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雖然已是秋月,但初秋午後的陽光,卻仍有一絲盛夏的的餘威。


    皖縣東郊的紫陌上,一行十餘人的車隊,正沿著悠長的道路行進著。


    車隊的引領者,是個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子。他騎著高頭大馬,身著錦衣華裳,板著一張冰冷的臉,與車隊格格不入。


    他跟周瑜一樣,都是由東向西,往皖縣方向行進。


    起初,他還落後搖兒許多,可他駕馬的速度快,沒用多大工夫,就跑到了搖兒的身前。當他超越搖兒一霎,周瑜用眼角的餘光認出了他,遂策馬追到他身前,一舉將他攔住,作揖道:“張大哥。”


    “籲……”


    那人停馬後,先是瞥了周瑜一眼,看到是故人問候,才正眼相視,還以揖禮,道:“周賢弟。”


    “張大哥來此何為哪?”周瑜道。


    那人答了句“探望故人”,又道:“為兄著急趕路,賢弟可否讓讓?”


    “張兄請,張兄請!”


    周瑜控製著搖兒,讓開了一條去路。


    那人剛過去,小喬就貼在周瑜耳邊,低聲細語道:“他是何人,竟這般無禮?”


    “他叫張玄。”周瑜道,“他生性涼薄,對誰都是這副冷漠的姿態,也不是刻意對我們無禮。”


    “你性格這般好,緣何與他相識?”


    “他父親與我堂伯是好友,我就這樣與他相識了。”


    從周瑜的話中,便不難得知,張玄的父親,就是拜訪過周家的張紘。


    “他父母的性子如何?”


    周瑜見張玄已然走遠,便一邊馭馬前行,一邊道:“據我觀察,他父親為人和善、待人謙遜;聽我堂伯所言,他母親也非常地善解人意。”


    小喬呼了聲“怪哉”,道:“他這性子,也不知隨了誰!超了他,省得礙眼!”


    “不可。”周瑜道,“他本性並不壞,隻是待人冷漠了些,說話做事不太顧忌別人的感受。”


    小喬沒有再去要求什麽,她隻是低著頭,默默地撥弄著手指。


    周瑜念叨了句“真拿你沒辦法”,就駕馭著搖兒,向前飛馳著。


    長達幾十丈的距離,搖兒僅用了眨眼的工夫,就已迎頭趕上。其動作之迅猛,著實出乎周瑜的預料。


    看著周瑜在自己身邊飛馳而過,張玄並沒有表現地多麽怒不可遏,他隻是凝視著前方,撇著嘴,道:“較勁!”


    如果說,搖兒疾馳的速率,可以讓人眼前一亮,那搖兒長途奔騰的耐力,則確定了它寶馬良駒的地位。它同時載著兩個人,一口氣跑了二十幾裏。當它停下鐵蹄,它已將周瑜與小喬送到了皖縣城中。在周瑜見過的眾多良馬中,也隻有身體狀況尚佳的飄兒,可以與之相提並論。


    “好馬!真是千裏難尋!可遇而不可求矣!”周瑜道,“可惜飄兒容不下你!”


    小喬不懂馬,隻得應和道:“你若是喜歡,將它買下便是。”


    “可惜飄兒容不下它。要不……”


    他凝視著小喬,囁嚅著。


    “要不什麽?”


    “沒什麽,一切隨緣吧!”


    “你!”


    小喬蹙著眉,回頭瞥了一眼周瑜,慍道:“故弄玄虛!你不說,我還不想聽呢!”


    周瑜仍下句“你會知道的”,就岔開話題,道:“這是何處?附近可有好的去處?”


    “皖縣內城偏東。”小喬道,“距此兩裏之外,有一座道觀。”


    周瑜咋呼著“道觀”二字,道:“可否帶我一觀哪?”


    “由此向南……”


    小喬好奇他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便指引著他,直奔道觀而去。


    當他們抵達道觀時,偌大的道觀門口,正被大群蜂擁般的百姓封堵著。看著平素門可羅雀的道觀,如今變得人聲鼎沸,小喬不禁歎道:“這是出了何事!”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瑜顯得十分淡然,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為了能夠盡快進到道觀,他不惜降低身份,馭馬繞到了後門,與小喬一同扣響木門。


    或許是道觀內聲音太過嘈雜,或許是道士們過於忙碌,他們在後門口扣了許久,才有小道打開門,道:“求金丹者,前門排著;尋故人者,遞交名帖。”


    周瑜掏出名帖,道:“交給於吉。”


    “二位稍候。”


    小道接過名帖,直奔裏屋而去。


    “你怎知是於吉在作怪?”


    “於吉是個道士,除了道觀以外,他還能去哪?若我所料不錯,多年以前,這裏曾被太平道人掌管。”


    “哦?”


    談話間,那小道已然回話道:“二位,於先生有請。”


    他們將搖兒拴到後院的樹上,就順著小道的指引,見到了於吉。


    於吉與他們一同就坐,便上下打量著周瑜,道:“周公子生於名門望族,光顧小觀意欲何為哪?”


    周瑜計較了片刻,方出言試探道:“先生神農之術甚是高明,周瑜仰慕,想跟先生討教一二。”


    “公子切莫說笑。”於吉道,“這並非神農之術,而是黃老之術。”


    周瑜挑著眉宇,“哦”了一聲,道:“在下才疏學淺,竟不知所謂的黃老之術,就是驅瘧丹、大補丸?”


    雖然事情已經敗露,但於吉還是盡力圓說道:“不論是神農之術,或是黃老之術,皆是救人之術。”


    “即便如此,救人之術也不該與騙術同在。”


    於吉有些詞窮,隻得尷尬地擠出笑意,道:“公子言重了。”


    周瑜“嗬”了一聲,道:“先生這般煞費苦心,難道隻是為了遊戲?”


    於吉不敢作答,遂反問道:“依公子之見,貧道所圖為何?”


    周瑜脫口答了句“以神靈之名蠱惑人心”,又試探道:“先生所圖謀的,可是大漢江山哪?”


    於吉怔了片刻,懟道:“惦念大漢江山的,似乎是你們這群王侯將相!”


    “王侯將相奪取天下,起碼不會以神鬼之說正名。”


    “魚與熊掌豈有兼得之理!”


    還不等周瑜回話,於吉又流眄著小喬,道:“夫人出落得這般標致,公子可得好生疼護著,若是為了一己之私,辜負了夫人的晶瑩之心、千金之軀,公子悔之晚矣!”


    當於吉叫出第一口“夫人”時,小喬就害羞地低下了頭,可她沒有打斷於吉,直到於吉話音落下,她才支吾道:“我,我不是他妻子。”


    於吉有些意外,遂妄言道:“日後嫁與他的女子,一定會苦不堪言,終生大事,切記三思而行。”


    小喬聞聽,立時變了臉色——這不是在重新審視周瑜,而是在惱怒於吉的詛咒。周瑜怕她輕信了於吉的妖言,便出言嗬斥道:“你這妖道,休要妖言惑眾!”


    對於周瑜的嗬斥,他隻回了一段頗具禪意的話道:“信者自信,疑者自疑,是非對錯,本無定數。”


    “霜兒,你莫要聽他胡言。”


    他拉著小喬的手,久久不願鬆開。


    小喬很喜歡這種朦朧的愛戀,她不想過早地表明心跡,破壞了這層唯美的朦朧感。她怔了一下,道:“適才發生何事了!我怎麽一點都沒聽到!”


    “我們走。”


    當他們邁出房門的那刻,周瑜不禁回過頭,道:“於先生,好自為之吧。”


    他們剛牽著搖兒步出道觀,就又遇到了令人討厭的張玄。轉眼就跟討厭的人相遇,小喬不禁板起臉,漫不經心地看向別處。


    “周賢弟,你們緣何來此哪?”


    “怎麽?張大哥所說的故人,難不成是於吉?”


    “正是。於吉是家父的舊時好友,我此番前來,是奉家父之命,給他送幾車東西。”


    周瑜瞥了一眼車隊,道:“令尊怎會認識於吉這妖道!竟還給這妖道送了幾大車東西!”


    “你與於吉之間,是否有些誤會?”


    “張大哥,你有所不知……”


    周瑜用了半刻鍾的時間,將自己的所見所聞,盡數告與了張玄。


    張玄點著頭,回了句“這些家父都知道”,遂令仆人打開了幾輛大車上的箱子。


    當箱子打開的一霎,周瑜止不住地搖頭,道:“這是為何?為何要助紂為虐?”因為箱子裏裝的,都是極其名貴的中藥原材。


    張玄“嘿”了一聲,道:“依賢弟之見,治病救人反倒成了助紂為虐。”


    周瑜不以為然,他斟酌了片刻,道:“於吉若隻為治病救人,又何必要借著神靈的名義?有朝一日,於吉羽翼豐滿了,必定又是一次黃巾起義。”


    “未來之事,虛無縹緲,誰又能肯定言中呢!我不知他日後如何,我隻知他現下正在救人。再者,黃巾起義又如何,諸侯可以判斷,道士怎不可起兵?”


    “如今諸侯林立的局麵,盡是因黃巾動亂而起。”


    “朝廷若是無恙,百姓又怎肯賭命。”


    “朝廷的各項政策,自然是問題重重,百姓因活不下去而造反,亦是理所應當,可太平道的主張與舉措,又何嚐不是鏡花水月。若當初太平道人得了天下,千百年來的製度將會出現混亂,國力的發展將會出現停滯,百姓隻不過是前門驅狼,後門迎虎罷了。”


    他們爭執了許久,互有認同,也互相駁斥。他們誰都無法說服對方,隻得不歡而散。分開前,周瑜同樣勸了張玄一句“好自為之”。


    小喬見天色尚早,便帶著周瑜四處轉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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