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啟明與郝個秋的拚酒,以郝個秋率先倒下為結局。


    實際上,在喝酒這一方麵,郝個秋遠比袁啟明來得有天賦,奈何他兩袖空空,平日裏隻能去到小酒館蹭酒喝,並不能如袁啟明那般,想喝酒了就能痛痛快快地與人同飲。說到底,天賦還是敗給了勤勉。


    拚倒了郝個秋,袁啟明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坐在地上,上半身搖晃不止。他見郝個秋已呼呼睡去,頗為不屑地用腳去踹郝個秋,“喂,這就不行了?”


    回應他的隻有連綿起伏的呼嚕聲。


    他冷笑了一聲,“就這麽點出息!身子骨如此單薄,也敢學人以地為枕以天為被。”言畢,脫下自己身上僅有的一件衣物,蓋在郝個秋身上。


    已入秋,七月流火。白天有驕陽當空,倒沒什麽寒意,一到晚上,尤其是林間,不時有涼風陣陣。


    雖喝酒能夠暖身,但攜裹陰涼的夜風吹來,袁啟明仍是一陣哆嗦。他雙手摩擦著雙臂,笑道:“還真他娘的冷啊!”


    欒不為看在眼中,歎了口氣,左臂擔著數條薄毯,去到郝個秋身旁,蹲下身,拾起袁啟明的衣物交還給袁啟明,而後抽出一條薄毯,小心翼翼蓋在郝個秋身上。


    袁啟明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將衣物穿回身上,“不為,你可越來越像個家婆了啊!”


    欒不為苦笑過一聲,又取了一條薄毯交給他,“門主性獷,龔先生身體有恙,欒為性粗,總要有個人來打理日常生活吧?”


    袁啟明已是困乏難忍,提起雙手揉著太陽穴,點了點頭,“嗯,你說的都對。今天實在喝了太多,頭疼,就先睡了。”


    “嗯。”


    龔青並未喝太多的酒,但因有傷在身,亦早早地睡去。


    欒為守在龔青身旁,借著月光,凝神望著席地而躺的中年男子。他想要放開自己,任意妄為時,龔青會執鞭笞來,毫不留情,當他畏畏縮縮,束手束腳時,龔青又會給與他鼓勵。


    他雖看書不多,卻也知曉,這大約就是書中所寫的“諍友”了。


    陸三川與蘇青二人離他們稍稍遠一些,倚坐在一棵樹旁,相依相偎。他們喝了一碗酒,便放下酒碗,來到了此處。


    樹梢一輪圓月,清黃淡雅,月光潤而不涼,恰當好處。


    蘇青卻故意縮進脖頸,團起身子,輕聲道,“好冷啊。”


    陸三川便將她抱得更緊。


    二人皆享受此番寧靜,平淡溫馨,與世無爭。


    欒不為來到他們身後,原本想給他們送去毯子,以禦寒冷,但見他們二人如膠似漆,不時低頭竊竊私語,便不好上前,隻是就地而坐,癡癡地望著二人,直到亥時,月明星稀,蟲鳴隱約,確定他們睡了,才終於站起。


    坐得太久,起身之時,雙腿發出“咯咯”兩聲,腦袋也是一陣眩暈。他隻好站在原地小憩片刻,待到好轉,才輕步走去,為二人披上薄毯。


    .


    翌日,蘇青醒來之時,身邊已沒了陸三川蹤影,她不禁有些驚慌,失聲叫道:“川哥哥!”


    陸三川未有回應,倒是正在生火的欒不為應道,“少夫人,門主帶著少主去練刀了。”


    “哦。”她應了一聲,沒由來的一陣失落。


    欒不為又道,“少主睜眼的時候,見你睡得正香,這才沒叫醒你。”


    “嗯,我知道啦。”蘇青瞬間轉笑,扶著樹幹站起,去幫忙煎藥。


    淺林更深處。


    陸三川與袁啟明相對坐在地上。


    袁啟明手中捧著那張羊皮,細細看過之後,點了點頭,說道:“的確一字不差。川兒,你這麽些年書沒有白讀,記性果真不是一般的好。”


    陸三川苦笑一聲,“袁叔別再寒磣我了,書讀得再多,卻連爹留下來的東西都看不懂,有什麽用。”


    袁啟明小心翼翼收起羊皮,交還給陸三川,一本正經地說道:“秘笈隻是有輔助之用。當初我也看不懂,後來大哥告訴我,這通篇的兩百字,可以二字概括。”


    陸三川雙眉一緊,大是不解,且不信,“二字?”


    袁啟明點頭道,“正是‘純粹’二字!”


    “純粹?”


    袁啟明道:“正是!川兒,你帶著這兩個字,再讀一遍。”


    “純粹...”陸三川在心中將這兩字再次念過一遍,而後深吸了一口氣,打開羊皮,細細品讀。


    羊皮上的內容,與他之前讀過的並無區別,方方正正地擺在那裏,隻是當陸三川知曉這兩個字後,再看時,卻別有風味。


    一個個的黑字,一對對的詞語,仿佛按照某種規律連成一片。第一遍視線掃過,模模糊糊,有了大致輪廓。第二遍視線再掃,兩百字,凝聚成了一個字。


    刀!


    陸本熾出刀,並無甚花裏胡哨的套路章法,隻是簡簡單單一刀劈出,即有斷虹之勢。


    正如當日,袁啟明在陸宅所說,“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越是厲害的刀法,便越沒有刀法。遊龍吟刀不在於式而在於意,使刀之時,人刀合一方能臻至化境。”


    當時陸三川隻是將此話銘記在心,並未深思,現在想來,才能真正領會。


    最大的方正沒有角落。


    越大的才能,越晚成功。


    最大的聲音乃至無聲。


    最大的氣象,沒有形。


    最厲害的刀法,便在於“純粹”二字。


    世間刀客習刀,無不追求刀法套路,使刀之時,定要叫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如此而為,不僅能證明自己武功高強,更能博得滿堂喝彩,正是名利雙收。


    不知怎的,天底下無論刀法劍法槍法,皆開始追求章法套路,仿佛天下第一的武功,不僅要殺力巨大,若是沒有花裏胡哨的架勢,絕不能冠以“第一”二字。


    而遊龍吟刀,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隻追求“純粹”二字,一刀出,簡單幹脆。但卻僅僅是這一刀,卻幾乎難倒天下。


    袁啟明領悟的是“遊龍吟刀不在於式而在於意,使刀之時,人刀合一方能臻至化境”,忽略了心,所以他的遊龍吟刀,雖有龍吟,卻十分蹩腳。而陸本熾的遊龍吟刀,卻是氣吞山河,驚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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