雄厚的廉風氏族老跟隨而上,有人腳踏青龍,有人身後騰開一對青色羽翼,有人擲出一根青色的蔓藤,蔓藤越空而過,纏繞在部落的某處簷角,將他拉了過去。


    眾人雖然戰意勃發,卻也有掩藏不住的擔憂。


    因為,他們預想中的援兵,並沒有到來,這一次,廉風氏注定要孤身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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