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女木蘭目光裏帶著質問盯著雪兒微變的黯然神色,雪兒沉默的短暫時刻,山洞裏被寂靜無聲充斥著。


    不過木蘭卻沒有感到任何壓抑與緊迫,被一語中的問到傷心處的雪兒隻是單純的沉默,沉默中有幾分顧影自憐的悲傷,但卻沒有責備的意思。


    一陣無聲後,雪兒落寞的背過身去,那背影看起來有些孤獨。


    “他若問起,你隻當是自己救了他便是。”


    木蘭仍是不解。


    她看著雪兒的背影,莫名生出了些許心疼。


    她本想要一問到底,可最終還是欲言又止,將滿腹的疑問埋在了這小鎮後深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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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中又剩下雪兒獨自一人。


    沒有翎兒與長風大哥的日子,她已經嚐試著習慣四百多個日出日落,她以為時間會衝淡一切,卻沒想到這份執著猶如酒窖裏封塵多年的老酒,當打開封泥那一刻,總是酒香最濃烈的時候。


    不知不覺走出山洞的雪兒,在幾名燕翎衛默默地陪同下漫無目的地走著。


    她隻看見了路,不問通往何處,便就這麽恍惚失神地走著。


    她看見了一片溪流。


    被風吹落溪流的綠葉隨著溪水繞過圓潤的碎石漸行漸遠。


    這些日子以來,雪兒一直在思考著一個問題。


    提及時,最難以割舍的問題。


    因為閑暇時,她在看一部書,曾經書院無塵觀裏那位才高八鬥通五字門的天驕孟青書而立之年所著之書。


    書裏有一句話。


    這句話一直縈繞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雪兒怔怔然凝視著溪流與那永不複回的落葉:“相濡以沫,真的不如相忘於江湖麽。”


    ……


    洛長風提著味道頗重的湯藥,找到木易老前輩口中所描述的柳家。


    開門的便是那柳氏遺孀小娘。


    這柳氏遺孀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年齡,當家的魂離不過頭七,本來穿著一身守喪服。可家裏七歲大的孩子近些日子犯了病,又唯恐撞了邪覺著這素服麻衣不吉利,所以便在昨日脫下了麻衣,換了身顏色單調的素服。


    洛長風看著柳氏遺孀那如秋日橫波淡雅的雙眸,後者木簪鬆鬆地綰著青絲,額前自然而然的垂落幾分,雖然那神色有些無精打采,臉頰頗顯的蒼白,可那身上依舊有股風韻與嫵媚渾然天成。


    在那雙帶著警惕與疑惑的流眸下,洛長風簡單介紹了自己是醫鋪新來的夥計名初一,並且提了提手中藥罐與包好的藥材之後,才進了院門。


    很普通的院落,很普通的房間。


    洛長風粗略打量了房間一眼後,便將目光停在床榻上躺著的孩童身上。


    孩童額頭冒著汗,緊閉著雙眼,看起來很痛苦,卻是倔強強忍著毫不做聲。孩童的懷裏抱著一柄木製的短刀,像是愛不釋手的玩物,即便是生著病也不願離手半分。


    “別兒聽話,快起來看木爺爺給你治病來了。”


    柳氏遺孀坐在床頭將孩子扶了起來。


    那孩子緩緩地睜開了清澈的眼睛,眨巴著,卻沒有看到木老爺爺,不免淘氣說道:“娘親騙人。”


    洛長風這時也挨著床榻坐下。


    伸手摸了摸孩童的臉頰,輕聲說道:“我叫初一,是木爺爺醫鋪裏新來的夥計。你叫別兒?”


    孩童虛弱無力的打量著眼前陌生人說道:“我叫柳惜別。木易爺爺呢,還有木蘭姐姐,他們怎麽不來?”


    洛長風輕輕揉了揉孩童腦袋微笑說道:“木爺爺和木蘭姐姐在為其他人看病呢。別兒可要快些好起來,到時候就能見到他們了。”


    小惜別說道:“到時候我還要木爺爺給我講刀客的故事……別兒最喜歡爺爺說的故事了。”


    洛長風瞥了瞥小惜別手中木製的短刀說道:“隻要別兒不再生病,哥哥也給你說故事,說很多很多刀客的故事,好不好?”


    小惜別清澈的眼裏流露出些許微弱的光芒,無關乎病痛,來自於對刀的喜愛的光芒:“謝謝初一哥哥。”


    ……


    小惜別是個很討人喜愛的孩子。


    小小年紀卻很堅強,甚至骨子裏透著與洛長風一樣的執著與堅韌。


    最重要的是,他們都喜歡刀。


    每當看到這個孩子,洛長風就仿佛看到年幼時的自己。


    小惜別喜歡聽所有江湖裏有關刀客的故事,洛長風修刀自然也喜愛刀,尤其是木刀。


    因為他的第一把刀便是師兄送給他的竹木刀。


    所以病愈之後,小惜別幾乎隔三差五的抱著那把心愛木刀跑到醫鋪,糾纏著讓洛長風給他說刀客的故事。


    一開始本是對木易老前輩糾纏著不放,可後來聽洛長風說了一次刀癡的故事之後,索性便對初一哥哥徹底投誠,今後再也不聽木爺爺說故事了。


    說是沒有初一哥哥說的好!


    洛長風終究拗不過孩子,就這麽從書院刀癡修刀直到名揚天下登榜天闕,到白樓門與燕白樓一戰拐刀隨風散,到藏書樓裏那位斷家刀魁與天刀之間恩怨事跡,再到老師無相道宗甚至祖師爺與屠刀之間的故事,最後到師兄與護院刀結緣……兩個月以來斷斷續續,洛長風將書院裏的刀說了個盡,也將書院裏用刀的人說了個盡。


    “後來呢?那位百裏長風哥哥怎麽樣了?”


    “他拿了屠刀離開了嗎?”


    “他有沒有逃過那些壞人的追殺啊?”


    “沒有了老師,沒有了師兄,沒有了書院,他應該很傷心吧?”


    夕陽西下醫爐院落裏,小惜別坐在洛長風身前抱著木製短刀,眨巴著大眼睛一句句問道。


    一幕幕回憶湧上腦海,悲傷仿佛瞬間逆流成河的洛長風回過了神,待到眼中淚水散去之後才苦笑著。


    “他啊,應該不在這世上了吧!”


    “為什麽呀?他被那些壞人抓走了嗎?”


    “你想啊,他又打不過那些壞人,又報不了仇,所有關心他的人都死了,他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用呢?所以從那以後,他就一蹶不振,每天每夜不停地用酒來麻醉自己,一直到他再也拿不起刀……”


    洛長風內心被深深地刺痛。


    猶如刀剜。


    誰知這會兒,小惜別突然跳了起來張牙舞爪般揮舞著手中木製短刀,看著洛長風說道:“若是換做別兒,別兒一定不會自甘墮落。”


    洛長風看著眼前朝氣蓬勃的小小少年,微微挑了挑眉:“那別兒會怎麽做呢?”


    小惜別眼裏流露出認真之色:“別兒會藏起來好好練刀,一直練到能夠報仇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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