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已近月,正是天寒地凍的時節。


    大燕帝國與七州域定鼎之戰留給細柳軍取下江都的時間並不多,滿打滿算也就兩月不足。更何況在這條地界線的另一頭,還有對青峽虎視眈眈的未央軍在時刻提醒著,就像一枚不定時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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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長風與武修陽的處境不容樂觀。


    對他們來說,按兵不動是一種折磨。多耽擱一天,就意味著此戰對陣江都的敗率會增加一分。


    坐以待斃不是選擇,所以他們總要試試。


    無論是灌龍口二十萬龍王水師也好,江都城內八千白袍雪龍騎也罷,七州域號稱不敗王師的細柳軍總要試上一試。


    以武修陽為首的三十餘位將軍出營帳。


    深夜的軍營大寨漆黑無比,不見各營巡兵防營,甚至連無數營火都早早熄去。冷風如刀的夜晚,隻有寒蟬唱誦那一輪高掛千古的明月。


    今夜的寒蟬並不孤單。


    十五萬細柳軍屯兵西故壘已久,與往常值守巡營的甲士不同,這是第一次有兵卒在極易思鄉的蕭冷寒夜聆聽蟬音。


    而且靜靜地聆聽了許久。


    不是落單一兩甲士,營寨裏足足五千甲兵!


    五千黑甲兵!


    或許是天寒地凍,或許是與黑夜的顏色相同,五千漆黑如墨的甲兵列成平穩且肅穆的方陣,不發一言,未有一動。


    他們沒有箭弩,沒有烈馬。


    他們輕裝黑甲,除了配有沙場砍頭利器的蠻荒陌刀之外,還剩一顆不懼大燕風沙雪的赤子之心與男兒大好頭顱!


    出自蠻荒州製式堪稱戰場神兵的陌刀黑夜裏散發著凜凜光寒,讓那棲息枯草叢堆的寒蟬都感受到懼意。


    武修陽與洛長風等三十餘位細柳軍將按著未出鞘的刀劍靜默地看著這五千黑甲士,五千弟兄。他們是從十五萬細柳軍各營之中挑選而出的死士,此一去十死無生的死士!


    駱冰王與其麾下十五萬細柳軍能在動亂的天東贏得不敗王師的尊稱,自然沒有貪生怕死之輩。今晚夜襲灌龍口,按照既定計劃,洛長風與武修陽需要的是擅長搏殺勇敢無畏的甲兵,故而擇取死士的條件隻有一條,擅使陌刀。


    天東七州域與大燕帝國八方軍中,陌刀種類極多。其中蠻荒州製式的蠻荒陌刀以其輕巧鋒利經過無數次沙場磨練得以位居八方軍中十數種陌刀榜首。所以早在許多年以前,蠻荒陌刀便已開始出現在七州域甚至是大燕帝國軍中,使用者甚廣。


    與普通甲士兵卒相比,戰場上,死士的任務很簡單。


    他們不是追求十子去十子歸的勝利凱旋,他們隻一心求死。


    死士服從的軍令,便是求死!


    解除軍中禁酒令的新任統帥武修陽端著大碗星雲州盛產的梨花酒,寒光燁燁的雙眼盯著五千慷慨赴死的黑甲士,喉結滾動,險些哽咽。


    武修陽高舉酒碗:“為諸弟兄壯行。”


    洛長風與那三十餘位將領也高舉酒碗:“為諸兄弟壯行!”


    “敬將軍!”


    五千黑甲士齊齊飲盡碗中梨花酒。


    這一夜,酒碗碎了滿地。


    灑落的梨花酒中,不知是否有七尺男兒的英雄淚。


    ……


    清冷的明月高掛蒼穹,仿佛映出都江堰滾滾千年不休的江水奔騰景。


    風厲如鬼哭狼嚎從未平靜的江麵,不知從何方悄然無聲駛出一艘艘起六層高樓的戰艦。那戰艦漆黑,一眼望去竟是不亞於五十艘。


    一座座龐然大物排列成攻擊陣型,在洶湧的江麵以一種極為迅捷的速度航行。戰艦之上打著鮮紅如血的‘細柳’軍旗,好不惹眼。


    明明是夜襲之軍,卻不知為何如此明目張膽!


    ……


    灌龍口有二十萬龍王水師。


    其中五萬水師常年鐵索橫江列陣江中,可謂都江堰中除三千尺劍壁之外的第二大奇景。剩餘十五萬兵甲則是駐紮風陵渡,以作戰備。


    統領水師的大都督李天罡出自江都城李姓世家,與那棋劍雙甲李太白同宗同源。體內雖流著相同血脈,可同代的兩人脾性卻是相差甚大。


    與棋劍雙甲的沉穩韜略相比,靈竅上境修為的大都督李天罡是個烈性子,好似署夏磅礴雷雨,行軍也好為人也罷,素來雷厲風行不拘小節。


    事實上,軍中推崇大江東去浪淘盡的豪情,對楊柳岸曉風殘月最為不恥,無論在大燕帝國亦或是七州域皆是如此。


    麾下二十萬龍王水師故而不是毫無理由地欽服這位手段淩厲的大都督。


    李天罡較之於江都城,無異於白樓神將較之於白樓門。


    隻是人無完人,風陵渡二十萬龍王水師盡皆知曉粗漢莽夫的大都督李天罡有個附庸風雅的獨特嗜好,喜聽曲兒。


    那些正值妙齡的歌姬伶人頌婉轉峨眉尤為之甚。


    這並不是沉迷音色香氣,按照大都督李天罡的話來說,讀書人奉五經六藝,咱提刀上馬的大好男兒豈能不如?有辱斯文要不得,更重要懂得欣賞妙音佳曲兒。


    是英雄,莫讓美人寒了心……


    細柳軍五十艘高樓戰艦順流而行夜襲灌龍口時,這位大都督率同數十位將甲不離身的軍中弟兄正自於自家府邸歌舞升平。


    舞者是教坊單獨為大都督悉心栽培的窈窕雅妓。


    那彈奏箜篌唱曲兒的,據說來自遙遠的中州,唱得是那新人笑與舊人愁。


    “當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愁;可憐桃花麵,日日見消瘦;玉膚不禁衣,冰肌寒風透;粉腮貼黃舊,蛾眉苦常皺;芳心哭欲碎,肝腸斷如朽……”


    ……


    “稟將軍,六十裏外發現巨樓戰艦。”


    灌龍口鐵索橫江,百餘艘巨型戰艦停靠。


    江麵上修葺水上營寨,可容不下於五萬人馬。


    這五萬水上戰甲盡皆聽命於一人。


    深夜裏一桌一坐。


    獨自迎江風聽潮水,用烈酒拭著方天戟,常被大都督取笑身長八尺劍眉怒目卻取了個姑娘芳名的公孫峨眉輕咦了聲:“可是細柳軍?”


    “確見細柳軍旗!”


    “戰艦吃水深度幾何?”


    “據估算,每列戰艦不少於千甲!”


    公孫峨眉微露笑意:“五萬大軍夜襲我灌龍口……星雲州那位統兵的貴公子是要與本將一較高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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