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江行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


    “我們目前的推理建立在方立新殺梁凡是衝動行事的前提下,也就是說,他並不知道自己當天晚上會作案。”沈暮低頭看著地板。


    “所以?”江行看著沈暮。


    “那條領帶……”沈暮出聲道,“你覺得方立新是凶手嗎?”


    “我隻是一個合法的普通公民。”江行一本正經。


    沈暮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江行沉默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那我們以方立新為凶手這個前提往前推。”沈暮說,“方立新從淮陽出來之後,就到了江州,改名換姓,靠著自己有了今天的地位。”


    “這是前傳?”江行眉梢一挑,好看的劍眉斜斜往上一飛,舉手投足間,像極了一隻騷包的孔雀。


    “如果是的話,那正文就是梁凡在江州遇上了方立新,並且認出了今非昔比的他。處於某些不為人知的理由,方立新借了一筆錢給當時正急需用錢的梁凡。或許是顧慮到梁凡會糾纏自己,方立新沒有通過銀行,而是用現金給他的。”沈暮說。


    “也有可能這是他的習慣而已。”江行說。


    “習慣?”


    “律師總會有很多灰色收入,這些收入基本上沒有人會有流水記錄。”江行出聲道。


    沈暮點了點頭,“方立新給完錢之後,就和梁凡斷了聯係。梁凡為人老實,也不敢去打擾他,隻是借了的錢總歸要還。”


    江行說:“梁凡聯係不上方立新,隻好從他身邊的人入手,剛巧是碰見了陸婉。”


    沈暮說:“這也正是陸婉所說的那一天,梁凡找她詢問福生哥的下落,卻被陸婉誤以為是流氓糾纏,然後被趕來的陸勵琛打走了。”


    “方立新沒想到梁凡找上了陸婉,他擔心梁凡繼續糾纏,主動找上梁凡,並送了一部手機作為賠償,要求他和自己保持距離。”


    “然而梁凡記掛著還錢,攢足了錢之後,打算自己到羅曼會所附近等方立新出來,偷偷把錢給他。”


    “一而再,再而三的聯係,讓方立新起了殺心。”江行說,“他誘導梁凡坐公交離開羅曼會所,去了翟灣路,並用領帶殺死了梁凡,再拋屍到濱江路。如果屍體沒有被好事者曝光的話,恐怕已經作為一起無頭案處理了。”


    “不對。”沈暮停下了腳步。


    江行站在電梯前麵看著她。


    “還是領帶……”沈暮抬手按了下樓的電梯,“劉翔從方立新車上發現的領帶時間對不上。領帶上麵有梁凡的dna,那麽,陸勵琛這條領帶必然被他帶到凶案現場去過。”


    “方立新那天回濱江路的時候,開的是自己的車,陸勵琛把領帶落在他車上的可能性不大。”沈暮接著說,“但如果這是一場蓄意已久的謀殺的話,方立新的作案手法又不對了。”


    蓄謀已久,方立新會把事情處理得更幹淨、利落,不可能讓沈暮他們抓到這麽多的小尾巴。


    若不是多出了趙誌陽和孫建國的事情,梁凡的這起案件其實並不複雜。


    “叮——”


    電梯門開了。


    江行一手插兜,昂首挺胸地走了進去。


    沈暮站在他對麵,剛進了電梯,就聽見江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萬一這條領帶是他早就收藏起來的呢?”


    “你覺得是蓄意?”沈暮回頭。


    “沈隊長,有的時候,收藏某一樣東西並不一定是為了作案。”江行微微低頭。


    電梯的光照在他的臉上,將他的五官分割成了大小不一的好幾塊。


    江行的聲音在昏暗中顯得冷冷清清的,“舍不得扔掉的橡皮擦,買衣服送的包裝袋,某次演唱會留下的票根……人活著,總歸是需要一些紀念品的。特別對改名換姓的方立新而言,他沒有了過去,隻能拚命創造過去。”


    沈暮驀然抬起了頭,“你是說,他收藏了陸勵琛的領帶作為紀念?”


    “或許,說偷更為合適。”江行道。


    沈暮倒吸了一口涼氣。


    明明是大白天,沈暮卻覺得一股莫名的寒氣順著自己的背脊爬了上來。


    電梯在四樓停了下來。


    江行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沈暮有些恍神,慢了一步,等她出電梯的時候,江行已經沒了身影。


    沈暮也不急,慢悠悠地朝著自己病房晃去。


    還沒到門口,果然就聽見江行和顧望春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


    沈暮放輕了腳步。


    隔著病房的玻璃窗,沈暮看著房間裏麵的兩人。


    顧望春似乎是在責備江行的莽撞,為他連續進了兩次醫院而擔心。


    江行側對著門,一臉笑意地回應著顧望春的責罵。


    陽光照在江行的臉上,勾勒出了一副近乎溫柔的輪廓。


    沈暮無端想起了江行這幾天說過的話。


    “如果我是拚湊出這一係列巧合的凶手,現在肯定會有下一步動作。”


    “我會主動找上梁婷,攛掇她,逼迫你們抓捕陸勵琛。”


    “他會讓梁婷自殺。”


    ……


    江行豎著一頭精神的長發,剪裁得體的白色襯衫將他的外表襯托得格外帥氣,嘴角飛揚,笑容含笑。


    和所有初出茅廬的少年人一樣。


    隻是……他怎麽會如此了解那些人?


    那些肮髒的,見不得光的陰暗念頭,仿佛離江行很遠,又仿佛是自始至終都環繞在他身上。


    沈暮有些看不清楚。


    她忽然發現,自己從來不知道江行這個人在想什麽。


    他和顧望春在一起的時候,和那些狐朋狗友廝混的時候,和自己吵架鬥嘴的時候,都是懷著怎樣的念頭呢?


    沉默了兩秒,沈暮推開門走了進去。


    顧望春一見到她就把她拉了回來,“怎麽出去這麽久,掛了鹽水瓶還到處跑。”


    “難道不應該責備江行不幫我舉著鹽水瓶嗎?”沈暮一屁股又坐到了床上。


    “你不出去就不需要人舉了。”顧望春想也不想地回道。


    “……”沈暮難得舌頭打結了一下,“你這是明目張膽的偏心。”


    “你要是有江行一半聽話我會偏心嗎?”顧望春瞪大了眼。


    沈暮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江行站在顧望春旁邊,笑得像是披了一張狐狸皮一樣,“沈隊長,顧哥隻是關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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