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一刻便可。


    蘇清婉看著蔣濟抬起來的手,心裏已經揪成了一團亂麻。


    不可以,不可以讓稚生為了自己送了他的肉身。這一刀下去,他不斷成兩半才怪!


    眼看著蔣濟手上的劍,下一秒就要落在了稚生的身上。這樣危險的境地,他竟然還不曾躲開,就這麽直直的挺著,著實讓她感動。


    這般為她著想,自己又怎麽能忍心讓他為自己赴險!


    不行,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


    “嗷嗚!”


    她抬起了頭,仰天長嘯了一聲,一時間,風雲詭譎,原先那豔陽頃刻間便失去了蹤跡,剩下的隻有黑壓壓的烏雲,一片疊著一片,看著讓人心裏頭發慌。


    “怎……怎麽回事……”


    這下子連蔣濟也開始慌了,他以為不過是條蟒蛇,砍了便砍了,誰知道會突然讓天地間風雲大變……


    難不成,這……


    轟隆!


    蔣濟還沒有來得及往下頭想呢,那狐狸便一下子衝破了牢籠。廢鐵散落四處,傷了不少過路人。


    “怎麽回事?!”


    令逸安心裏開始著急了起來,“方沉,你去看看,將蔣濟那小子看著點。別出什麽岔子……”


    他說著,攛掇著方沉離開自己的身邊。心裏慌的緊,心髒跳動的速度,好像下一秒就要從嗓子眼兒裏冒出來了一般。


    而後他掉頭到了楚凝的身邊,想來她一個姑娘家家,一定也害怕極了。他是她的相公,關照些也是應當的。


    “殿下。”


    楚凝在轎子裏頭開了口。


    “嗯?沒事的,蔣濟和方沉會處理好的。你莫要害怕。”


    “殿下,我本就是個不祥之人。幼時被屍人傷過,北疆的人私底下都說我受了屍人的詛咒。你看,雲大人好心救我,卻被皇上削職流放。你同我成親,我這還未過門呢,就出了這檔子事……日後隻怕是,會給恒王府帶來更多的不幸。”


    “瞎說!”


    令逸安輕聲嗬斥著她,“不管今日你過不過得了我恒王府的大門,你都是我令逸安的妻子。不許說這些喪氣話。若是大婚第一日你便眉眼不樂,那日後這一輩子,你都要給我這個臉色瞧嗎?”


    噗嗤。


    楚凝被他逗笑了,想不到令逸安性子竟然是這樣的。風趣幽默,和那日在殿上與人舞劍的英姿颯爽比起,又是另一種風姿。


    此番話讓她稍稍安心了起來,看來自己,沒有嫁錯人。改日若還有入宮的機會,得好好給皇上謝上一番。


    “咱們走,他們鬧他們的,我們做我們的。”


    令逸安說著,讓隊伍又抬起了腳,向著恒王府上進軍。


    這邊在郎情妾意你儂我儂,而那一頭卻是弄得不可開交。


    方沉趕到跟前的時候,瞧見那狐狸惡狠狠的瞪著蔣濟,刹那間怒火便從肚子裏冒了出來,將蔣濟給擋在了自己身後,“我來,你去護著主子們。這裏交給我。”


    “不行,這畜生不知道有什麽妖力,竟然讓天地一瞬間變了色。你我二人合起手來,或許還有些轉機。”


    他說的有理,眼前的兩個畜生都不是好惹的。


    方沉點了點頭,對上了那狐狸兩隻異色的眸子,忽而覺著事情有些不對勁兒。


    “你看……它的眼睛……是不是像……”


    是不是像江袖染的眼睛。


    蔣濟沒有應聲,可心裏卻也是這樣想著。難不成……這狐狸……不可能,好好的人,怎麽會……


    可轉眼他便瞟見了身旁的那個老鄭頭,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給江姑娘安排的那個客棧的店家。


    “你說,這狐狸是哪裏來的?!”


    他語氣淩厲,那模樣像是下一秒就要把鄭老頭給吃了一樣。


    “我……我……蔣公子,這不是您那日帶來的那姑娘,留下的……”


    店家說著,見他越來越凶,都有些不敢繼續張口了。不會是,這狐狸真有什麽蹊蹺罷……想來也確實是不對勁,好好的一個姑娘,小二上去送飯的時候便不見了,隻留下這個活物……


    難不成!!!


    “蔣公子……這……這不會是妖……”


    “閉嘴!”


    蔣濟厲聲嚇住了他,“平日裏不好好做生意就感謝顛三倒四的事情,如今你捅出了這樣大一個簍子,我等會兒再來收拾你!”


    蘇清婉看著周圍的人,一個個的對自己既是好奇又是畏懼,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靠近。


    “你……”


    蔣濟蹲下了身,而後輕輕的摸了摸狐狸身上雪白的皮毛,“如果你真能聽懂我的話,走吧。不要在這裏待著了,今日婚事已經成了這樣,請你手下留情。”


    我手下留情?


    蘇清婉覺著有些好笑。明明是他們要拿自己做個禮物,明明是他們要拿自己的皮毛,明明是他們,差點兒就要了自己的姓名。


    現在卻說是,要她手下留情了?


    倒是挺會推脫的。


    隻因為她是個畜生,就活該被人這樣誤會,這樣擺布嗎?


    可蔣濟說的也確實沒錯。如果自己再留在這裏,對自己不會有絲毫好處,不僅會徹徹底底的壞了令逸安和楚凝的大婚,更會讓自己一輩子都對他們感到愧疚。


    趁著心裏還稍稍有那麽一些人性,趕緊離開吧……不然等會又變得六親不認的,會搞得大家都難以收場。


    她扭過了自己龐大的身軀,朝著相反的方向跟在稚生的身後準備離開。見她這樣機靈,蔣濟也有些不敢相信。這狐狸真能聽得懂人話啊。說讓它走,它還真的就走了。難道真是江姑娘變得嗎?她會是狐妖嗎?


    這場鬧劇算是草草收了場,隻是那天倒是沒有要收場的意思。烏雲變得更甚,甚至開始刮起了大風,隱隱帶著些閃電的痕跡。


    蔣濟捂著鼻子,叫方沉疏散四周的百姓。得趕緊將王爺和公主送回王府,免得再生什麽變故。


    就這樣想著,還沒有走上幾步。忽然他就聽見了一聲巨響。


    轟隆。


    那雷正正的劈在了那隻白狐的身上。


    !!!


    白狐奄奄一息。


    怎麽會這樣……好不好的突然打下了雷。還正好就劈在了它身上?


    未免……太巧合了些……


    眼瞅著那頭的令逸安走的越來越近,蔣濟瞧它卻已經站不起了。不能就讓它這麽橫在路中間,於是他便也伸手,想要將那狐狸給端的抱起來,給王爺好歹讓條兒道出來。


    可當他快要碰到那白狐的時候。


    它卻變成了人形。結結實實的是江袖染的模樣。


    赤著身子,讓旁人一眾嘩然。


    “狐狸精啊!真是長見識了!”


    “難怪老天隻劈她,原來是妖精,你瞧她那狐媚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要我說啊,老鄭頭你就該早早把她給宰了,大庭廣眾之下一絲不掛,勾引誰呢?”


    蘇清婉一字不落的全聽了去。瞬間羞紅了臉,她腦袋晃晃悠悠,還沒有從雷打的傷痕之中緩過來,又受到了這般苛責。


    她到底做了什麽?她既沒有傷到人,也沒有害過人,為什麽要這樣說她?人對妖的偏見,未免也太大了些……


    稚生毫不猶豫的纏上了她的身,想要給她些最起碼的保護。一個姑娘家,連敝體的衣裳都沒有……這和遊街有什麽區別。


    蔣濟一雙手,是伸也不是,放也不是。方沉見狀,趕緊走上前來,將外衣披在了她身上,“你快走罷,別再惹……”


    “怎麽了?!你們在做什麽?”


    方沉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令逸安的聲音便從身後冒了出來。


    完了,那日在昭陽殿上還看見恒王和江姑娘割發斷情,這回正眼明晃晃的撞見,轎子裏的那位公主又該如何自處啊。


    唉,怎麽就弄成了這樣……宮裏那星命師的話還真是靈驗,大亂大亂,真的有大亂……


    蘇清婉目光哀愁的裹緊了那件單薄的外衣,不敢和令逸安對視。


    可偏的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是清婉啊。


    是她,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方才說的,不是一直白狐嗎?怎麽現下又變成了她?


    還衣不蔽體,奄奄一息……像極了那日在恒王府門前,剛從暗娼館逃出來的,狼狽不堪的她。


    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


    他好想伸出手去幫她啊,真的好想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將她抱著離開,保護她,疼愛她,讓她不再受這樣的委屈……不再這樣被所有人苛責……就算她真的是隻狐妖那又怎樣,隻要是自己愛的人便好啊!


    可是他不能,這境況,他不能。身後轎子裏坐著的不是別人,是他未來的發妻。就算未過門,他也不能這麽撇下楚凝,去為了清婉,毀掉這樁聯姻。


    對不起。


    令逸安在心裏默念著,和蘇清婉對視的眸子中不斷的盈出滾燙的淚水。對不起,清婉,那日你說此生陌路,為何還要出現在我眼前……你可真是壞心眼,讓我心疼又無可奈何。隻能這樣看著你,卻沒法幫到你。


    這段路隻不過半裏,他卻像是走了一輩子那麽長。


    記著,你是要娶別人的。就算是她再怎麽是你心頭上的肉,你也不能,將新婚妻子置於不顧。


    他將眸子給挪到了正前方,雷還在響著,他的淚還在流著。最後隻沉沉的吐出了一個字。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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