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你知道嗎?路明非這種人,就像是沙漠裏的仙人掌。哪怕你完全不在乎他,隻是偶爾想起來給他澆點水,他也能一個人活得很快樂。他就像是童話裏賣火柴的小女孩,手裏隻剩最後一根柴火了,可眼裏仍然冒著希望的光。”諾諾側頭看向古德裏安,“但我看到他的瞬間,我感覺他心裏有什麽東西。。。死掉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諾諾有點恍惚,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觸發靈視的時候。那一天她的媽媽躺在床上,她躲在房間的角落裏,看著一個黑色的影子穿過牆壁,走到媽媽的床前,抽走了她的靈魂。


    還是小女孩的她站得遠遠的,可仍舊覺得渾身發寒,隻能無助地抱著雙臂,聽窗外風聲如刀。有人說兒女是母親身上掉下的肉。


    從那一天起,諾諾就感覺自己的一部分隨著母親永遠消失了。那是夏夜裏的秋千冬天的雪,春日裏香噴噴的枕頭,還有碎片似的眷念。


    那個躲在洗手間門口哭泣的路明非呢?他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


    葉勝拍了拍古德裏安教授的肩膀:“教授,你確定你沒拿錯?那真的是路明非父母的來信,不是他們的葬禮邀請函?”


    “什麽葬禮?明非父母活得好好的哪裏需要葬禮?”古德裏安教授急紅了臉努力分辯,“你可別亂說,我再脫線也幹不出這種事!”


    “諾諾,這是你側寫的結論嗎?”酒德亞紀柔柔地說,“還有其他結論嗎?”


    諾諾聳了聳肩:“沒了!”


    “沒了?”古德裏安教授瞪大了眼睛。


    “是沒了。”諾諾放下手裏的咖啡杯,“我後麵專心吃鮭魚卷去了,沒心情側寫啦!”


    葉勝皺眉頭:“可光憑這點就說路明非可能血統覺醒,感覺有點牽強啊”


    “牽強我也沒轍。”諾諾滿臉無所謂,伸手去拿桌上的零食,“反正這個懷疑也僅僅隻是出於女人的第六感,愛信不信咯。”


    房間裏安靜下來,諾諾咯吱咯吱地咬餅幹。


    “其實也不算太牽強。”酒德亞紀忽然開口,“換個思路,如果路明非哀悼的。。。是他自己呢?”


    古德裏安抬起頭來,麵色發青,一副悚然而驚的模樣:“我們的討論氛圍怎麽突然從懸疑變成驚悚了。。。告訴你們我不不不不不不怕鬼!”


    葉勝苦笑著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教授你說這話的時候說了六個不。。。你知不知道什麽叫雙重否定表肯定?7


    “哀悼他自己?亞紀你想說什麽?”諾諾消滅了餅幹,開心地舔手指,“你想說我們的s級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幽靈,心情好了就會到女廁所門口為自己默哀三秒鍾?”


    “也有可能他是在哀悼……血統覺醒前的自己。”酒德亞紀說。


    女孩的聲音很溫柔,甚至有點飄忽,可聽到這句話的人卻變了神色。葉勝收起了自己臉上的苦笑,古德裏安教授挺直了腰。


    諾諾扭著腦袋左右望望:“你們怎麽一下嚴肅了?”


    “因為我們覺得亞紀說得沒錯,路明非他……”房間裏的溫度很適宜,可葉勝的額頭卻涔出了密密的細汗。他的麵色有點蒼白,像是被嚇了一跳,“……確實可能在哀悼他自己。”


    葉勝仍然記得數年前的那個覺醒血統的深夜。他被一群穿著防彈衣的警衛帶到了一個房間裏,四壁是50mm厚的防彈玻璃,采用了特殊材質,甚至足以擋下巴雷特的狙擊。


    他看到玻璃那頭有個高大的人影站在那裏,黑色的身形魁梧如同沉默的山脈,威嚴得讓人無法直視。他聽不到另一頭的對話,隻能看到那個男人安靜地點了點頭。


    隨之而來的是香甜的空氣,彌漫了整個房間,充斥了他的肺泡,讓他覺得意識有點模糊。恍惚中有什麽東西被喚醒了,身體中每一個細胞都從深眠中睜開了眼,力量在血管中如海潮般奔騰咆哮。


    他腦海中的蛇也醒了,成千上萬的斥候在他腦海中狂舞盤旋,遮天蔽日,鱗片泛著青色的光。


    他睜開眼,世界在他麵前變成了無數細微的管道,在交匯和分叉之間無限延伸。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彌漫著灰色的霧。可那種感覺好極了,就像是站在世界的中心,舉目之間盡是臣服。


    但是他卻哭了。


    常常有剛入學的新生在被科普的時候對一些事情感覺很奇怪。他們穿著剛發的嶄新校服,爭先恐後地舉手,一個說學長為什麽我們會有血之哀,我看學院裏女的靚男的俏黑卡刷到爆有什麽好悲哀的?


    另一個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惡狠狠地說你可真是個蠢貨,等你把黑卡刷爆了你就知道為什麽悲哀了!


    隻有當他們真正覺醒血統的時候才知道,這血之哀和長相沒關係,和言靈沒關係,和兜裏那張漂亮的黑卡也沒關係。


    你或許家庭圓滿學業順利,老爸老媽更是模範夫妻,年年環遊世界之際還不忘給你郵寄禮物順便秀秀恩愛。


    但是當你在那個玻璃房裏睜開雙眼,眼淚還是會不由自主奪眶而出。


    那並不是什麽矯情的孤獨或是出於對力量的感動,那僅僅是因為。。。你親手殺死了過去的自己。


    事後回想起來會覺得這種感情真是蠢,簡直要讓人發笑。


    為什麽會落淚呢?血統覺醒的同時也就意味著君臨天下的力量隨之蘇醒。


    每一個經曆過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懷念那一刻——骨骼生長,血管裏仿佛狂龍湧動,所向無敵的自信和瞳孔底部金色的熾烈火光攜手共舞。那一刻他們目光所及之處便是山呼海嘯,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歡呼新生!


    可這也意味著。。。再也找不回過去的自己了吧?


    為了在女生麵前耍帥強行投籃的你,為了考試焦躁不安翻來覆去的你,暑假將要過完才急急忙忙開始趕作業的你。


    記憶中的你總是擠在來來往往的人潮裏,低著腦袋哼著歌,看上去平凡而又渺小。


    因此那力量浩蕩而來的時候你也無力抵抗,隻能眼睜睜看著過去的自己漸漸失去呼吸。


    你穿著黑色的風衣登臨絕頂,衣領上的黃金徽記閃閃發亮,那背影真的帥透了。但當你挺直了腰背轉過身去,伸出手握住的卻是獵獵風響,你才發現心底的最後一絲柔軟也隨風而逝了。從此你將手握刀劍立足於非人的戰場,再也無法回到人類的地方。


    你又怎能。。。不哀悼過去的自己?


    “教授,你覺得亞紀的猜測有可能嗎?”葉勝說,“路明非他。。。會不會真的覺醒了?”


    古德裏安站了起來,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他的頭發散亂,眼神有點焦躁不安。


    “假設你們的推理正確,那麽我有一個問題,”他停下了腳步,“明非他為什麽會覺醒?”


    葉勝愣了一下,意識到剛剛的推理中有一個巨大的漏洞。


    在卡塞爾的記錄中,確實有人在入學之前就覺醒了血統,但無一例外的是,這些人在成長過程中都經曆了巨大的刺激。


    有人曾親眼看到自己的父母被怪物奪去生命,也有人出生在精神病院,唯一見過的景色來自頭頂禁閉室的方窗。


    可路明非呢?他經曆了什麽?根據資料記載,他一直以來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學生,生活中沒有超能力沒有叮當貓也沒有變態殺人狂,唯一可能經曆的感情刺激來自於他暗戀多年的女生陳雯雯,在麵試前幾天還和諾諾來了盤勢均力敵的星際交流。


    這麽多年來,每個潛伏在他身邊的探員對他的評價都是安全,用他們的說法就是“這家夥真的是s級?校長做評級的時候是不是喝了三斤伏特加還讓僵屍把他的腦子吃掉了?好吧我知道這種說法不太適合出現在報告裏但這家夥隻有說爛話和玩星際是s級吧!”


    這樣的小白兔平白無故會覺醒?葉勝覺得自己的邏輯有點混亂,仿佛剛剛地震來襲,哥斯拉在咆哮聲中登場,拯救世界的卻不是阿童木不是奧特曼也不是內褲外穿的超人,而是挺身而出成為偶像的天線寶寶?


    “教授,會不會是因為路明非的血統達到了臨界值,產生了自然覺醒?”葉勝舉手發問。


    古德裏安教授抱著胳膊搖了搖頭:“不可能。達到臨界值的混血種身上往往會出現龍類的特征,但明非連瞳孔都是黑色的!”


    在一片沉默中房間裏的氣氛再度安靜了下來,酒德亞紀鎖著眉頭冥思苦想,葉勝坐在她身旁,擺出了一模一樣的造型。諾諾喝光了咖啡,無聊地坐在原地,對著自己的指甲發呆。


    “好了都別多想了,”古德裏安教授拍拍手,臉上露出了孩子式的勝利笑容,“也許隻是諾諾這次的側寫出錯了呢?”


    諾諾聳聳肩,伸出手拍了拍亞紀的胳膊:“教授說的沒錯,師姐你別想多了,也許這次真是我失誤了。”


    酒德亞紀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你也會有失誤?”


    諾諾吐吐舌頭,“狀態問題狀態問題!”


    “那麽按照原計劃,我去俄羅斯,葉勝和亞紀去三峽,至於諾諾……”古德裏安摸了摸下巴,“你留下來,整理一份對明非的側寫報告給我。”


    “哈?”諾諾傻眼了,“教授你開玩笑吧?我就隻看了他一眼!”


    “那就多看幾眼,完善了給我。”古德裏安擺出教授的威嚴,”明非是s級,我們必須謹慎。”7


    “好好好,你是教授你最大行了吧。”諾諾端起咖啡杯,轉身溜進了房間。


    關上房門的瞬間諾諾的臉就垮了下來。她抱著腦袋趴在桌子上,表情可憐兮兮。


    沒人知道,她剛剛說謊了。


    實際上在今天早上從衛生間出來之後,她不止一次對路明非再次嚐試過側寫,但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


    她嘴裏塞著鮭魚卷,陽光塗抹著她的長發,對麵的男孩笑容拘謹。


    可諾諾卻覺得路明非的瞳孔深處像是雲遮霧繞,有什麽東西高高在上,不知名的存在低垂著眼簾,像是在遮掩。


    她歎了口氣,惡狠狠地戳枕頭,仿佛這樣就能發泄自己心中的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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