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山風貌瑰麗,氣候宜人,地勢也談不上險峻。


    加上草堂莊園戒備森嚴,林間影衛明暗崗哨,即使是大軍來攻,她也相信這些人定能保得傅老頭全須全尾的衝出去。


    有這樣的本錢,自信是一定的。


    但是,自信過頭就會自負自大,一旦少了謹慎,空子也就不難找了。


    元宸順著溪流一路隱遁上山,登上岸,她邊隱在一叢灌木後擰著濕衣服,邊心中撇嘴砦。


    經受高密度訓練,遠距離僅靠視覺視物並確定信息成功傳遞腦中樞這一過程需要1.0~1.2秒,優秀的狙擊手確認目標並展開行動則需要2.3~2.5秒。


    這是曾經的經驗告訴她的鰥。


    可是她現在要麵對的是影衛,是個個五覺異於常人的高人。


    她選擇這個一天當中人體最為疲憊的時候動手,有心算無心,如果這樣都失敗……


    元宸聳肩,那她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自信歸自信,小心歸小心!


    東方已隱約乍漏曙光,她還有半個時辰!


    這點時間,要做些什麽才能叫傅老先生對她印象深刻呢?!


    元宸盤腿坐在一張幾上,黑暗的室內,她撐著下巴打量著四周!


    咦?


    有了!


    *****


    又是陽光明媚好天氣,對別人來說!


    草堂的上空籠罩著一片烏雲!暴風雨將至!


    今天真是奇了怪!


    書閣外,少說也有十來個渾身黑衣勁裹的影衛,他們單膝跪地有序的排成幾排,占了大半院子。


    這些平日隻隱在暗處夜下的守衛,今天突然就這麽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還不叫奇怪?!


    書房內,一名影衛雙膝跪地,俯首扣頭,"卑職萬死!"


    上首案幾後,坐著一個年近花甲的老者,他兩鬢斑白,麵部眼角略有細紋,續著短須,身形清瘦,隻隨意坐在那,就透著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勢,除此外再無半分龍鍾老態。


    足可見平日也是保養得宜。


    他微豁著眼簾,不言不動,好半晌才出聲道,"死死,你除了萬死該死還能說點別的麽?在你眼皮底下被人神鬼不知的闖進來,且毛都沒留下根,你倒是查出什麽了?!"


    那影衛眼見竟是慚愧羞惱的很,跪在地上,半晌哋嚅著唇,說不出話來!好似他真如上首之人說的那般,除了稱死,他再沒別的說辭!


    老者歎息,掀起眼皮失望的看他一眼,直看的那人又想去死……


    "你找不出證據,自不好懷疑。",老者又垂下眼皮看著案幾上擺放的一幅卷軸,眼中精光淩厲,還有強忍的怒色,"山上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除了外頭來的幾個,旁人不做懷疑。"


    "至於那兩位客人,他們沒有必要也沒有這個動機,做出這樣的事!",最後幾字,被咬著牙根一一迸出唇齒。


    剩下的那唯一一個,除了她,不做他想!


    啪!


    怒拍案幾,傅經抬眼,一張臉陰沉刺冷猶如霜降,“去把她給我帶來!”


    不多會的功夫,元宸被一影衛如隻麻袋似的夾在腋下,帶了過來。


    元宸被影衛拎下地,按著她肩膀跪在了地上。


    "今天是沒心思也沒工夫對弈了,我有些事要處理。",傅經的聲音,話自然不是對著元宸說的。


    "那可不行,一盤棋下了三天,今天怎麽也得分出勝負來。",這聲音挺有磁性!距離在堂側一旁。


    "你別是怕輸找什麽幌子,想打發我吧?"


    傅經無語,"你若不信,大可留下看看熱鬧!"


    華麗的錦袍一揚,花無涯懸身坐在臨窗的榻上,"看就看,你不怕被人看,我還怕看麽!"


    元宸俯趴著身體跪在地上,耳中聽著那一言一語,眼角卻留意著身後影衛,見他退開,她立刻就勢側倒,半坐到地上。


    影衛見此,上前要拽她。


    "唉唉,武林高手以大欺小持強淩弱欺負小孩子啦~",元宸怪叫。


    她這一聲叫,立刻將一眾注意力引了過去!


    那影衛腳步一頓,愣在當地,上前也不是,退下也不是。


    過了一會,傅經一揮手,那影衛這才鬆了口氣,重新退回門邊。


    元宸趁著這功夫瞥眼看向那磁性聲音的來源,哇,果然,花團錦簇,美人兒~


    穿在花無涯身上的衣裳,從來都顏色光鮮,質地上乘,且式樣新亮,繡工精美,長發直垂胸前,烏黑如綢,迫不及待的看向那人臉。


    元宸的麵上一怔,這人看著有些眼熟!


    微微皺眉,她發誓,這樣的美人兒,她從前若認識肯定會記得的!


    元宸在打量花無涯,花無涯同時也在審視著她,一雙桃花眼中諱莫如深,這


    就是安南王世子?!


    蓬亂的頭發隨意盤結在腦袋頂,多少天沒洗了這?


    瞧這身破破舊舊的衣裳!


    餘毒未解,一臉菜色,這哪是什麽王爵世子,整個一鄉間頑童!


    烏黑的瞳仁中神色越來越深,似乎有什麽東西將要跳出來?


    花無涯一雙桃花眼,緊緊盯著,沒想到,元宸突然低下了頭,低垂的眼簾一瞬間將所有情緒遮擋。


    元宸轉眼看向上首,正正對上一雙陰沉的眼睛,她笑著打量傅經一圈,"傅老貴人事忙,總算是給我排上號!"


    傅經的臉色,及其難看,此時若穿上朝服往朝堂上一站,凍嚇死個把人是完全沒問題的!可惜他現在對著的實是個混不吝。


    他拿起身旁一幅卷軸,對著她抖開,那是一幅字,音調毫無起伏的問,"是不是你幹的?"


    花無涯伸長脖子看,第一眼,沒什麽變化,嗨,這字他知道。他臉上突然一愣,再次轉頭細看,動靜還挺大的,豁然睜眼,接著臉上就是一副強忍抽抽的笑模樣!


    傅經忍著氣不去看他!隻盯著元宸。


    元宸左看右看,最後對著那幅字吹了聲口哨,"嗯不錯,回去我還擔心摸黑寫的,怕發揮的不好,糟蹋了您這幅字……"


    傅經氣的發狂!


    花無涯滿眼驚愕的看著元宸。


    那幅字其實也不是什麽名家手筆!但是對傅經來說,卻有特殊的意義!


    上書,爾才不長,爾貌不揚,胡為將?胡為相?一片靈台,丹青莫狀。


    二十二個大字!


    意思是,你沒有專突的才能,長的也不是很漂亮,怎麽能為大將?怎麽能做宰相?隻有一點小聰明,還畫都畫不出形狀!


    要說這二十二字有什麽奇怪,那就是後頭的八個字,鐵畫銀鉤,下筆張狂,字跡剛勁,全不同於前頭十四個字,且墨跡也很新,明顯是後來人添上的!


    這個‘後來人‘,這裏不用說大家也知道是誰了!


    元宸嬉笑的看著傅經的黑臉,她不知道這幅字是傅經自己寫的,還是別的什麽人曾經寫來奚落他的。


    傅經畢竟從前出將入相,又特地將這幅字掛在書房當眼處,很明顯是在跟誰較近,或者是作激勵自己之用!


    嘿嘿,她偏要叫他難堪!


    傅經怒而不發,臉沉如墨,連那短短的胡子都氣的無風自動!


    "安南王世子在京遭人下毒,一路逃難至此,最後仍是不治,毒發身亡!老夫深感遺憾!"


    他如是說!


    元宸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您這是?要殺我?",她確認一下!


    傅經懶得再同她說話,門邊的影衛得令,上前來伸手就要拽她出去!


    元宸嘻嘻怪笑兩聲,作勢要起,眾人皆以為她要說些什麽或者是求饒的話,誰知,那影衛剛走近她,元宸突然拔地暴起……


    手中甩出一枚暗器,那影衛暗叫不好,本能的閃身躲避!


    咻……咻……


    暗器過堂之聲,接連響起,一瞬過後,眾人再看堂上!


    自梁上各處現身四名藏遁的影衛,加上之前帶元宸來的那位,五人做包圍之勢,團團圍住,形勢直轉急下……


    元宸一腳踩著傅經身旁案幾,手中竹刃抵在傅經脖子上,閑閑笑道,"傅老好大的氣性,這般就要殺人了?這可不像是做過宰輔的人!"


    那幾隻暗器,皆是被削尖的竹條,眾人反應不及之下,她已經拿著一片被削的鋒利的竹刃,綁架了這裏唯一的主子!


    元宸身後,是此時這屋中的第六個影衛,他手握利劍,利刃同樣抵在她的脖子上,聞言,他手中略加施力,元宸細嫩的脖子上立刻見了紅……


    脖子一痛,元宸皺眉笑道,"後頭的你可小心著點,刀劍無眼,真想比比誰快麽?"


    眾人看去,隻見抵在傅經脖子上的竹刃上,已經有血順著流了下來,眾影衛緊張之下,下意識的踏前一步。


    元宸身後的影衛,氣沒亂,手沒抖,倒是真沉的住氣!


    別說,她還真怕他手抖!脖子可還在他劍下呢!


    "傅老啊,這人和人雖然都是命,可也是有差別的,您是金勃勃,何必非跟我這土疙瘩比誰命硬呢?不劃算不是!",元宸調侃的說道!


    傅經抬手,"都下去!"


    脖子上的劍被拿走,元宸滿意一笑,動了動脖子,“這才對嘛!”


    "到底還是小看了你,你想怎麽樣?",傅經問。


    元宸又笑了,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果然不負盛名!


    "好說,自然是想和你談談,咱們坐下來談談!"


    傅經冷笑,精於算計的眼中淩厲電閃,"談?那可是要有本錢的!"


    而你一個光葫蘆,憑什麽和他講條


    件!


    元宸眨眼,"您沒聽,怎麽就知道我沒本錢?"


    傅經心裏恨的撓牆,但是麵上卻沒顯現出一點,冷眼看她,"怎麽談?就這麽談麽?"


    元宸擼了擼嘴,"早知道如此您何必動這麽大幹戈呢?得,您有誠意,我自然也得拿出來點,想你也不會欺我一個小娃娃!"


    說著,她慢慢挪開了手中的竹刀!


    她這廂剛拿開手,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影衛伺機而動,飛身一腳掃向她!


    元宸見機快,借力後退,但是仍不敵他剛猛勁力,被踢飛撞倒了一個燈台,又撞到堂中柱子上,這才停下!


    眾影衛上前包抄!


    元宸翻身爬起,擦了擦嘴角血漬,衝著那個出手的影衛調笑道,"沒風度!"


    那影衛正拿著一條巾帕按著傅經脖子上傷口,為他包紮,聞言,陰冷的眼神狠狠瞪了她一眼!


    夜闖他的防衛區域!當著他的麵傷害主人!


    短短半日讓他掉了兩次麵子!


    就這,還想要討到便宜?


    一腳都算輕的!他已經決定了,稍後這小子他要親自處死!


    傅經包紮了傷口,抬了抬手讓他們讓開,元宸有一句話算是說對了,他著實不會蒙騙一個小娃娃,掉份!也不至於!


    "你想談什麽?"


    元宸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並不大存在的塵土,"您明知故問了不是,安南王妃因為你入京為質,後又助你脅製南地多年,沒有功勞怎麽著也算有點苦勞,如今她落得如此田地,您於公於私也該救她!"


    傅經還是頭一回聽人評理評出這麽個調調,他難得的笑了,前事是非不提,隻說當下,"安南王興兵謀反,她是安南王王妃,理該同誅,救與不救,又有什麽打緊?"


    元宸嗤笑,"安南王為什麽起兵,你一清二楚,幫永和逃回來的也是你吧?"


    雖是疑問,卻也很肯定了。


    南地距離京城千裏,沒道理一個公主僅帶著兩個仆人,就能從南地鐵騎手裏成功跑出來!


    傅經微笑,沒有否認,不得不說,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


    "虞城軟禁公主,以下犯上已是該死,我也是怕他鑄成大錯!"


    元宸挑了挑眉,"這麽說來,就連虞城也隻是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間!"


    傅經聽她直呼自己父親的名字,頗有些奇怪,不過也沒有說什麽,隻是道,"老夫給過他機會,隻是他腦後生了反骨,改變不了!"


    元宸低頭一笑,隱隱動怒,"何必給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盡除三藩,中央集權,這些都是你計劃多年的事!也是利國利民的大計!"


    傅經睜了睜眼,這一回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中央集權,這詞也挺新鮮!想是這般想,他嘴上冷笑一聲,諷道,"能得這麽快實施,還要拜你所賜!"


    元宸收了麵上神色,眼神冷漠,"看來你是絕不會救人了!"


    "從來沒想過!"


    元宸氣笑,"出將入相,陰謀詭譎玩弄天下人心,你以為你很聰明?"


    傅經見他聲音,竟然心情挺好,笑著謙道,"不敢當!"


    元宸揚眉,"不救算了,傅老那幅字是誰人饋贈的吧?旁邊留著那麽大一塊空白,想是沒寫完,今日我替那人添上,借花獻佛,也好聊表心意。"


    傅經捋胡子的手頓在那裏,想及此事他還是很生氣,更何況叫她好死不死的說中了,那處旁白確實是沒寫完的!


    不過他不願被她激怒,叫她得逞,"小娃娃,死到臨頭還要撐這口舌之快。"


    元宸走到一處墊子上坐下,五名影衛跟著她亦步亦趨,"安南三藩此次同時興兵,雖然有些打亂您的計劃,可是您謀劃這麽久,他們的敗局仍是肯定的!"


    沒錯,傅經在心裏回道,麵上盯著她,不言不語!


    元宸繼續道,"可是您接下來要做什麽?"


    傅經仍是不語!


    "有生之年,您勵誌一統山河?"


    傅經雙目微斂,神色轉沉!


    "麻煩問下,您今年貴庚?"


    "你到底想說什麽?",傅經終是沉不住氣,問了一聲!東一棒槌,西一榔頭,她到底在影射什麽?!


    元宸唇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您知道嘛,你這輩子到死也統不了這河山!"


    ---題外話---鬱悶,來不及了,今天太忙,到這會也隻碼了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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