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建國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了一張有些泛黃的紙巾,疊成了四四方方的形狀,不斷擦著自己臉上的汗,“這死者啊,剛才已經有人來辨認過了,就住這附近,叫梁凡,快成年了,平時就在工地上麵打工。沒有什麽親人,也沒有什麽朋友,在隔斷房和人合租。我看啊,這地方曲曲繞繞的,並不好找,指不定是什麽熟人作案。”


    沈暮看都沒有看孫建國一眼,徑直抬起手,摘下鼻梁上的平框眼鏡,用衣服角擦了擦,再慢條斯理地重新戴了回去。


    顧望春曾經說過,沈暮戴眼鏡和不戴眼鏡完全就是兩個人。


    戴著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實際上一肚子壞水藏得可深了。


    孫建國意識到沈暮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言,忙擠出了一個笑容,“要不我帶你去現場看看?”


    “勞煩了。”沈暮終於是賞賜了孫建國一眼。


    孫建國心裏已經罵上了天,表麵上還是維持著笑臉,把沈暮帶到了現場。


    現場其實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嚴厲和顧望春兩人站得筆直,正在聽一個帶老式金絲邊眼鏡的小平頭青年介紹案件的情況。


    小青年活力十足,每說一句話,口水都快噴出三米遠。


    顧望春耐著性子,一遍遍擦著自己鏡片上的唾沫星子。


    沈暮看得一樂。


    這年頭,能把金絲邊眼鏡戴出一種老土感的人也不多了。


    小青年說話又快又急,整個人跟被點燃的炮竹一樣,劈裏啪啦的。


    孫建國表情一愣,顯然是沒有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裏,連忙幹咳一聲,對沈暮介紹道,“周嘉文,剛來的新人,高材生,專業成績第一進來的,就是身體素質差了點。”


    “小周,過來,這是市局的沈隊。”孫建國又對周嘉文招了招手。


    周嘉文一聽孫建國的聲音,朝著沈暮這邊看了過來,見傳說中的沈隊是個女孩,表情毫不掩飾地露出了一絲驚訝,隨即又很快繃緊了嘴角,對著沈暮,來了一個“立正敬禮”的標準姿勢,有些緊張地站在離沈暮三米遠的地方,聲音發緊,“沈隊好。”


    “小夥子記性挺好的。”沈暮懶懶地笑了出來,她注意到周嘉文剛才說了這麽久,都沒有看手裏的材料一眼,想必是早就背下來了。


    周嘉文像是不習慣被表揚一樣,被沈暮一提到,整個人就更緊繃了,仿佛一隻炸了毛的刺蝟。


    沈暮抬了抬手,“你接著說。”


    周嘉文下意識地看向孫建國。


    孫建國瞪了他一眼,“沈隊叫你說就說,看我做啥,都是一個係統的同誌,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周嘉文嚇了一跳,臉上的肌肉一抖,差點把眼鏡抖了下來,他手忙腳亂地扶住自己的眼鏡,隔著鏡片,像是終於找回了自信。


    早就熟記於心的細節從他的嘴裏冒了出來:“經查驗,死者死亡時間大約在二十日晚上八點至十點之間,死者頸部有勒痕,後腦處發現被鈍器擊打的痕跡,初步推斷,死者先被人從身後用某種鈍器擊暈,然後用一根軟布或者寬的繩索勒住脖頸,窒息而死。死後財物被凶手搜光,額頭貼上寫了錢字的紙條,應該是出去某種報複的目的。”


    “凶手作案熟練、冷靜,現場沒有發現任何凶器甚至掙紮打鬥的痕跡,因此,暫時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撐這裏是第一案發現場。”


    周嘉文說話的速度很快,孫建國一時間沒有跟上他的節奏,聽到他最後一句話倒豆子一樣倒出來,他甚至是隔了三秒鍾才反應過來,頓時臉色鐵青,“讓你匯報就直接匯報,不要做一些自以為是的推測,誤導專業人員的判斷。什麽叫不是第一現場,難道你懷疑屍體是被人拋屍在這裏的?這裏風水好還是風景好,凶手為什麽要千裏迢迢拋屍在這裏?”


    周嘉文眨了眨眼,“我沒有說他千裏迢迢……”


    孫建國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白眼直翻,看上去都快被周嘉文給氣暈過去了。


    沈暮漫不經心地開了口,“剛出來的小孩子都喜歡自己推理斷案,我年輕的時候也這樣。”


    周嘉文聽到“小孩子”,嘴角詭異地抽搐了一下。


    沈暮似乎並沒有覺得這要稱呼周嘉文有什麽不對勁的,她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視線盡頭,是北城陰沉沉的天空。


    這片地區連同頭頂的天空都仿佛是被遺棄了一樣,終日見不了光。


    亂七八糟的電線橫亙在頭頂,歪歪扭扭,把本就不太遼闊的天頂,分割成了忽大忽小的小方塊。


    看上去讓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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