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安珀館亮了起來,絢爛的燈火從那些巨型的落地玻璃窗中綻放出來。


    學生會幹部們穿著黑色的禮服,上衣口袋裏揣著白色的手帕或者深紅色的玫瑰花,站在走廊下迎賓。這本該是極其優雅的一幕,讓人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中世紀。


    那時候的宴會就是這樣,華美的城堡門口站著成群的侍者,鎏金的馬車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走入眾人的視線中。


    那個年代的氛圍就是如此,哪怕你家裏老婆出了軌女兒和情人跳了牆,莊園裏的貨物一夜之間被燒了個精光,你拿著請柬出席之時也必須盛裝打扮喜笑顏開,顧盼之間都必須揮灑自如,否則便是有失風度。


    如果以這樣的標準來看,門口的這些家夥無疑都不合格。他們確實著裝統一,衣袖和發梢也都整整齊齊,燈光下潔白的牙齒也讓不少學妹紅了臉。可隻要仔細觀察,都會發現他們的眉眼間都有著一絲焦灼。不時有人在將賓客送入大廳之後轉頭看向門口,眼神中的失望像是碎掉的玻璃,在燈光下亮晶晶。


    “他還沒到?”有人終於忍不住悄聲問道。


    “當然沒有。”他旁邊的人聳了聳肩,“如果他到了,門口那些記者還會是現在這德行?”


    安珀館不遠處的樹叢中,一群手拿相機的家夥探頭探腦地望了過來,炯炯有神的雙眼好似掛在臉上的八百瓦探照燈,每個靠近安珀館的客人都會引起他們的一陣騷動,像是群看見了奶酪的老鼠。


    可過不了多久他們的騷動又會安靜下去,好像奶酪裏被人下了耗子藥。他們中有的神情焦躁地來回踱步,每一次歎氣都伴隨著一次咒罵;有的蹲在地上喃喃自語,胡子拉碴的臉上寫滿了滄桑;還有個家夥仗著身材輕盈爬上了樹枝,踮著腳尖登高遠望,像是在眺望情郎或者眺望天邊的錢包。


    可這些看上去一臉敗狗樣的廢柴們卻讓不少人提高了警惕。


    這些家夥無一不是芬格爾手下的優秀狗仔。他們在這所學院裏神秘無比,似是無處不在,但卻沒有人抓得到他們,隻有在新聞報紙上才能看到他們的名字。


    他們曾經公布過校長的賬單,曝光過院係主任的初戀女友,甚至連副校長都被他們登報過!


    實際上校園裏沒有幾個人敢輕易得罪新聞部,因為你不知道這群家夥會不會拿你當年尿過的床鋪往你臉上糊。


    可現在這群家夥成群結隊地跑到這裏來是幹什麽?哪個學院領導又犯事了?


    “你說那家夥應該不會這麽慫吧?總不會連麵都不露吧!”樹叢中有人咬牙切齒地拍大腿,“我可押了500美元賭他會來唱生日歌!”


    “他怎麽可能來?”他身旁有人歎了口氣,露出了深沉的悲哀神情,像一個失戀的詩人,“咱們大概都被部長那個賤人給騙了。”


    “喂喂這話可不能亂說!”蹲在地上的那位哥們蹦了起來,“就算是老大他,應該也不至於會好意思做這麽過分的事情吧?”


    “兄弟你剛入學?你真的認為那個家夥。”詩人哥用同情的眼神掃過周圍的人,“會不好意思?”


    樹叢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每個人的腦袋中都浮現出了一張賤不兮兮的麵孔,亂糟糟的頭發下雙眼眯成了縫,光著上身矯首昂視,揮舞著手中油膩膩的雞腿,誌得意滿地像是剛跨過了凱旋門。


    你指望這個會說出“要錢沒有要雞腿不給”的家夥會不好意思?你這麽會做夢你為什麽不去拯救世界?


    有人的臉色灰敗下來:“這麽說來我們又被坑了?”


    “何止我們,我想全校都被坑了!”詩人哥咬牙切齒,“虧那個混蛋還拍著胸脯說什麽綁也要把我們的s級綁過來。現在舞會都快開始了,人呢!”


    “那我們的賭資是不是都飛了?”有人顫抖著問道,“大家應該壓的都是路明非會來吧?”


    眾人麵帶悲慟地點了點頭。


    在賭局開始的時候,這群家夥就和芬格爾取得了聯係,姑且不說他們壓的究竟是路明非會和愷撒打起來還是兩人會手拉手唱生日歌,但至少這群家夥壓的都是路明非會來。


    在今晚之前他們還誌得意滿信心十足,像是看到了富足的人生在向自己揮手。


    可現在他們摸了摸自己幹癟的錢包,眼角閃著淚花佝僂著背,每個人看上去都像是蒼老了十歲。


    “舞會還沒開始,也許還有戲?”有人說。


    “沒戲。”詩人哥搖了搖頭,“你別看s級在自由一日上風光萬丈,可這次和那次可不一樣。如果說自由一日上我們需要戰士,那麽這一次我們需要的就是貴族和社交家。s級很能打是沒錯,但是這並不代表他能適應這樣的場麵。”


    “萬一他會跳舞呢?”


    “路明非的資料你沒看過?這家夥什麽時候跳過社交舞?”詩人哥用堅定的語氣打碎了說話者的期望,“而且就算他會跳,他能找到像樣的舞伴?”


    “怎麽會找不到,據我所知不少人對那家夥表示過可以考慮一下來著啊?”


    “注意,是像樣的舞伴!社交場上的第一條規則,那就是舞伴的身份必須相當。這不僅僅是因為臉麵,更是因為你對別人的尊重。就好比你是王子,那牽著你手的至少得是大公千金!如果你真的牽條狗上門,要不就是因為你看不起對麵,表示小爺我牽條狗來就很給你們麵子了;要麽就是因為閣下有日狗的雅興。”詩人哥說,“不過還有一線希望!就是跟他一起入學的緋聞女友,來自俄羅斯的a級新生零,不過那就是一座南極的冰山!”


    “那我們莫非死定了?”


    “死定了。”詩人哥下達了死亡通知書,“其實你看賠率就知道了,今天押路明非會來的家夥越來越多,可那家夥卻一直沒有調整過賠率。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他有絕對的信心!可一個莊家有絕對的信心又說明了什麽?”他沉痛的目光掃過四周,“說明我們都死定了。”


    第三次,沉默的空氣籠罩了四周。


    “其實仔細想想,說不定還有好事。”詩人哥艱難地扯動了一下嘴角,“賺了這麽大一筆,那個家夥應該會還錢了吧?”


    無人回應,沉默中有人背過臉去,甚至連詩人哥都知道這是一個可笑的妄想。


    如果說學生會是拜服在愷撒君王般的人格魅力之下,獅心會是跪倒在楚子航的冷漠殺氣之前,那麽新聞部這個學院裏讓人聞風喪膽的齷齪組織就和前兩者都不一樣。


    這裏麵的大多數人是芬格爾的師弟,也都是他的債主。他們都是在初入新聞部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被芬格爾軟磨硬泡地借走了數額不等的美元,因此這些年來這群家夥為了芬格爾東奔西走忠心耿耿其實隻是為了盯緊欠了自己錢的這家夥。


    這種情況下指望芬格爾會還錢?這就好比屬金牛座的巨龍有朝一日仗義疏財一般可笑!


    雖然聽到這個消息的人應該都會相擁而泣找個地方放鞭炮,但是你指望芬格爾這頭校園中的害群之馬幹出這種事情?


    你不如指望他不好意思!


    “錢包來了!錢包來了!”他們的頭頂忽然傳來了喊聲。


    “什麽?”有人詫異地抬起了頭。


    站在樹枝上的那哥們從上麵一躍而下,目光璀璨如同夜晚的星辰。


    “錢包啊不對!是路明非!”他手舞足蹈,就差喜極而泣了,“他來了!”


    眾人齊刷刷地回頭,整齊得像是一大片複活的望夫石。4


    “我那個,擦啊。”有人喃喃。


    視線的盡頭是一對男女。左邊的女孩一身潔白,原本嬌小的身材在高跟鞋的襯托下變得挺拔起來,收緊的校服和挺起的胸膛讓她看起來婀娜多姿,恍若一夜之間從女孩變成了少女。安珀館的燈光照耀著她的臉,像是流光下溢彩的冰雕。


    相比之下,她旁邊的男伴看上去著實要鮮活得多。


    路明非筆直地站在零的身旁,潔白的襯衫上是雅戈爾的領帶,阿瑪尼的燕尾服搭配淺黑色的西裝褲,腳上berluti的黑色皮鞋鋥亮。


    他嘴角掛著一絲溫和的笑意,胸袋裏插著一支鋼筆,看上去像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儒雅學者。似乎感受到了這邊的目光,他望了過來,禮貌地點了點頭。


    “我去這是何等的大手筆!”有人震驚了,“這一套得多少錢?”


    “起碼得上百頓烤豬蹄了吧?”


    可更多的記者都沉浸在了感動之中,望著路明非的眼神像是小迷妹看到了韓國歐巴,甚至有人在淚眼汪汪地咬手指。


    “這氣質哪裏像人!”有人虔誠地說。


    “不像人?那像什麽?”


    說話者義正言辭地吞口水。“這就是一個s級的人形自走熱氣騰騰大雞腿!”


    安珀館的門口忽然喧鬧起來,有一部分記者拿起相機轉過了身。鎂光燈閃爍中,安珀館門口的學生會幹部們紛紛散開,清寂有力的掌聲響起。一身白色正裝的愷撒出現在了門口,頭發金子般閃耀,領口裏的蕾絲巾上鑲嵌著水鑽。


    他走了出來,冰藍色的眼睛裏流動著寒冷的光,嘴角帶著一絲冷峻的笑意,說不清是歡迎還是嘲諷。


    他背後站著學生會六個部的部長,整整齊齊仿佛十萬帶甲精兵。


    “不錯,你很準時。”愷撒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百達翡麗,淡淡地說。


    “那是當然。”路明非走上前去,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明明他身旁隻有一個嬌小的女生,對麵是學生會的幹部虎視眈眈,空氣幾乎要燃燒起來。可他的目光掠過其他人的時候就像刀鋒劃過水流,隻有在看到愷撒的時候才頓了頓,“有人請客,我怎麽可能會遲到?”


    “很好,我欣賞準時的男人,除了楚子航。”愷撒伸出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鎂光和目光的焦點都死死地鎖住了愷撒的手。曆史學家常說當真正的曆史發生的時候往往雲淡風輕,街上行人如織馬如龍,沒有人知道今天的世界發生了怎樣的動蕩。可現在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一種莫名的曆史感,像是在參加某場盛大的開幕。很多人的喉頭都明顯地聳動了一下,空氣凝重。


    路明非會不會握住愷撒的手?


    忽然路明非的背後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一個人從後麵躥了出來,握住了愷撒的手。這家夥肩寬臂長,身材高大,往日裏亂蓬蓬的頭發在腦袋後紮了一個小辮子,有幾分帥氣的額頭下是德式的鐵灰色雙瞳,儼然就是一條鐵骨錚錚的保鏢。


    “會長大人客氣了客氣了!您何必親自出門,招呼一聲我們自己進去不就行了?”芬格爾熱情洋溢地搖著愷撒的手,“咱們什麽時候吃龍蝦?”


    愷撒麵色有點僵硬,這家夥衝出來的時候速度快得讓他也有點反應不過來,隻能任由這家夥衝上前來握住自己的手,仿似敗狗叼住了骨頭。


    “放心,時間到了就會開始。”愷撒眉眼間的窘迫轉瞬即逝,幾乎讓人看不出來。他揚了揚眉毛,口吻一如既往的高傲,往回抽了抽手然後又抽了抽。


    我去這廝手勁好大!抽不出來!


    “會長大人您真是豪氣幹雲!”芬格爾堆著笑容,像是一無所覺,仍舊滿臉熱情洋溢,“我可真期待。”


    “你是誰?”愷撒身旁體育部的部長看出了愷撒的窘境,皺著眉頭往前踏出一步,“你有請柬嗎?”


    “請柬?”芬格爾搖了搖頭,“我沒有。”


    “那你有什麽資格參加這場舞會?又有什麽資格和愷撒握手?”體育部長聲色俱厲,他明明是在向芬格爾怒吼,眼神卻時不時地飄向一旁含笑站著的路明非,“這是對愷撒的侮辱!”


    “侮辱?不至於吧?”芬格爾聳聳肩,“我記得我好像是新聞部部長來著?”


    體育部長頓時語塞了。


    卡塞爾學院的人沒人不知道新聞部,如果說學生會和獅心會是學生中明麵上的兩大勢力,那新聞部就是潛伏在學院中的幽靈。


    理論上來說,如果眼前的這個家夥是新聞部的部長,那確實有不請自來的資本,也的確夠格和愷撒握手。


    這就好比沒人會邀請楚子航來參加這場聚會,但是如果他來也不會有人趕他出去,甚至大家還得集體出門相迎。


    因為貴族都是這樣,哪怕他是你殺父仇人,他出現在你的舞會上你也得笑臉相迎,滿臉“雖然我倆不共戴天但今天你來了就是我的客人你的頭顱日後再斬”的親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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