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風下了山離開書院,與黑袍重陽也就是前後腳的距離,可他始終沒有追上。


    十子同袍裏,魔門出身的重陽一直最為神秘。不僅僅是渾身黑袍遮罩真容的緣故,更多的是他遇事展現出的從容不迫與老練沉穩,有時會讓洛長風誤以為這是個活了幾百年不見衰老的怪物。


    當然他若知曉重陽生於五百年前,就另當別論了。


    也正因如此,重陽少有的慌張失態感染了洛長風,唯恐兩界山繼天機閣之後遭遇不幸,洛長風也不敢有所耽擱,幾乎是禦風而飛。


    ……


    陰雲沉沉。


    遠方掠來的黑風吹過兩界山山頭時,方看清原來那是一陣數量至少千隻的烏鴉結陣。擁擠地拍打翅膀,報喪一般的哭腔回蕩山頂,而後又漸漸遠去。


    隻留下許多片黑色的飛羽從陰雲中飄落,代表著它們飛過的痕跡。


    烏鴉羽毛從天空飄落的正下方有一座墨色的高塔。塔高十八層,塔尖之上豎著一麵巨大的旗幟隨風而展,那是魔令旗。


    魔令旗下,浮出地麵的十八層煉獄之頂負手站著一位青袍人。


    他是號稱青衣詭辯的魔門袁天罡,十天顯聖之一。


    衣袍擺列作響。


    袁天罡伸出了手,一片烏鴉輕羽飄落在掌心。他雙目盯著眼前的虛無,而後五指並攏,將那片羽毛握在手中。


    有絲絲雷電繚繞其上,不消一息的時間,袁天罡又攤開手掌,那輕羽已然化作一片飛灰隨風散盡。


    帶著恐怖麵甲的風魔使從一團黑風裏走出,恭敬地跪在身後。


    袁天罡沒有轉身:“說。”


    麵前覆甲的風魔使聲如沙粒:“稟大人,南千裏之外有人闖入。”


    聲音未落,又一名帶著猙獰麵甲的魔使現身在袁天罡身旁:“北千裏有人闖界。”


    第三名魔使身體表麵閃爍著淡紅色的火光,緊隨而至:“東千裏出現異動。”


    最後一名魔使身魁九尺,自帶威壓:“稟大人,西千裏預警。”


    十八層煉獄之頂陷入短暫的沉默。


    分別鎮守兩界山南北西東四大門戶的風林火山四魔使跪在袁天罡身後,彼此相視。


    他們顯然也是此刻才知兩界山四麵同時出現了異動。這恐怕並非偶然,是有人針對兩界山而來。


    青衣詭辯袁天罡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卻也能多少推測出一二。


    十年裏與帝王盟之間的摩擦從未斷歇,而今兩界山千裏之外的門戶有人犯界,他料想,該是帝無淚動真格的時候了。


    袁天罡抬首看著那麵迎風飛展的魔令旗,口中淡淡吐出了一個字:“殺。”


    這便是青衣詭辯的態度。


    犯我天門者,殺無赦。


    風林火山四位魔使齊齊叩首領命,一瞬間盡數消失。


    ……


    兩界山方圓千裏都是荒涼貧瘠之地,處處可見五百年前那場大戰殘留的狼藉。所以一直以來,非但人跡罕至,就連凶獸都是繞路而走不敢深入。


    可今日卻有人冒然涉足。


    南千裏處,半是沙土半是殘骸草木的荒地上整齊排列著一隊人馬,粗略看去約莫二十人左右。


    他們沒有挑著鮮明旗幟表明身份,卻也沒有刻意隱瞞,稍有眼力者都會從極具特點的墨綠色長服上發現端倪。


    是的,他們來自帝王盟。


    乃十三王族之中的第五世家。


    二十騎一字列開中間為首的那位,名喚第五策,正是十三王城之中第五世家坐鎮的天啟城城主。


    第五策望著陰沉天空下隻剩一半植被的荒漠遠方,習慣性地遮了遮眼。


    之所以保留這個習慣,是因為他總覺得這樣能夠讓視線看得更遠更闊一些。譬如說現在,第五策的眼裏就看到一陣來者不善的黑風席卷著塵霧,從百裏之外侵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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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那是什麽。


    魔門的實力,經過十年的摸索與試探,帝王盟已經了然於胸。否則今日圍困兩界山的,不會是他第五世家。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向來善於未雨綢繆的第五策,從來不追求絕對的實力碾壓,他要的一直都是一物降一物逐個擊破的勝利。


    唯如此方能體現出他不輸於九星天機的智慧。


    黑風驟然席卷而來。


    那恐怖的景象已進入所有人眼簾,清晰可見。第五策卻鎮靜如初。他探出手掌,一麵小小的石碑旋轉著浮現。


    在數十道崇敬的目光裏,那石碑脫離掌心飛出,迎著狂風而暴漲。


    石碑落在地麵之上,數息後,瘋長成三十丈高的定風碑,如山一般擋在第五策與身旁二十騎麵前。


    正好在此刻,濃烈的黑風朝著定風碑撲打而至。


    ……


    兩界山北千裏處,同樣有來自第五世家的二十騎默默靠近著。


    由於太陽光線常年無法刺透天空裏那團厚厚的陰雲,導致兩界山周圍的殘敗荒蕪從土質與植物上根本沒有南北西東的區別。


    陰沉天空下,瞧著都是一樣的暗色。


    當然事無絕對。


    在並不尋常的情況下,總有些人有些事能夠擁有改變周圍環境的力量。


    二十騎領頭的第五夜乃家主第五策的胞弟。


    起初他並沒有在意周遭的荒蕪。


    因為兩界山的慘狀本就出自於五百年前帝王盟父輩們之手。第五夜即便沒有親眼見過,也早從父輩們的口述中了解大概。


    所以比起兄長第五策的謹慎,他倒顯得很輕鬆。


    可就在下一刹,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視線裏的荒蕪大地竟長出一株株參天古樹,由遠及近。那些樹木播種生芽成長,仿佛都在頃刻間完成。


    很快,第五夜帶領的二十餘騎已然被濃密遮天的林木困在其中,無路可走。


    仿佛置身原始森林的眾人開始有些慌張。


    馬兒不安分地嘶鳴,涼風刺骨,讓人不寒而栗。


    按照兄長第五策的吩咐,早有準備的第五夜嘴角瞥出一抹輕蔑的笑容。像是複製著第五策的舉動,第五夜同樣探出手掌。


    神兵榜排行九十四的警世鍾浮現掌心。


    那警世銅鍾飛躍眾人頭頂,沿著古樹迎高而上……算準了時機的第五夜某一刻縱身躍起,待追趕而至與警世鍾高度齊平的瞬間,他驟然竄起,一腳朝那警世鍾震踩而下。


    不知方圓多少裏的詭異森林響起一道鍾音,也蕩起一陣威力無窮的漣漪。那漣漪向四方傳蕩,所過之處,林木盡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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