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感受著周圍有些混亂流動的靈氣,他知道小道士的陣法已經快要真正發動,所以他的臉色不得不變得凝重起來。


    雖然修行界所說的陣修很厲害,但也要是提前設下陣法才行。可如今小道士早就設好的陣法已然發動,再加上他陣符雙修的身份,黑衣男子就算再自信而驕傲,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雖然他想不到小道士會用上怎樣的陣法才變得如此有信心。越境殺人,即便是陣符雙修也沒有太大可能,就算他有傳說中的神符,在一個開靈境修士手中也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就像剛剛的大炎符一樣,隻有一道符的話,在低了自己一個境界的小道士手中使用出來,對自己根本沒有威脅。


    但是不說開靈之上的修士,如果對手修為與自己一樣,那麽自己硬要接下來的話那麽一定會受傷,即使威脅也不是很大。


    畢竟符修也與陣修一樣,隻要能設置出陣法或是畫好符,那麽同境之中,便是無敵。


    但同境無敵是陣符修士相對於既不是陣修也不是符修的普通修士而言,除此之外,若是相同修為的陣修與符修碰在一起時,那麽勝負便是五五之數。


    所以說,一個陣符雙修的修士也許才是真正的同境無敵。


    黑衣人所知曉的這一類人,如今除了世界上那兩個對世人來說神秘而敬畏的地方之外,也再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教得出來。


    雖然十年前的另一個同樣神秘可怕的地方有些最早的陣符雙修之人,但如今那裏早已荒無人煙成了道門禁地。


    小道士說他不是那兩處地方的人,但也自然也不可能是那早已覆滅之地的人,那麽他到底是什麽人呢?


    但在黑衣男子眼中這個問題已經並不重要了,因為他眼前的此人很快便是死人了。


    死人並沒有什麽秘密,這是殺人修一直以來信奉的標準。


    小道士知道黑衣男子是修行界裏令人討厭的殺人修,但其實他明白黑衣男子與他以前遇見過的殺人修並不一樣,世界上應該沒有這麽隨意囉嗦卻又自信驕傲的殺人修。


    他想如果是以前他遇見的那些殺人修的話,此時整個院子早就是狼藉一片了,屍骨不存了。


    也許黑衣男子還有其他的身份。


    但小道士並沒有太在意,因為在他心中黑衣男子已經是個死人了。


    人死了以後,自己便會跑得遠遠的,哪裏還管得上黑衣男子其他身份?


    ……


    黑衣男子輕輕邁開腳步,隻見下一刻他已破開雨線,宛如詭異的鬼影,帶著一道光影刺向小道士。


    黑衣男子黑傘尖上的白光刺在了小道士擋在身前大黃傘的傘身上,然後直接將小道士狠狠撞開,使得小道士在雨中撞在了院子的牆上,然後倒在雨中濺起一大灘水。


    然而眨眼間黑衣男子又變成一道魅影,突擊到了小道士身旁,朝著他的麵門又是一傘刺去。


    黑衣男子一動手便雷霆萬鈞,快得亭子裏的三個凡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小道士嘴角溢出鮮血,口中微微感覺到了他已習以為常的鹹腥味。


    他輕輕咽下一口鮮血,然後左手撐地便翻身而起,躲過了黑衣男子那把極快的黑傘,接著同時他手中又扔出了一道黃符,瞬間黑暗的雨夜中一道閃光亮起,直接朝著黑衣男子衝去。


    黑衣男子臉色凝重,他迅速收回黑傘,然後凝聚靈氣形成一道防禦屏障來擋住這道大炎符。


    大炎符會隨著靈氣運轉而追蹤攻擊目標,很難躲開逃避,所以這符隻能硬接。


    隻是他臉色微微變化,他突然發現周遭的靈氣似乎比先前消逝了許多,已經淡得快要感受不到了。


    大炎符極速地衝撞在了些許淡淡的靈氣組成的靈牆上,然後那道靈牆便轟然破碎開來,讓大炎符的光芒也變得暗淡了許多。黑衣男子眉頭緊皺著,在靈牆破後便伸出右手等著符來,最後居然是硬抗接下了這道大炎符!


    小道士神色並沒有太大變化,而是在靈牆破碎的那一瞬間左手又輕輕一動,便毫無猶豫地直接把他身上最後一道大炎符扔去。


    此時黑衣男子身子已經被第一道符逼退,然後看到那突然而至的第二道大炎符,感受著身旁已經淡得幾乎感受不到的靈氣,眼中閃出一抹異色。


    這次他毫不猶豫地立馬撐開了黑傘,再一次硬抗大炎符。


    似乎是因為靈氣消散的緣故,大炎符的威力也減小了許多,他的黑傘也柔軟了許多。


    大炎符如同第一次一樣,巨大衝擊力把黑衣人連同黑傘直接推到五六丈開外,這次黑傘被壓的弧度不是很大,然而隨後大炎符在黑傘上轟然炸開,黑衣男子便如同斷線的風箏,在黑夜中撞上了厚厚的泥牆。


    就在黑衣男子倒下的那一瞬間,他的黑傘也同時關上,傘尖沒了靈氣凝聚的寒光,卻多了一道劍刃的寒光。


    黑衣男子在接下這道大炎符的過程中明白了靈氣消散的原因,這應該是那小道士的陣法運轉的的最後結果。


    他之前不知道是什麽樣的陣法讓小道士如此自信,現在他明白了小道士接下來的做法,也覺得這種不為人知的偏門陣法好生厲害。


    既然如此,那麽他隻好亮出了這把黑傘尖上好久以來不曾用的劍刃。


    這的確是小道士的手段,如果光憑修為,就算還有兩道珍貴的大炎符,自己也根本不會是黑衣男子的對手。


    既然境界不同,那麽我們便一起變成普通人,來一場真正的公平決鬥吧。


    陣法徹底發動之後的第十三息,此處院子再無任何靈氣存在,所以兩人便真正地變成了與亭子裏三人一樣的普通人。


    這便是小道士的目的。


    他麵對過太多的危險與死亡,所以他相信自己十年來的戰鬥經驗。


    早在沒有成為修行者之時,他便在早年那場震驚整個大慶國的*中艱苦地活了下來。那年他才七歲,那時那座禁山下的各個城鎮處處都是人吃人的世界。他沒吃過人,卻殺了無數的人,無數饑餓得想吃他的人。


    如今他十六歲便已經殺人殺了差不多十年,無論山賊強盜那樣的普通人,還是殺人不眨眼的殺人修,他都殺死過。


    他相信沒有太多修士在沒有靈氣的情況下比自己更會殺人。


    小道士趁此機會,連忙跑過去把黑衣男子扔在地上的大刀撿了起來,然後便看到猛然衝向自己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沒有太多的耐心了,陣法的運轉讓他不安和煩躁起來。


    他現在隻想馬上完成任務,把小道士瘦弱的身子狠狠地刺上幾個窟窿,然後冷冷地看著他血流如注,痛苦死去的樣子。


    小道士伸出大黃傘格擋下黑衣男子的詭異的劍刃,然後大刀狠狠向著黑衣男子的肩膀砍去。


    黑衣男子臉色平靜,沒有躲避這把大刀,他手中黑傘傘尖的劍刃也劃過雨水之間,無聲朝著小道士的左胸刺去。


    小道士不得不避開這一傘,他踮起腳尖以後,身子微微傾斜,那一刃便戳在了他的左肩上,他的大刀沒有砍偏,狠狠地砍在了黑衣男子的肩膀上。


    亭子裏的三個人透過明燈,看到剛剛還用著各種修道手段來相互攻擊的兩個修行者,如今變成戰場上的戰士,用著最原始最慘烈的肉身刀劍方式來拚搏,震驚不已,從而將先前的恐懼掩蓋了下去。


    雨中的兩人都受了傷,但臉色都沒有任何變化,然後下一刻又是刀劍相向。


    黑衣男子現在也很欣賞此刻與自己死鬥的小道士,他認為這是他這幾年來所見過最年輕對自己最狠的修行者。


    所以他對自己也變得狠辣起來,隻要小道士的刀砍的不是致命的地方,他便不會刻意去躲,這樣他便可以尋找到更多時機可以將小道士一劍刺死。


    小道士沒有太多的想法,他隻是覺得現在兩個人都是凡人,隻要自己一直沒被一劍刺死,黑衣男子便遲早會流血過多而死。


    但他也是緊緊盯著黑衣男子的頸脖,等著某一個空隙的到來,然後絲毫不猶豫地揮刀抹過去。


    他堅信自己一定有機會揮刀,如同過去在山間與各路山賊拚命時一樣,隻要刀能砍過去,那麽對手一定會死。


    隻要自己有耐心,而對方沒有耐心,那麽總有機會能砍過去。


    這場戰鬥已經是以命搏命的形式。


    黑衣男子身上的淡光不知道何時已經消失不見,全身已是濕淋淋。


    小道士渾身早就已經濕透,破舊的道袍緊緊裹在他那孱弱的身子上,看起來像是落入水中的滑稽猴子一樣。


    ……


    大雨依舊沒有停。


    小道士有一把大黃傘。


    那大黃傘被他打開扔在一旁用來加持已經虛弱的陣法,他緊握著大刀,全神貫注地在刀傘相接中等待某個最好的時機。


    就在這一刻。


    黑衣男子已經先等到了時機。


    他左手硬抗著小道士斜斬的一刀,感受疼痛傳來時,清醒的頭腦便抓住了這次珍貴機會得來的空隙。


    他手中的黑傘如同之前無數次的揮刺一樣,卻詭異地在密集的雨線之中微微偏斜,在小道士後退跨步半途呼氣的一刹那刺去。然後黑傘瞬間便破開兩人之間的半丈距離,毫無停頓地朝著小道士的左胸刺去。


    沒有千鈞一發之際的躲避,因為就算小道士反應過來,也根本避不開這一劍。


    這一劍沒有意外地狠狠刺中了小道士的左胸,黑傘的傘尖連同傘身——整把黑傘除了傘把之外,全身已經緊緊從左胸刺入了小道士的身體裏。


    小道士神色沒有任何意外與絕望。


    因為他憑著耐心,也同樣等到了這個最好的時機。


    他的刀沒有拔出來,而是趁著黑衣男子騰不出右手時,手臂狠狠發力,隨後砍在黑衣男子手臂中的大刀便直接將黑衣男子的一大塊血肉猛然割掉。


    然後大刀以很直接的軌道向著黑衣男子的脖子抹去。


    一如既往地快。


    因為小道士的刀有些鈍,起刀的距離太短,他的力度不夠直接將黑衣男子的頭顱砍掉。


    可大刀的刀刃依舊簡單直接地深深嵌在了黑衣男子的脖子裏。


    一瞬間兩人都受了致命的傷。


    當黑衣男子有些不甘地以為這是兩敗俱亡的結果時,小道士卻忽然笑了起來。


    他的聲音有些清朗:“我說過今天是先生橫死之日。所以你會死,而我卻不會。”


    小道士輕輕推開黑衣男子握住黑傘的那隻無力之手。


    黑衣男子此刻喉間隻存著最後一點殘氣,身子已經根本動不了,他看著小道士開心的笑容與動作,蒼白無力的臉色露出一絲不解。


    小道士從小至今已經遇到過很多次這樣左胸被刺穿的死亡情景,但他早已習慣,他也因此逃過了很多真正的死亡結局。


    此時他左手緊緊握住黑傘,口中溢出絲絲鮮血,然後卻笑道:“先生很厲害,但我的心髒在右邊。”


    黑衣男子終於明白此時的情況,也終於絕望。他想起之前小道士為自己算的命,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口中流著鮮血啞聲問道:“小先生,你叫什麽名字?”


    小道士聽到這個問題,先是迎著飄落的雨水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漆黑一片的天空,然後才低下頭,把嵌在黑衣男子喉嚨的大刀輕輕一扯。


    同時輕輕開口,回答了黑衣男子這生的最後一個問題。


    “我叫楚向生,楚天之下的楚,向死而生的向生。”


    說完這句話,小道士另一隻握住黑傘的手用力一扯,便把穿透自己身體的黑傘拔了出來。


    然後黑傘在雨夜中忽然撐開,散著些許濺落的血水。


    宛如來自地獄的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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