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臘月,忙了正月,時間匆匆來到了二月,也是仲春時節,春晝初長,山花爛漫之時。


    王舜英春風得意,坐在馬車裏麵,和他同在車內的是昨夜所尋到的麗女,眼波流轉,勾魂攝魄,隻要這女子眼睛滴溜溜一轉,王舜英便感覺自己的骨頭都酥了。


    在外麵驅趕馬車的,正是他的家仆虎子,這虎子年齡剛過二十,隻是不曾讀書,為人也過分憨厚耿直,平日做事需要有人指使,故此賣身成為家奴之後,縱然王舜英家中已經空落,這虎子卻始終沒走,算是有情有義。


    而王舜英就算是家道中落,也始終沒有虧待過虎子。


    “金哥兒,心肝兒……”


    坐在車廂裏麵,王舜英無心看書,隻想往身邊的女子身上湊,而那女子毫不拒絕,媚眼盈盈的看著王舜英,如此癡裝,讓王舜英更是大喜,昨夜他們兩個成了好事之後,今日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這女子不拒絕,便讓王舜英有了非分之念。


    真是我王舜英時來運轉,好事接二連三的來了!


    “啊!”


    外麵的虎子驚叫一聲,打斷了車廂內的動靜,王舜英連忙撩開車簾,問道:“怎麽回事?”


    “剛剛有個人跑過去了。”


    虎子指著路,說道:“就這樣兩隻腳咚咚咚咚,從我身邊跑過去了,那兩隻腳就像個輪子一樣,跑的比我們的車都快……公子,你是讀過書的人,這人能跑的比車快嗎?”


    人跑的比車快?


    王舜英愣了一陣兒,伸手就在虎子的頭上一拍,喝道:“是你太慢了,你再這樣拖延下去,到了晚上,我們還到不了淄川。”


    虎子聽言,忘了辯解,連忙抽著馬匹,讓馬跑得快點,向著淄川方向而去。


    這裏距淄川並不遠,他們在路上也耽擱了太長時間,今天他們必須要趕到淄川。


    回到車廂裏麵,王舜英看到金哥兒眼波流轉,正看著他,一下子讓他的心躁動起來,起身就想要繼續往金哥兒身上撲去。


    “啊!”


    外麵的虎子又驚叫一聲,一下子讓王舜英的興趣全沒了。


    “又怎麽了?”


    王舜英撩開車簾,看向虎子,隻見虎子指著前麵路邊一人,那個人正緩慢渡步,向著這邊走來。


    “這個人就是剛剛超過我們馬車的人。”


    虎子對王舜英說道:“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往回走了。”


    王舜英細細審量那個往回走的人,隻見這人身上穿著堇色長衣,衣衫齊整,身邊並無一物,不似是行腳趕路的,歎了口氣,王舜英對虎子說道:“有疑惑你問他就行了。”說著,王舜英看向蘇陽,問道:“喂,你剛剛跑過我們的馬車,為什麽現在又回來了?”


    愁眉苦臉的人看到了王舜英,說道:“我要去淄川,但是後麵的馬車師傅要二兩銀子,我嫌貴,不想給,跑了十裏地,又遇到了一個馬車師傅,我問他多少錢,他也說二兩銀子,這我不就白跑了嗎?現在我準備趕回去,坐後麵那個馬車師傅的車,如此不吃虧。”


    王舜英先愣了一下,一時沒有理解這人的思路,片刻才搖頭苦笑,說道:“算了,你也別往回跑了,就坐在我的馬車上麵吧,我不收你錢。”


    因為和虎子相處的時間太多太多了,王舜英懶得跟傻子一般見識。


    “如此甚好。”


    那人說著話,急不可耐的就坐到了他的馬車上麵。


    也不說聲多謝……


    王舜英又搖頭,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蘇陽。”


    蘇陽笑嗬嗬的答道。


    果然是個傻子,這當今天下,除了太子,還有哪一個人敢用“陽”字?這名字簡直作死!


    “你到淄川幹什麽?”


    王舜英又問道。


    “淄川這邊的關帝廟重新修繕了,應關聖帝君所邀,到淄川這裏為他的關聖帝君廟上寫副對聯。”


    蘇陽很平靜的說出了這話。


    若非關聖帝君邀請,蘇陽才懶得從給孤園中爬出來呢,自過年至現在,蘇陽在給孤園中修煉《九霄神化內景策文》,在轉輪王府中研究玄真教的所有過往,搜尋玄真教的記錄,翻看星宿……晚上還有春燕相伴,這日子平靜而充實,並且最近已經開始準備婚事,孫離也做好了思想準備……


    腦子有問題……


    王舜英看向蘇陽的眼神分外可憐,虎子就是隻是笨,而眼前這個就瘋了。


    “你的字很好嗎?”


    王舜英也是抱著瞎扯的心思,繼續問蘇陽道。


    蘇陽一聽這個,來了興致,說道:“我的字豈止是【好】能形容的?這書法的境界有三層,第一層的時候,你要立堅實骨體,橫平豎直,這一點需要勤學苦練,然後才能夠有精微變化,越是書寫,越是嚴謹,到了最後,便能外在磅礴,內在精微,字至此時,已經價錢不菲,而再往高處,那麽筆法爛漫神化,也就是我現在的層次,一字千金,也是看人麵子才寫的。”


    蘇陽真沒吹牛,他的字和他的畫皆已進入化境,已經是世間少有。


    王舜英聽著蘇陽的“吹牛”,坐在車裏,和金哥兒相視而笑。


    “俗人無知,反以為怪。”


    蘇陽搖搖頭,靠在車廂上麵,問王舜英道:“你是哪裏人?去淄川做什麽?”


    王舜英在車廂裏麵笑了兩聲,自報家門,說道:“我是河南沁陽人,淄川的宋老爺死在任上,我來這裏補他的官!”


    這就是淄川的縣太爺了。


    他的車中有他的官憑,而隻要一直趕路,到了今天晚上,他就能夠到淄川,然後即日上任,手握一縣之權,然後他這個已經敗落的家就能夠興盛起來了。


    “原來如此啊。”


    蘇陽在車廂前麵笑道:“有些做官的人,要遠赴千裏,怕有事端,故此先不帶家眷,皆是當官的人先來到了任上,在這裏穩定之後,方才一封書信回家,如此全家人挪過來,倒是王老爺與眾不同,上任之時,就帶著如花似玉的家眷。”


    聽到蘇陽誇他家眷,王舜英則高興起來,看向一旁金哥兒,隻見她眼波流轉,自然有萬種風情,皮膚蒼白若雪,宛然如同畫中人,高興說道:“她可並非是我的妻眷,她是我昨夜途經羅山東李家嶺的時候,在那裏留宿碰到的,我們兩個天然有緣,琴棋書畫,古今雜談,我們總是能說到一塊兒,她是我的眷侶,也是我的良師益友。”


    更何況金哥兒熱情大方,萬種風情,根本不是家裏那個死道學所能有的。


    “羅山東李家嶺?”


    蘇陽坐在車廂前麵驚叫一聲,說道:“那個地方不是一個千人坑嗎?剛剛我從那裏走過的時候,和當地的樵夫說了點話,樵夫說這個千人坑都是逃過來的流民死了,沒有收屍的地方,全都一並埋在那裏,自從有了千人坑之後,那裏的人也都自覺不詳,全都搬走了。”


    “什麽?”


    王舜英聞言愣了。


    “我們窮苦百姓,又能搬到什麽地方去呢?”


    金哥兒靠在王舜英的耳邊悲歎一聲。


    這耳邊軟語一下子打消了王舜英的疑惑,伸手攬著金哥兒,對蘇陽說道:“你也是過路的,肯定知道不全。”


    蘇陽聞言,不再出聲,默默靠在了車廂上麵。


    這床頭軟風確實讓人無法抵擋。


    “老爺……”


    金哥兒靠在王舜英的懷中,小聲說道:“剛剛上車的這個人,在你掀著簾子說話的時候,他眼睛不規矩,在我身上亂看……”


    王舜英一聽金哥兒如此描述,頓時火起,掀開轎簾,伸手就要推蘇陽,意欲將蘇陽推下車去,隻是將要動手之際,自覺蘇陽體格結實,倘若一下沒有功成,這個人反手回來,他萬萬不能抵擋。


    “怎麽了?”


    蘇陽含笑的看向王舜英,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王舜英看著蘇陽,計上心頭,笑道:“你說你的字非常不錯,既然你搭了我的車,就也給我留下一幅墨寶吧。”


    等這個人寫完之後,王舜英就準備萬般折辱,讓這個人無地自容,自己下車。


    心中有著計劃,王舜英也給蘇陽遞上來了他隨車所帶的筆墨紙張。


    蘇陽看著王舜英,搖了搖頭,伸手接過了王舜英的紙筆,蘸勻筆墨,在紙張上麵一氣嗬成。


    安不居官好,一了便煩惱。


    醜者半不知,人去他來了。


    輕輕落筆,蘇陽將紙張遞到了王舜英的身前,縱然是馬車晃動,這些字卻是一點都不受影響。


    王舜英一看這詩句,勃然大怒,對蘇陽叫道:“滾!滾!滾!你給我滾下車去!”


    他千裏迢迢的來到這裏當官,蘇陽拿筆便要勸他退隱回去,這王舜英根本不能忍,對著蘇陽連拖帶罵,和虎子兩個人合力,將蘇陽推下了馬車,看著他滾落路邊,駕的一聲就往前跑去。


    “這人就是一個瘋子!”


    金哥兒在王舜英進入車廂的時候,主動靠在王舜英的懷裏,說道:“老爺你別生氣。”


    真是瘋子!


    王舜英怒氣未熄,伸手抓過來了蘇陽寫的紙張,原本想要直接撕了,但是看到紙張上麵的字跡爛漫神化,倒真是一絕世好字,讓他難以下手。


    這個人雖然狂放,倒當真有幾分本事……


    不對,馬車一直晃動走著,他怎麽能把字寫的如此好?


    怒火過後,王舜英看出了些驚異之處,又回想適才蘇陽所說【剛剛經過千人坑】,他們可是從天不亮跑到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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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紙張上麵的字跡,忽然間,王舜英汗毛皆立,四肢發涼。


    這詩句皆含一字,裏麵藏有字謎!


    而字謎的答案是……女子鬼也。


    “怎麽了?”


    金哥兒對王舜英甜甜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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