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害嚴尚書。”


    潘孝仁固執說道:“也不必去賭咒發誓,嚴尚書之死,是齊王所賜……”


    蘇陽輕輕搖頭,回身到了座位上麵,若在平時,此時運用《九霄神化內景策文》,自然能夠讓潘孝仁乖乖開口,將事情全都說出,但此時百官皆在,‘太子’顯露這般能耐就是露餡。


    “王叔入京,清君側,殺佞臣。”


    蘇陽說道:“你作為吏部尚書,在這裏麵夾帶私怨,聲稱嚴尚書在兵部尚書一職結黨營私,打壓旁係,擅殺下屬,如此讓王叔鏟除了嚴尚書……這是王叔對嚴尚書並不了解。”


    說著王叔一詞,蘇陽自覺被齊王占了便宜,但是現在角色扮演,也沒辦法。


    “據孤所知,嚴尚書此人為官清廉,為人秉正,知行合一,明達體用,是個難得的好官,而結黨營私,打壓旁係這些曖昧之詞誰都能用,不足一提,倒是擅殺下屬之事,孤剛好知道。”


    要給嚴尚書翻案,還嚴尚書一個清白,蘇陽特意又去拜訪了明月,將此事詳細的詢問一遍,做足了功課,這才翻轉案子,以判忠佞。


    “潘孝仁,這個被嚴尚書所擅殺的下屬,應該是你的小舅子吧。”


    蘇陽問道。


    這一問,問的潘孝仁一身冷汗,原本他以為隻要矢口否認就行,沒想到眼前太子居然知道此事,是真的要給嚴尚書翻案。


    不錯,他和嚴尚書是有仇怨,仇怨的原因就是嚴尚書殺了他的小舅子。


    嚴尚書是兵部尚書,管理軍政戰略,權勢極大,運兵調度皆有法度,如同他是吏部尚書,考核文官一樣,嚴尚書為兵部尚書,考核武官,軍功,升遷調動,而潘孝仁和嚴尚書的交惡,是嚴尚書殺了他的小舅子。


    潘孝仁作為吏部尚書,妻妾成群,其中有一女子最受他的喜歡,連帶著便將小舅子也給提攜上來。


    這小舅子生來勇武,不學詩書,不喜歡做文縐縐的文官,潘孝仁便運作,給了他一個武職,而在武職上麵,升遷多看軍功,小舅子一開始隨人征戰,多擊山匪,也有幾個戰功,始終升遷不上,後來剿匪之時,將周圍百姓並做為匪,或殲敵三千,或殲敵五千,如此軍功卓越,升遷極快,但也因此引起了嚴尚書的注意。


    潘孝仁早早傳信,他的小舅子也沿路打掃,清除流民,全然沒有半點破綻,但是嚴尚書到了軍營之後,不管不顧,著命手下便將他小舅子給活剮了。


    由此,潘孝仁和嚴尚書兩人才有了仇怨。


    平日裏嚴尚書為官秉正,始終不曾找出破綻,直至齊王入京之時,才讓他計謀得逞,讓嚴尚書家破人亡,女兒淪落青樓。


    此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潘孝仁都不清楚蘇陽從哪個渠道知道了這個隱匿之事。


    “嚴尚書一生,喜歡將一些奇聞寫在筆記中。”


    蘇陽看著潘孝仁說道:“在嚴尚書的筆記中,剛好有一篇叫做血帽子,這血帽子所說,就是一些武將為了升遷,在剿匪平叛之時,為了多立戰功,便將百姓並作一處,一並殺了,如此戰功彪炳,升遷極快,在這血帽子的記載中,便有一篇涉及與你,潘孝仁,雁過留聲,你當真以為做的天衣無縫?”


    嚴館筆記中說,嚴尚書看到了戰果越來越大,心中便越吃驚,就是生怕出現血帽子之事,才星夜前往,一路上煙塵漠漠,四下荒涼,行至半途之中遇到一群流民,哭著喊冤,而在筆記中寫這些流民之時,嚴尚書隱晦寫出這些流民異常,似是鬼物,又說受害者吞聲,旁觀者切齒,鬼神怒吼,祖宗悲憤,若不能殺此賊人,難見天公地道。


    及至到了軍營,便將此人刮了。


    文中還說此人和潘孝仁有關係。


    潘孝仁聽著蘇陽在上曆曆說來,他全然不能反駁,此時便隻能低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由此可見,擅殺之人非是嚴尚書,而是你的小舅子才對,潘孝仁你公報私仇,陷害忠良,孤現在便革你官職,要你償命……”


    蘇陽手中發牌,即刻便有侍衛上前,拖著潘孝仁往外而去。


    “住手!”


    陳宣在一旁看此,起身喝道:“如此不合規矩。”


    這時候陳宣意識過來,蘇陽一開始殺了一個自己人,接著便要殺他一個吏部尚書,如此對換,他算是虧大了。


    “閉嘴。”


    蘇陽喝道,今天他要審理的事情多著呢,眼下隻是剛剛開始,懶得跟陳宣過多浪費口舌,坐在正堂,便呼喊下一官員,連帶著叫出了許多名字,讓他們一並上堂。


    這邊蘇陽在審理案子,另一邊的潘孝仁已經被按在了外麵的空地上,在這一旁立著一個劊子手,看到他來到這裏,便將酒水塗刀,而後抬起,長刀映射陽光,讓潘孝仁有些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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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至此時,潘孝仁才真切的明悟到,自己竟然就要死了。


    家中嬌妻美妾,膝下還有兒女環繞,潘孝仁還想著兒子長大之後,至少讓他當個知府,女兒要嫁到皇家,待到告老之時,在京城中建立一院,中間涼亭水塘,四邊栽種不謝之花……


    但是現在一件都不曾做好,就在金陵城中,就這麽突然的便要死了,一念至此,潘孝仁趴在地上放生悲哭,正在哭泣之時,又感覺有人抓著按他,接連掙紮嚎叫,直至最後一刀下來之前,才忽然的安靜了下來。


    天旋地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潘孝仁在法場上站起身來,伸手一摸,頭顱尚在,左右看時,隻見周圍昏昏暗暗,但是雙眼並不影響,在他前麵不遠便有差役,將這裏團團圍住,回頭看向大殿方向,自覺遙遠渺茫,裏麵影影綽綽,似是太子仍然在審人。


    “這是什麽?”


    潘孝仁摸到了脖頸上麵似有一線,隻當是衣服開線,伸手便要扯下。


    “莫扯此線。”


    旁邊一五大三粗的差役對他喝道:“你的脖頸是俺好不容易才縫上去的,你若想在陰間做個無頭鬼,那都隨你……現在既然你醒了,就去文判那裏報道吧,城隍和貴客正好也在那裏,將你生前罪孽交代一下,今夜就能去陰曹地府。”


    潘孝仁捂著脖頸,終究接受了自己死去事實,依照陰差所指點,向著法場旁邊一黃色帳篷裏麵走去,進去之後,便看四下如同一殿,在這大殿之上坐著兩人,其中一個穿蟒衣,戴著平天冠,正是金陵城隍,而在金陵城隍身邊坐著一人,穿圓領白衣,頭戴四方巾,就像是一個平常書生打扮,但卻讓潘孝仁大吃一驚。


    因為此人正是被他所害的嚴尚書,嚴重湘。


    “跪下。”


    旁邊陰差讓潘孝仁跪下。


    坐在上麵的城隍開口,問道:“下跪何人,所犯何事?”


    “我……我……”


    潘孝仁接連張口,看著和城隍並列而坐的嚴重湘說不出話來。


    “這位是關聖身邊的神官。”


    陰差對潘孝仁說道。


    “嗬嗬,潘兄勿驚。”


    嚴重湘在上說道:“在凡間之時,我們同朝為臣,也算舊相識,我在生前就得到了神官之位,直至借你之手,方才撒手解脫,今日你我相見,無需介懷,現在關聖要伐蚩尤,我奉命來到金陵城,是要召集一些鬼差,恰好看到了太子在懲處官員,便在這裏多留了一陣兒。”


    借我之手?


    潘孝仁看著嚴重湘,你怎麽不自殺?怎麽不病逝?


    潘孝仁感覺自己死的冤。


    “你死的不冤。”


    金陵城隍在上麵說道:“縱然沒有嚴兄之事,你的累累惡行也是要前往剝皮地獄的,今日被太子一刀斬了,對你來說也算好事,省的活在世上造孽,待到晚時在陰曹地府千年萬年,求出無期。”


    潘孝仁跪在地上,無言以對。


    同殿為官,同朝為臣,兩者在死後竟有如此差異。


    也就在他跪地的時候,有幾個官員,一些差役,小吏皆走上來,在文判官處錄了名字,呆滯的跪在一旁。


    “唉。”


    嚴尚書眺望裏麵,感慨說道:“都說天理報應,或早或晚,或明或暗,或報於今生,或報於來生,聲稱天理報應分毫不差,但就是這些,才會讓人間有怨難訴,有屈無伸,倘若事件差人皆如太子,事事公平,人人心服,世間能少多少的怨氣?”


    “確實厲害。”


    金陵城隍也歎道:“一開始太子所做,讓百官皆有怨氣,現在一番審理,該革職的革職,該提拔的提拔,反倒是讓這些官員們心服口服,甘於賣命……”


    當然心服口服了……


    潘孝仁心中嘀咕,這對他有怨氣的人不都被他送下來了嗎?


    “經年久滯之事,還能被他剖析分明,讓金陵城中久蓄怨氣為之一空,此心也算是合乎天心,不過一日之功,竟能讓世事皆正。”


    嚴尚書看著宮殿之中,手中連連掐訣,用大衍易書演算,看看太子若當皇帝應當如何,隻是幾番推算,卦象顯示太子皆有不詳,再看宮殿之中,紅光罩定,紫氣纏身,明顯福運綿綿,這讓嚴尚書拿捏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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