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瘦弱的藍衣女子呆呆地望向前方,目無焦距。


    “被告人,李如君,男,生於1969年11月……盜竊罪名成立,收繳所得贓物,判決有期徒刑七年。”庭上,一法官在*宣讀。


    女子搖搖欲墜。


    旁邊一黑衣婦人伸出手扶住她。


    “芃芃,芃芃,你要堅強。”低聲細語傳進水芃芃的耳裏,她恍若未聞,一雙漆黑的杏眼直愣愣地望著前方那根樹立著的“木頭杆子”。


    那是一名穿著白襯衣的青年男子,襯衣罩著他那空蕩蕩的身子,顯得極不相稱。他的頭一直低著,快要低到塵埃裏去了。


    “如君,如君……”水芃芃的手緊緊扒著跟前的高台,嘴輕微地抖動著,“如君,你叫我如何活下去噢!”


    男子似乎聽見了水芃芃的呼喚,慢慢地抬起頭來了,眼睛也慢慢看了過來。好一雙妖魅之眼!襯在他沒幾兩肉的臉上,把那平淡無奇的相貌生生托了起來。


    “芃芃,我,對不起你。”李如君說。


    “我信你,這麽多事,怎麽能是你一個人做的呢?你告訴我好不好,你幫誰——背的鍋?”水芃芃踉蹌地跑了過去,衝著李如君哭喊道,“你瞧在我們的份上,告訴他們好不好?”她一手托住自己的腰身,一手摸住肚子。


    “水芃芃!”


    一中氣十足的男聲響起,一中年男子氣勢洶洶地走了過去。


    “李如君,我帶我女兒回家,你好好服刑,爭取早日出來做人。”男子一把拉住水芃芃的手臂,用力把她往外麵拖。


    “爸爸,爸爸,再等一等我好不好?我再跟如君說幾句!”水芃芃站立不穩,半個身子都被拖得掛在了地上。可她還不死心,哀求中年男子,她的老爹道。


    “還說什麽說?我水大海今天就把話放這兒,走出這個大廳,你,是我的女兒,他李如君——不再是我的女婿!沒登記,沒擺酒,不算!”水大海的話如晴天霹靂,震得水芃芃的耳朵“嗡嗡”直響。


    “爸——”水芃芃用力撐起軟塌塌的身子,咬著牙要往庭中央衝去。可是,水大海的手臂如鐵拳緊緊箍住了她,使她絲毫也動彈不得。她眼巴巴地望著李如君被兩位身穿製服的公安押著往裏走去,她的心快要碎了。


    “如君!”她望見李如君停住腳步,轉過身子望向了她。那一雙勾人的眼直望到了她心裏去,她哭道“我會等你的。”


    “芃芃,聽你爸的話,回去。找個好人家,嫁了吧!我,不值得你付出。對不起——”李如君強忍住內心的悲哀,強裝平靜地說道。


    天曉得,此時他的內心是何等的崩潰!


    堂堂七尺男兒,不僅保護不了摯愛女子,還“啷當”入獄,不得不勸她另嫁他人,這恥辱怎是平常人所能忍得?可是,他李如君隻得忍。他不能讓他的芃芃為他吃苦。


    “如君,你,你——”聽聞他的話語,水芃芃指著他,被傷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啪!”隻聽一聲巨響,水芃芃的臉上留下了五個手指印。水大海站在旁邊怒斥:“又不是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水大海的女兒難道嫁不出去了嗎?一個吃官司的男人值得你等?走,滾回家去!”水大海拎起水芃芃的胳膊,硬是把她拽向了門口。


    先前的黑衣婦人站在遠處望著他們,隻是不停地抹眼淚。直到,兩個人的身影消失……


    此時,李如君已走到黑衣婦人旁邊,站住。突然,他膝蓋一彎,整個身子都向前傾去,急得旁邊的兩位公安伸手拉住他。


    “李如君,你,想抗拒嗎?”一公安忍不住嗬斥。


    “李梅,讓你兒子跟我們走。”另一名公安說。


    “媽!”李如君朝著黑衣婦人跪下,嚎啕大哭,“媽,孩兒不孝,這七年,您自己照顧自己吧!不要餓著自己,孩兒出來,一定好好孝敬您!”他抱住自己的老媽,終於忍不住了。


    黑衣婦人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神色。她伸手摸摸李如君濃密的頭發。


    “小君,聽黨的話,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李如君站起,又向前走。


    走過一排排椅子,每一位他李如君的親戚、朋友都站起來目送他,眼裏滿滿都是不舍。


    “如君,好好的,我們會照顧你媽。”堂哥李剛說道。


    李如君走到外麵,法庭裏的人也陸續跟著往外走。


    李如君走到一輛警車前,抬腳——


    “如君!”女子淒厲的哭喊聲傳來,眾人往聲音來源處望去——


    隻見水大海手裏的水芃芃似瘋了一般,整個人如亂擺的柳枝,掙紮中快要掙脫水大海的懷抱了。水大海無奈,用哀求的眼光望向獄警,獄警領會,招呼李如君趕快上車。


    “如君——”水芃芃喊得喉嚨也嘶啞了,整個人披頭散發,活脫脫一瘋婆子。水大海怕她把脖子也晃斷了,慌得連忙勒住了她的脖子。


    “水芃芃,你要男人還是要你爹!”水大海怒喝一聲,生生止住了發瘋的芃芃。


    突然,警車的門“嘭”的一聲被用力推開,裏麵丟出了一個鈴鐺,閃著亮晶晶的銀色的光。


    “還你!從今往後,咱們一刀兩斷!”隨著聲音飄出的是塊黃手帕。


    隨即,車門關上,警車呼嘯而去。


    水大海眼見車子遠去,手也鬆了。懷裏的女兒如同破碎的娃娃,輕飄飄地倒地,無聲無息。


    “芃芃,芃芃?”水大海捏捏女兒的眉,拍拍女兒的臉,試探地問道。


    可是,女子無一絲反應。


    “叮鈴鈴……”鈴鐺滾到水芃芃身邊,轉了個圈,最終停在了她的臉旁,那黃手帕卻隨著風兒飄起,不見停落。陽光下,黃手帕上,幾個小字格外清晰——“水光瀲灩”。


    “芃芃,你別嚇爸爸?”水大海是一粗人,叫了許久不見女兒有什麽反應,此時也被嚇懵了。


    “水大哥,要不,叫輛救護車?芃芃這樣有些不對勁。”黑衣婦人,李如君的老媽說。


    水大海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咱自己的女兒自己曉得!不要你多煩心!”李大娘隻得退得遠遠的,擔心地望著地上的水芃芃。


    “大海,我看,芃芃這孩子讓醫生檢查一下才放心,我跟你打個的去第一人民醫院吧!”李大爺跟水大海有些交情,小心翼翼地勸道。


    水大海看看地上的寶貝女兒,抬頭看看天色,彎下腰抱起女兒。鈴鐺被他一腳踢遠,兩人揚長而去。


    李梅走過去撿起鈴鐺放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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