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零點四十五分,楚子航無聲地潛行在東方廣場地下一層商場裏。這棟巨大的地標式建築毗鄰長安街,雲集著豪奢品牌和一家君悅酒店,地下直通地鐵王府井站。


    遠處有腳步聲緩緩逼近。


    楚子航隱入櫃台後,直到巡夜保安的手電光遠去後才重新閃出。


    白天這裏奢華又熱鬧,美女如雲,走在這裏絕不會讓人覺得不安,但此刻萬籟俱寂,它就顯露出地下室的本質來,沒有窗,空間封閉,那些給一切都染上漂亮顏色的燈都關閉了,隻剩下少數幾根日光燈管亮著,照亮了玻璃櫥櫃裏的絨毛玩具。


    那些可愛的家夥在這種燈光下都顯得有些走樣,臉上深深淺淺的陰影讓人產生它們在微笑或冷笑的錯覺。


    中央空調關了,空氣冷而沉悶,通往地鐵的電動扶梯閃動著“禁止通行”的紅燈,兩側是某個時尚雜誌的廣告,同一張女明星的大臉貼滿整麵牆壁,指甲和嘴唇上都閃動著金屬的微光。


    大廳中央的轉盤上是一輛橘黃色的甲殼蟲敞篷車,旁邊豎著的廣告說消費兩千元以上的顧客就可以有機會抽獎得到它。


    巡夜保安的腳步聲經過幾次折射出現在四麵八方,好像黑暗裏有好幾個人在走動。


    除此之外這裏安靜得非常正常。


    楚子航貼著牆壁緩緩前進,他已經接近地鐵的檢票口了,這時前麵傳來說話的聲音。


    “這廣告還不換呐?”


    “這個月底到期再換,你把玻璃上的灰再擦擦,我去把那邊的地掃一圈,待會兒下盤棋?”


    楚子航從大理石牆壁的反光裏看到兩個清潔工正在擦廣告燈箱,他們背後的卷閘門已經落下鎖死,再前進就隻有把卷閘門剪開。楚子航開始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至今他還沒有向學院報告這件事,因為這個結論太奇怪了。


    他心中隱約有種猜測,或許這是他接近夢想最接近的地方。


    無論深夜裏的地鐵站看起來多麽陰冷,它隻是一個曆史不到五十年的人工隧道,最初建造這個隧道係統的工人還有大批活著,天天人來人往,如果真有什麽異常,沒有理由不被察覺。


    深夜裏地鐵站裏必然有值班的人,就像前麵那兩個清潔工,如果有空駛的地鐵,他們不可能覺察不到。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一條新的短信進來,“親愛的用戶您好,移動小秘書提醒您今天中午12:00在夏彌同學家共進午餐,請提前安排時間。”


    楚子航沒有訂什麽手機小秘書的服務,發信人就是夏彌,大概是她臨睡前的搗蛋而已。


    楚子航猶豫了一下,調頭原路返回。


    時間還沒有緊張到那個程度,根據夏彌的消息,愷撒那組目前還在鶯鶯燕燕卿卿我我。


    他今晚可以寫一份完整的報告給施耐德教授,然後做好各種準備,明天中午去夏彌家吃個午飯,然後再研究地鐵沿線的震動來源。


    他連去夏彌家吃飯的衣服都買好了,就掛在酒店的衣櫃裏,他是個永遠守約的人。


    這些天他的日程表上都是建模計算、計算建模的流水作業,除了一件,“去夏彌家吃飯”。


    他從甲殼蟲旁閃過,輕手輕腳走上台階,日光燈管的影子倒映在大理石地麵上。


    他聽見瓢潑大雨打在屋頂。


    他忽然一愣,站住了。


    王府井地鐵站在負二層,東方廣場的地下商場在負一層,他在負一層和負二層的台階之間,即使外麵是瓢潑大雨,也不該打在他頭上的屋頂。


    肩胛上“胎記”好像被烈火灼燒那樣燙,四麵八方都是巡夜保安的腳步聲,但所有腳步聲都在飛速遠離,好像狂奔著逃離這個空間。


    日光燈管跳閃起來,空氣中滿是嗡嗡的電流聲。


    楚子航緩緩地轉身,轉盤重新開始旋轉了,上麵不再是甲殼蟲,而是那輛傷痕累累的邁巴赫。


    就像是有過密約的鬼魂那樣,它回來了。


    楚子航伸手到網球包裏,捏住了禦神刀·村雨的刀柄,除此之外他把暴怒和色欲也帶來了,能強行了突破尼伯龍根的武器已經開始嗡嗡作響,像是在預警這什麽。


    此刻頭頂開始漏雨了,冰冷的雨水從四麵八方匯來,沿著大理石地麵平靜地流淌,在台階上變成一級級小瀑布。楚子航抹去臉上的雨水,提著黑箱緩步下行。


    他聽見那個聲音了,來自地底深處的,鐵軌震動。


    路明非扶著欄杆,小心翼翼地往下蹭,四下張望。


    他還是遵從了本能,原則上是不願意來的,於情於理他都沒有必要,好吧確實有必要,這是學院的任務,不過牽扯到初戀和麵癱師兄的終身大事,路明非感覺頭疼不已。


    明明他在試煉中沒有這麽優柔寡斷,或許這正是因為現實的緣故吧,潛意識中或許也已經麻木了,想逃避了。


    那個什麽學習助手已經好久沒有動靜了,自己的學習任務好像也接近了尾聲,這對路明非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再也不用嘔心瀝血的完成真人通關任務,畢竟沒有那一個人能卡在一個關卡不停的刷,沒有存檔,僅憑的是你腦海中的記憶,如果是真的遊戲那還有有跡可循,但那試煉不知道哪裏會出現意外。


    這個寂靜如死的地鐵站,路明非如同一縷飄蕩的幽靈,四麵八方的湧來的青氣更讓他顯得猶如夢幻,又帶有幾分陰森。


    出口已經詭異的消失了,所有通道都指向月台。


    他到了趙孟華去過的地方。


    已經進入了龍穴的洞口了,如果跨出這一步,就真正的進入龍王的領地,將會麵對的是一頭成熟期遭受挑釁的龍王的怒火!


    他摸到了月台上,立刻閃到一根立柱後藏著。


    地麵在震動,幽深的隧道裏有刺眼的燈光射出。


    列車進站,摩擦鐵軌發出刺耳的聲音。


    它停在了路明非麵前,方頭方腦的車廂,紅白兩色塗裝,還掛著“黑石頭——八王墳”的牌子。


    車門打開了,裏麵漆黑一片。


    “這是什麽情況?邀請自己做客?”路明非有些摸不清的這頭龍王的套路,自己顯然是來偷東西的,對麵這麽客氣的嗎,還派專人來接送自己。


    這是龍王嗎?怎麽感覺像是電影裏演的那些不露山水的大佬,麵對有才能的人客客氣氣想要收服己用,不聽話的當然全部幹掉。


    路明非踏入了列車中,在這遍地死亡的尼伯龍根,對麵既然給自己一個安全的路線,那麽為什麽還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去以身犯險呢。


    鐵皮車吱呀吱呀的關閉了,列車重新啟動。


    一片漆黑,隻有路明非的手機發出微弱的光芒,他在玩單機遊戲俄羅斯方塊,這個經典的小遊戲正是在這無信號的列車中消磨他無聊的時光,畢竟到達目的還需要一段時間。


    列車上還有幾個幽魂向這邊趕來。


    楚子航低著頭,垂眼看著地麵,站在暴雨中,準確地說,他站在下著暴雨的地鐵月台上。


    水從四麵八方湧進來,屋頂、地麵、通道口、通風口,總之能想到的地方都在往這裏麵灌水。


    楚子航全身濕透,正冒著嫋嫋的蒸汽。


    但是他好像並不因此覺得不舒服,多年一直保持的站姿還是很挺拔,修長的背影像是插在月台中央的一支標槍。幾分鍾後,一列地鐵濺著一人高的水花停在楚子航麵前,車廂的門打開。


    楚子航動也不動,頭也不抬,好像完全沒有看見麵前的鋼鐵長龍。


    直到列車的門“吱呀呀”地關閉,楚子航都沒動彈。


    列車加速離開月台,這時楚子航忽然動了,鬼影一般地連續移動,加速躍下月台,跟在列車後狂奔疾步一躍而上,無聲無息地貼在列車尾部,隱在隧道的黑暗裏。


    “一直都是三缺一,終於等到新人來,要不要來一起玩?”車廂裏回蕩著幽幽的聲音。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失誤了,遊戲結束了。他正氣凜然的說。“我沒有找上你了,你竟然找上門來了,還敢拉我進入賭博的深淵,看我林正英今天不超度你,免得你禍害人間。”


    “你媽!路明非?怎麽是你?”遊魂很震驚。


    “你大爺!趙孟華你想嚇我麽?”路明非大怒。


    “啊!鬼啊!”一秒鍾之後,在那人湊到麵前時,路明非忽然一腳踹過去。


    那鬼被這忽如其來的攻擊嚇到了,來不及躲避,也無法躲避,重重的挨了一腳,撞到了列車的鐵皮上。


    路明非這才注意到這個鬼的樣貌,這是一張何等可怕的臉!枯瘦得像是骷髏,滿臉唏噓的胡茬子,瞳孔巨大,如即將熬盡的油燈般發亮,要說是什麽鬼,定然是餓死的張飛。


    兩個黑影從左右同時貼近,一瞬間就把路明非控製住了。


    他沒有任何的反抗,好像他的技能和點數被洗去了一般。


    “卡塞爾學院04級,煉金機械係,高冪,現在是執行部專員。”


    “05級,力學係,萬博倩。”


    “這上陣才要通名……死鬼通名是要我給你們立墓碑麽?”路明非臉上露出微笑,這些是活人,雖然可以做餓死鬼的形象代言人。


    “在這裏你不會死的,在這裏最糟糕的就是你不會死。”名叫高冪的執行部專員輕輕歎了口氣。


    此刻列車從一個車站高速通過,月台上的燈光瞬間照亮了對麵的三張臉,同樣的消瘦,同樣的慘白,看起來都像是從古墓裏挖出來的。


    三個人各捏著一把牌,大概是打到一半忽然有人闖入但是不願意放下……


    “好吧,諸位,我新來的,”路明非坐在長椅上喘著粗氣,“這裏有什麽規矩?給指點一下?”


    “你數學怎麽樣?”高冪問。


    路明非一愣,撓撓頭。“總在將掛不掛之間。”


    “那完了,你也沒法離開這裏。”高冪歎了口氣,“我的數學成績那時在學院排名第二。”


    “第一名是誰?”路明非不由自主地問。


    “芬格爾·馮·弗林斯,好像是這個名字。”


    路明非一愣,想不到廢柴師兄居然是數學達人,按說芬格爾也是文科教授古德裏安教出來的。


    “這裏有很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很快你就會看到,這是很難得的經曆,用自己的眼睛去感受,比聽我說好。”高冪說,“我能告訴你的是,這似乎是一個煉金術構造的迷宮,就像神話裏米諾斯的迷宮。”


    “米諾斯的迷宮?”


    “對,曆史上的米諾斯迷宮,那不是普通的迷宮,而是煉金術構造的。這樣的迷宮必然有看門人,”萬博倩說,“神話中它的看門人是牛頭人身的‘米諾陶洛斯’。進入煉金迷宮的人自己絕對走不出來,唯一的辦法是殺掉看門人,做到這一點的是希臘王子忒修斯。”


    “但是這個迷宮不像那麽誇張,如果你的數學足夠好,或者牌技足夠好,就能夠離開。”高冪說。


    “要是打星際,你準沒問題……”趙孟華哭喪著臉。


    “看門人是誰?”路明非問。


    “很快你就會見到。”高冪說,“我在學院的時候研究過這方麵的古籍,煉金迷宮的特點是,必然要有一條能夠逃脫的規則,這是締造煉金迷宮的基礎,即使看門人也不能違背。就像斯芬克斯給俄狄浦斯出的謎語,那同樣是一個用煉金術構造的迷宮,隻不過用‘語言’為材料。俄狄浦斯答出了謎語,斯芬克斯就必然要墜崖而死,即便它遠比俄狄浦斯強大,也不能反悔。這是‘規則’的製約。”


    “就像是言靈?”路明非說。


    “對,所以你應該猜到了,這是一個龍族技術構建的奇跡,一個存在於首都地下的迷宮。”高冪輕聲說,“在這裏,規則和在外麵不同,即便沒有食物和水你也不會衰老和死去,你隻會越來越幹枯……”


    他緩緩地拉開自己的上衣,裏麵皮膚貼著肋骨,幹瘦如柴。趙孟華也悲哀地拉開衣襟,同樣令人觸目驚心的身軀……路明非把目光移到萬博倩身上……


    “喂……耍流氓麽?”萬博倩捂了捂衣服,怒喝,“總不會瘦得和男人一樣!”


    “哦哦哦。”路明非反應過來了,“規則是玩什麽牌?”


    “德州撲克。”高冪說,“要熟悉一下規則麽?我們現在正向著看門人的方向過去,你還有四十五分鍾可以學學。”


    “真潮,規則居然是德州撲克,這什麽賭鬼設的迷宮啊?”路明非來了點精神,“不過德州撲克我倒是會。”


    “能夠從荷官手裏贏到最後的籌碼就能離開,輸光了賭注的人就要離場,下次再來。”趙孟華說。


    “那賭注是什麽?”路明非問。


    三個人的眼睛裏都泛起絕望的、沉鬱的灰色,最後還是高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乘著這列地鐵在這裏不斷地前進,你的賭注就會增加。你忍受孤獨的折磨,你的賭注就會增加。你悲哀絕望,你的賭注就會增加。但你永遠不能死……”


    “你的賭注,就是你的孤獨。”萬博倩輕聲說。


    車廂裏隻剩下鐵軌咯噔咯噔的聲音,靜了許久之後,路明非扭頭對趙孟華說。“陳雯雯……她很擔心你。”


    月台上的流水聲漸漸遠去,楚子航抹去眼睛上的黑色美瞳,永不熄滅的黃金瞳燃燒在黑暗裏。


    強大的造血機已經讓他的血統優勢恢複了七成,或者更多些。


    龍類的血液在他體內開始沸騰起來,渴望著鮮血和廝殺。


    楚子航深深吸了口氣,扳住車頂,翻身而上。


    血統優勢令他足以抵抗車頂的疾風,行動就像在平地上。


    每一步他都在感觸腳下的震動,列車通過一截截鐵軌的、單調的震動,如果有人或者其他東西走在車廂裏,他也能察覺。


    他不願進入列車,是不想在封閉的空間裏被包圍。


    村雨是一柄很長的刀,在狹窄空間裏很難使用。


    他從不畏懼開打,他知道很多人說他是個殺胚。


    既然已經準備好開打,就要尋找最合適自己發揮的場地。


    隧道頂部還在滲水,一滴滴打在他的臉上,冰冷,這種獨自走在冷雨中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但這裏真的隻有他一個人,車廂裏一片死寂,蓄力滿了卻沒有對手出現的感覺同樣糟糕。


    進入這裏之後背上的胎記一直在灼燒,這個征兆不知道是好是壞。


    暴怒和色欲突然安靜下來,靜靜的躺在他的包中,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一片墜落的碎石打在他肩上,這遠比任何敵人都可怕。


    隧道似乎受不了流水的侵蝕正在崩塌,越來越多的碎石落下。


    楚子航把“村雨”刺入車頂,猛力橫拉,而後縱切,在鐵皮上割出足夠一人進出的口子。


    他像一尾魚遊進珊瑚洞一樣輕盈地躍入,落在地板上,隨手抓住頭頂的橫杆。


    越來越大的碎石打在列車頂部,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巨響。但此刻這些巨響都壓不過此刻楚子航的心跳聲,擂鼓一樣。


    假設你在一個空無一人的電梯裏看著報紙等著它下行,卻在放下報紙的瞬間忽然發覺滿滿一電梯都是人,都默默地不發出任何聲音,你的心跳也會變得像楚子航那樣……當然,也許會瞬間停跳!滿滿一列地鐵都是人,他們站在絕對的黑暗中,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彈,每個人都抓著橫杆,就像是一群趕早班的上班族。


    楚子航站在他們中間,連呼吸都暫停了,那些“人”也沒有一點呼吸傳出。


    死人?或者說那些渴望著新鮮血肉的黑影,他們又回來了,和那輛邁巴赫一起。


    楚子航掏出一片口香糖,剝去包裝塞進嘴裏,緩緩地咀嚼。“雖然我知道你們聽不懂,但是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再和你們相遇。”


    他周圍的球形領域忽然清晰起來,透明的領域,表麵閃著不穩定的暗紅色光弧。幾乎同一刻,那些默不作聲的“乘客”們如同海潮吞沒礁石那樣,從四麵八方壓向楚子航。


    他們高舉的慘白色手掌帶著微弱熒光,掌心中沒有任何紋路。


    領域碎裂,熾熱的光焰四射,就像是一顆凝固汽油彈爆炸的效果,凡是靠近楚子航的黑影都在一瞬間被焚燒殆盡,隻剩下古銅色的骨骼。


    言靈·君焰,青銅與火之王一脈的血統引發的“君王怒火”。


    楚子航確實是個殺胚,因為語言是弱項,所以每次動手前的發言都不太給力,所以每次都是神轉折。古銅色的骨骸們仍舊撲向楚子航,禦神刀·村雨在楚子航身邊甩出一道光弧,把它們從腰斬斷。


    一個頭骨落入他的掌心,被奇高的溫度熔化了。


    對於沒有生命的東西,楚子航毫不憐憫。


    執行部是個暴力部門,負責人是個暴力教授,而他是負責人的學生。


    “爆血”在登上列車的瞬間已經發動了,龍血熾烈!氣浪把整個頂棚都掀飛了,墜落的碎石紛紛落在楚子航的身上。


    它們彈跳著,抖落塵灰,露出藏在裏麵的細弱骨骸,有的是飛鳥一樣的東西,有的是蟲子一樣的東西,有的暴躁地在車廂中四處亂跑,有的則狠狠地咬在楚子航的身上。


    但沒有任何效果,它們咬上去的瞬間就被高溫燒化了。


    “君焰”領域再度激發,發出炭火般的亮光。前後的車廂都有黑影撲了出來,頭頂落下的已經是石塊了,孵化出神奇的古老物種,放眼無處不是敵人。


    楚子航撕開了身上的襯衣和那件讓他看起來有些幼齒的帶帽絨衫,“君焰”點燃了這些衣服,楚子航把它們揮舞如火的風車,凡是黏到的敵人都被君焰燒熔。


    但是這些東西好似完全不畏死亡,還是一再地往上撲,無休無止。楚子航拋出了衣服,它們上麵附帶的君焰之力在前後兩截車廂裏爆炸開來,碎裂的古銅色骨骸在空中粉化。


    楚子航赤裸的上身閃動著融金般的光輝,他撲入敵群中,紅亮的刀刃把一具具的骨骸斬開,斷口都如熔斷的金屬。


    這時他聽到了尖嘯的風聲。大概隻有在龍卷風的中心你才能聽到那麽刺耳的風聲,空氣在極高速度下變得像是固體那樣堅硬,“一塊”移動的空氣可以打碎人的骨骼。


    楚子航從沒有在龍卷風的中心待過,但他隱約記得自己曾經聽過這種風聲。


    對的!他想起來了,言靈·風王之瞳!夏彌的言靈。


    一個人影向他奔來,所到的地方一切敵人都被吹飛,絕不隻是吹飛那麽簡單,敵人在半空中被撕裂,古銅色的骨骼粉碎飛落如雨。


    那個人撞在他的身上,和他後背相貼。


    楚子航感覺到後心傳來了溫暖。


    “言靈領域放到最大!”夏彌大吼。


    “君焰”和“風王之瞳”同時達到極限,極高的溫度和極烈的火焰在強風的催動下形成了自然界罕見的奇觀,“火焰龍卷”。


    颶風的中央一道搖曳的火蛇扭動著升空,數千度的高溫在凝聚,而後火蛇碎裂,鑽入了颶風的縫隙中。這場火焰龍卷席卷了整個隧道,把一切可燃的東西都化為灰燼,楚子航猛地一按夏彌的腦袋,撲在她身上,幾秒鍾之後被前方隧道反彈回來的衝擊波經過他們的頭頂,進入呼吸道,差點衝裂了他們的肺。


    一切歸於沉寂,幾秒鍾後,夏彌從楚子航身體下麵探出腦袋,緊張地左顧右盼。


    “我靠,居然還活著!”夏彌劇烈地喘息。


    “你怎麽在這裏?”楚子航靠在列車殘骸上,劇烈的火焰爆炸把車廂之間的連接也摧毀了,車頭跑了,他們卻被留在了這裏。


    夏彌抓抓頭,有點不好意思,蚊子哼哼似的:“我晚上給你發短信你怎麽沒回?”


    楚子航一愣,他並不認為自己有義務要回每一條短信,夏彌隻是提醒他,他收到提醒了,那就ok了,明天他自然會出現在夏彌家的飯桌上。


    “我睡前一時興起啦……就查了查你的位置……”夏彌嘟囔。


    “你怎麽能查我的位置?”楚子航又是一愣。


    “我上次玩你手機的時候偷偷跟移動公司訂了一個搜索位置的服務嘛!”夏彌黑著臉大聲說,“好啦好啦!很丟臉就是啦!我承認了又怎麽樣?我就是看到你的位置在東方廣場,可是這時候東方廣場早該關了,我忽然想到你跟我說過那個地鐵傳說的事……打你電話又打不通,擔心你出事囉!”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搖搖頭,無聲地笑了。他聽說過那個移動公司的服務,別人可以看到你的手機是從哪個信號站接入信號的。訂那個服務的通常都是家庭主婦……用於監視老公。其實他根本不想笑,隻是這麽尷尬的話題,如果你不想繼續下去,除了笑還能怎麽樣呢?


    “笑什麽笑?要不是我你就危險了!我那麽急著趕過來……你看我還穿著拖鞋嘞!”夏彌惱火地把腳伸到楚子航麵前。


    楚子航看著那雙漂亮的、凍得通紅的腳,低聲說。“謝謝。”


    “說起來深更半夜怎麽會有地鐵運營嘛?這裏到底是哪裏?”夏彌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腳看,急忙縮回到那條波西米亞風的裙下,左顧右盼。


    神轉折,或者顧左右而言他,總是這樣的。


    “尼伯龍根,或者死人之國,”楚子航輕聲說,“猜測終於被證明了,龍族真正的國度,並非存在於正常的維度中,它位於一個叫作尼伯龍根的奇怪維度,一個用煉金術構建的自有領地。”“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麽?”夏彌拾起一塊古銅色的骨骼研究。


    “死侍。”楚子航輕聲說,“被龍族血統吞噬的混血種,介於人和龍之間,生與死之間,失去了意識,就像是遊魂……”他知道自己的結局大概也是這樣。


    “如果是尼伯龍根,那麽龍王也就在這裏。”夏彌說,“可惜我們把地鐵給炸了,大概它會帶我們去找龍王的吧?”


    “沒什麽,沿著軌道,總能走到。”楚子航雙手一撐,站了起來,從背後卸下黑箱放在夏彌麵前,“可以幫我拿一下麽?”


    夏彌怒了。“喂!師兄你沒搞錯麽?我可是沒穿襪子穿著拖鞋來救你誒!你還叫我幫你扛東西?你有沒有人性啊?”


    楚子航急忙擺手。“不……我的意思是我背著黑箱不太方便……”


    “那我提著就方便了麽?”夏彌瞪眼。


    楚子航覺得有點無力,按著額頭輕輕歎了口氣。“我的意思是,你穿著拖鞋不方便走,我可以背你……但是如果我背著黑箱,又會硌到你。”


    長久的沉默,夏彌縮了縮腦袋,小聲說:“哦……”


    列車停靠在月台上。月台極其古老,水泥地麵,邊角貼著綠色的瓷磚,白灰刷的牆壁剝落得很厲害,上麵用紅色漆著觸目驚心的幾個大字,“福壽嶺站”,旁邊還有日期,1977年。


    月台上隻有一盞白熾燈照亮,上麵結滿蛛網。趙孟華、高冪和萬博倩三個人扛著路明非下了車,生怕他跑了。


    “那就是荷官。”高冪輕聲說。


    路明非抬起頭,看見白熾燈下,坐著一個披著暗褐色麻布的人形。


    荷官緩緩抬起臉來,路明非驚得幾乎背過氣去。


    “這不是鐮鼬女王嗎,還真的是美女荷官在線發牌,這麽有創意的嗎。”路明非認出的荷官的身份,堂堂鐮鼬族群的一代女王竟然墮落到來賭場發牌的地步,真是世風日下!


    “你也可以這麽認為吧。”高冪臉色有些古怪,就連趙孟華也有些抽搐,“我們開始吧。”


    四個人圍繞荷官坐下。


    荷官的九個頭蓋骨分別工作,觀察每一個到場嘉賓,然後把一枚鐵皮瓶蓋扔在路明非麵前。


    路明非拾起來看了一眼,上麵有“北冰洋”的字樣,那是種很古老的橘子汽水的瓶蓋,純國貨,以前和可樂一樣流行。


    荷官又扔給高冪幾十枚暗金色的硬幣,給萬博倩的也是幾十枚暗金色的硬幣,給趙孟華的除了硬幣還多了一個鋁殼的指南針。


    “不會吧?我的籌碼就隻有一個瓶蓋?”路明非欲哭無淚,“我知道我新來,還沒有積攢那麽多絕望,但好歹照顧新人,惠賜兩個硬幣嘛!”


    高冪拉了他一把,“別傻了,‘北冰洋’的瓶蓋是這裏最值錢的籌碼,每個值1000個暗金色硬幣,趙孟華那個指南針也就值100個。你想換零錢就把瓶蓋扔給荷官。”


    路明非試著把那個瓶蓋扔過去打在荷官的一個頭蓋骨上,幾秒鍾之後,叮叮當當,足足1000個精美的暗金色籌碼堆在了路明非麵前,小山似的。


    “哇噻!新手大禮包麽?”路明非喜出望外,“你們隻有那麽點兒……要分你們點兒麽?”


    “不是每個新人都有這麽多籌碼的,我和高冪來的時候,每個人也隻有一個指南針。”萬博倩眼神有點羨慕。


    高冪點頭,“荷官審視你,便能知道你的心境,越多的孤獨……會換來越多的籌碼。用完了這一輪的孤獨,就要回到地鐵上去沒有止境地兜圈子。”


    他扭頭看了萬博倩一眼,伸手和她相握,“如果我們兩個擁抱著說話,心裏會好過很多,但回到賭台邊分到的籌碼就少;如果我們誰也不理誰,或者抱怨發怒,就會分到更多……所以其實我們每拉一次手都會減少我們的籌碼,隻是,”他的眼睛裏一片蒙蒙的笑,“有時候寧可犧牲點離開這裏的機會……也想握著她的手。”


    “我靠!我有那麽孤獨麽?”路明非坐在堆積如山的籌碼裏。“我已經有了零了,作為脫離單身狗物種的我,怎麽會有這麽多籌碼!這不科學!”


    “我們現在是用科學能解釋的嗎?”趙孟華臉色有些幽怨,他已經接受這個現實。


    “你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按道理你和零的關係學院裏人盡皆知,這麽多也有些說不過去啊。”萬博倩疑惑的說。“難倒你們是裝的?”


    “你們才是裝的。”路明非反駁。


    “開始吧。”高冪說。


    “三條。”高冪翻開自己手中的兩張暗牌,從明牌堆裏拿了三張,湊出三條“q”。


    他又贏了這一局,荷官、路明非、趙孟華和萬博倩每個人都要賠給他五十個暗金色的籌碼。


    趙孟華臉色慘白地站了起來,他第一個輸光了。高冪不愧是卡塞爾學院當年數學第二的高手,算概率堪稱人腦計算機,不到十把下來他已經把桌麵上的籌碼收走了一大半。


    誰也沒有說話,趙孟華慢慢地起身,沿著隧道返回前一站,那裏將會有一列地鐵等他。這是賭局的規則,輸光的人就要立刻離場,登上不同的地鐵孤獨地在這個迷宮裏轉圈,直到下一次賭局要開盤的時候,地鐵才會在王府井站停靠,人們才能匯聚。


    路明非看著黑暗吞噬了趙孟華的背影,不禁兔死狐悲。他隻剩一枚暗金色籌碼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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