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百合和臘梅睡在一起，姊妹兩個擠在一床破被子裏。一天到晚，臘梅隻有在這時候才稍微有點活氣，悄悄問她姐：“姐夫對你好不好？”
“你姐夫是個好人。”雖然看上去不大像好人……
臘梅小聲說：“二姐說他不是好人，你嫁過去，我真怕你被打死。”
百合歎氣：“我是運氣好，你和二妞以後可不能跟我一樣稀裏糊塗就給娘賣了，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看。”
“做人莫做女兒身，百年苦樂由他人”，隨著爹娘的意思盲婚啞嫁，能遇到什麽樣的人全靠運氣。要不是她運氣好遇到宋好年，說是嫁女實則賣女的這場婚姻，和販賣人口又有多少區別？
就是她上輩子在農村，自己那些沒讀大學的同齡人，二十一二歲就抱著個流兩管鼻涕的小孩兒，穿寬大到看不出任何曲線的肥大衣裳，蓬頭垢麵，表情麻木，看上去比她媽還老相些。
那是二十一世紀，幾百年前的鄉下是什麽樣，可想而知。
大姐大喇喇說起這種話，臘梅羞得臉通紅，又不敢反駁，沉默半晌才小聲道：“姐，你咋變厲害了？”
家裏三姐妹，除了二妞伶俐潑辣，大妞和三妞一樣膽小木訥，大妞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三妞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人被拋下了。
“我都嫁人了，再自己立不起來，別人都看不起我，要來欺負我的。”百合這麽說，三妞心裏才好受些，轉念想大姐這樣也不錯，至少攔住娘不罵爹和她。
姊妹兩個嘰嘰咕咕說了半夜話，朱氏在外頭重重咳嗽：“還不睡！”
幾個閨女沒有自己的房間，就在李篾匠和朱氏的臥房裏頭又隔出一個逼仄的隔間，三個閨女擠在裏頭。裏頭一說話，外麵總是聽得到，兩個人連忙住口，很快睡過去。
次日一早，百合和臘梅一同起床，山裏頭空氣比鎮上清寒些，她深深吸口氣，臉上露出愜意笑容，看得一家人都有些發愣。
吃過早飯百合就要回鎮上，朱氏求之不得：“你個討債鬼，趕緊走，以後少回來！”
李篾匠叫青鬆：“你和你三姐去送送你大姐。”
從來出嫁的女兒要有三朝回門，娘家要準備些吃食物品送給新婚夫妻。
他家大妞嫁到鎮上，她娘訛了女婿錢，自己一家子都沒臉見女婿，大閨女出嫁幾個月這是頭一回回來。可是家裏別說準備東西，就是她吃一口飯，她娘還要說東說西的，李篾匠歎氣，都怪自己沒用。
能出門玩青鬆很高興，響亮地答應一聲，跳進廚房給他大姐往籃子裏裝糧食，臘梅也因為能暫時離開朱氏的陰影而鬆口氣。
朱氏對青鬆的大手大腳比較放鬆，不高興道：“一個個都去耍子，家裏的活誰做？”
百合笑著說：“娘，我難得見一回三妞和青鬆，多說兩句話咋了？”硬要青鬆和臘梅去送她，朱氏拗不過，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
百合又叮囑李篾匠：“爹，小籃子我著急要，你可上心。做好了就送鎮上去，要麽叫人給我帶句話，我自己回來取。”
李篾匠哎哎地答應著，目送兩女一兒出門，回頭就在朱氏刀子一般的目光裏去給大閨女做竹籃。
下山比爬山容易，臘梅和青鬆送到半路，百合就讓他們回去。她叫弟弟妹妹去家裏倒是便宜，可他們再要回山裏就遠了，還不如半路就叫回去。
她額外囑咐臘梅：“娘要是打你，你就先躲出去，等她氣消了再回家。”又說青鬆，“你也別憨吃憨玩，護著點你三姐，回頭大姐獎勵你。”
兩個孩子都眼神亮晶晶地看她，重重點頭。看來大妞這個當大姐的並非沒有威信，隻要一拿出大姐的氣勢來，兩個小的都十分聽話。
回家照例還是先跟李彩鳳說一聲自己回來了，然後屋裏屋外收拾一通，給雞仔撒一把穀殼。今天不用去小東溝摘花，百合找出做了一半的鞋墊，繼續繡花。
她已經繡完了梅花，喜鵲也已經完成大半，隻剩下一些細節還需要修飾。針線有時候會發澀，百合舉針在頭上抿一抿，就重新變得順滑。
忽然母雞“咯咯噠，咯咯噠”地大叫起來，百合唯恐它們又出什麽事，急忙趕去看。
白天雞籠的門打開，雞仔一般都在外頭活動，隻有在晚上它們都上架以後才會關門。現在百合卻看到一隻母雞坐在雞窩裏，伸著脖子大叫。
她心裏一動，上前把手伸到它肚子底下一摸，滿手溫熱，果然是一隻雞蛋！
對下蛋的雞要獎勵，百合顧不上細看雞蛋，先給母雞一把摻了小米的穀殼，母雞離開雞窩去啄食，百合這才在日頭底下細看自家母雞生的第一個蛋。
這個雞蛋熱乎乎的，蛋殼上還沾著點汙漬，不過百合不在乎，像看稀世珍寶一樣看著它。它比正常雞蛋要小，蛋殼也還很薄，母雞第一次生蛋就是這樣，有些母雞還會下軟蛋，給補充點蝸牛殼、蛋殼之類的東西，以後會慢慢正常起來。
而且一旦有母雞開始生蛋，別的母雞也會開始陸陸續續下蛋。在鄉下，幾隻能下蛋的母雞是最起碼的生活保障，百合以後再不濟也不會像先前一樣挨餓了。
這些雞蛋她可以自己留著吃，也可以拿去集上賣掉換糧食，攢起來走人情也很有麵子。
百合像有了大喜事，哼著小曲把這個蛋藏在穀殼裏，開心得簡直想對全世界宣布這個好消息！
她最想把好消息分享給宋好年，但這年頭信息往來多有不便，普通老百姓多半不會寫字，就是口頭帶話，千裏迢迢的也不方便。
所以一個人出門，多半是音訊全無，有些時候三年五載都不見回來。所以古人不輕易出門，把離家遠行視為畏途。
百合不至於因為母雞生蛋的事情就巴巴跑去讓人給宋好年寫信帶話，她一個人高興半晌，終於還是冷靜下來，繼續做活。
針線如飛，她的好心情根本掩飾不住。
“你姐夫是個好人。”雖然看上去不大像好人……
臘梅小聲說：“二姐說他不是好人，你嫁過去，我真怕你被打死。”
百合歎氣：“我是運氣好，你和二妞以後可不能跟我一樣稀裏糊塗就給娘賣了，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看。”
“做人莫做女兒身，百年苦樂由他人”，隨著爹娘的意思盲婚啞嫁，能遇到什麽樣的人全靠運氣。要不是她運氣好遇到宋好年，說是嫁女實則賣女的這場婚姻，和販賣人口又有多少區別？
就是她上輩子在農村，自己那些沒讀大學的同齡人，二十一二歲就抱著個流兩管鼻涕的小孩兒，穿寬大到看不出任何曲線的肥大衣裳，蓬頭垢麵，表情麻木，看上去比她媽還老相些。
那是二十一世紀，幾百年前的鄉下是什麽樣，可想而知。
大姐大喇喇說起這種話，臘梅羞得臉通紅，又不敢反駁，沉默半晌才小聲道：“姐，你咋變厲害了？”
家裏三姐妹，除了二妞伶俐潑辣，大妞和三妞一樣膽小木訥，大妞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三妞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人被拋下了。
“我都嫁人了，再自己立不起來，別人都看不起我，要來欺負我的。”百合這麽說，三妞心裏才好受些，轉念想大姐這樣也不錯，至少攔住娘不罵爹和她。
姊妹兩個嘰嘰咕咕說了半夜話，朱氏在外頭重重咳嗽：“還不睡！”
幾個閨女沒有自己的房間，就在李篾匠和朱氏的臥房裏頭又隔出一個逼仄的隔間，三個閨女擠在裏頭。裏頭一說話，外麵總是聽得到，兩個人連忙住口，很快睡過去。
次日一早，百合和臘梅一同起床，山裏頭空氣比鎮上清寒些，她深深吸口氣，臉上露出愜意笑容，看得一家人都有些發愣。
吃過早飯百合就要回鎮上，朱氏求之不得：“你個討債鬼，趕緊走，以後少回來！”
李篾匠叫青鬆：“你和你三姐去送送你大姐。”
從來出嫁的女兒要有三朝回門，娘家要準備些吃食物品送給新婚夫妻。
他家大妞嫁到鎮上，她娘訛了女婿錢，自己一家子都沒臉見女婿，大閨女出嫁幾個月這是頭一回回來。可是家裏別說準備東西，就是她吃一口飯，她娘還要說東說西的，李篾匠歎氣，都怪自己沒用。
能出門玩青鬆很高興，響亮地答應一聲，跳進廚房給他大姐往籃子裏裝糧食，臘梅也因為能暫時離開朱氏的陰影而鬆口氣。
朱氏對青鬆的大手大腳比較放鬆，不高興道：“一個個都去耍子，家裏的活誰做？”
百合笑著說：“娘，我難得見一回三妞和青鬆，多說兩句話咋了？”硬要青鬆和臘梅去送她，朱氏拗不過，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
百合又叮囑李篾匠：“爹，小籃子我著急要，你可上心。做好了就送鎮上去，要麽叫人給我帶句話，我自己回來取。”
李篾匠哎哎地答應著，目送兩女一兒出門，回頭就在朱氏刀子一般的目光裏去給大閨女做竹籃。
下山比爬山容易，臘梅和青鬆送到半路，百合就讓他們回去。她叫弟弟妹妹去家裏倒是便宜，可他們再要回山裏就遠了，還不如半路就叫回去。
她額外囑咐臘梅：“娘要是打你，你就先躲出去，等她氣消了再回家。”又說青鬆，“你也別憨吃憨玩，護著點你三姐，回頭大姐獎勵你。”
兩個孩子都眼神亮晶晶地看她，重重點頭。看來大妞這個當大姐的並非沒有威信，隻要一拿出大姐的氣勢來，兩個小的都十分聽話。
回家照例還是先跟李彩鳳說一聲自己回來了，然後屋裏屋外收拾一通，給雞仔撒一把穀殼。今天不用去小東溝摘花，百合找出做了一半的鞋墊，繼續繡花。
她已經繡完了梅花，喜鵲也已經完成大半，隻剩下一些細節還需要修飾。針線有時候會發澀，百合舉針在頭上抿一抿，就重新變得順滑。
忽然母雞“咯咯噠，咯咯噠”地大叫起來，百合唯恐它們又出什麽事，急忙趕去看。
白天雞籠的門打開，雞仔一般都在外頭活動，隻有在晚上它們都上架以後才會關門。現在百合卻看到一隻母雞坐在雞窩裏，伸著脖子大叫。
她心裏一動，上前把手伸到它肚子底下一摸，滿手溫熱，果然是一隻雞蛋！
對下蛋的雞要獎勵，百合顧不上細看雞蛋，先給母雞一把摻了小米的穀殼，母雞離開雞窩去啄食，百合這才在日頭底下細看自家母雞生的第一個蛋。
這個雞蛋熱乎乎的，蛋殼上還沾著點汙漬，不過百合不在乎，像看稀世珍寶一樣看著它。它比正常雞蛋要小，蛋殼也還很薄，母雞第一次生蛋就是這樣，有些母雞還會下軟蛋，給補充點蝸牛殼、蛋殼之類的東西，以後會慢慢正常起來。
而且一旦有母雞開始生蛋，別的母雞也會開始陸陸續續下蛋。在鄉下，幾隻能下蛋的母雞是最起碼的生活保障，百合以後再不濟也不會像先前一樣挨餓了。
這些雞蛋她可以自己留著吃，也可以拿去集上賣掉換糧食，攢起來走人情也很有麵子。
百合像有了大喜事，哼著小曲把這個蛋藏在穀殼裏，開心得簡直想對全世界宣布這個好消息！
她最想把好消息分享給宋好年，但這年頭信息往來多有不便，普通老百姓多半不會寫字，就是口頭帶話，千裏迢迢的也不方便。
所以一個人出門，多半是音訊全無，有些時候三年五載都不見回來。所以古人不輕易出門，把離家遠行視為畏途。
百合不至於因為母雞生蛋的事情就巴巴跑去讓人給宋好年寫信帶話，她一個人高興半晌，終於還是冷靜下來，繼續做活。
針線如飛，她的好心情根本掩飾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