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籃子一共三十七個,大的有小臂那麽長,小的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竹絲都劈得極細,李篾匠巧手編出圓形、梅花、葵花、菱花各樣花邊,又有細細的提梁,有的單股,有的雙股,一個個小巧玲瓏,看上去不像籃子,倒像是藝術品。


    李篾匠還問:“你看還合用不?”


    百合隻顧重重點頭:“爹,你手真巧!”


    她知道自家常用的大竹籃是怎麽編的:幾根木片彎成兩頭上翹的形狀,紮成十字形或是六角形,再用片好的竹篾片一裏一外往上纏,收口處做成提梁,十分費工夫。不熟練的人,兩三天也編不好一隻籃子,李篾匠這樣的精熟匠人一天也就編三四隻。


    小籃子不大,但劈竹片、細細編綴花紋隻會更麻煩,李篾匠幾天時間裏趕出將近四十個籃子,難怪累得滿眼都是紅血絲。


    被閨女狠誇,李篾匠自覺功夫沒白費,憨憨笑起來。


    百合說:“爹,以後你可別再這麽費勁,隔五天給我送二三十個就行。青鬆你替我看著爹,他要多做活,你就告訴我。”


    青鬆一疊聲答應,又問百合:“姐,我出去耍一陣。”


    百合看這小子確實坐不住,叮囑他不要亂跑,準時回來吃飯:“晌午有雞蛋吃,你可別忘了。”


    李青鬆答應著跑遠,李篾匠這裏看看,那裏看看,宋好年走之前把家裏收拾得清清爽爽,沒什麽他動手的餘地。


    見百合去廚下做飯,他忙說:“大妞,少做點,雞蛋你留著自己吃。”


    百合笑道:“爹,我養的雞娃也下蛋了,不怕沒得吃。”


    李篾匠咧嘴笑,又怕閨女做飯柴火不夠用,打算去屋後柴堆給她劈點柴燒。誰知一轉到屋後,除了個雞窩,還看到堆成小山的柴禾,都劈好碼得整整齊齊,可以隨取隨用。


    “大妞啊,這柴你劈的?”


    百合從廚房探出頭,“我哪兒劈得動?都是你女婿,怕他走了柴不夠燒,給我劈了這麽多。”


    李篾匠這才相信宋好年真的對大妞不錯,心裏輕鬆了些。閨女已經是宋家的人,要是宋好年對大妞不好,他也沒法子,隻好心裏覺得對不起大妞,日常補貼她。


    閨女過得好,當然再好不過。


    今日晌午飯比平時豐盛些,從前再是一家人,嫁了人,老父和弟弟就是客,百合若是失禮,宋家族人會說她閑話。


    香噴噴熱騰騰的黃米飯、椿芽炒雞蛋、涼拌灰灰菜,還有一盆蛋花湯。


    灰灰菜焯水,擱點鹽和醋就很香,百合抽空去李彩鳳家裏借了幾頭大蒜,拌在菜裏又能殺菌消毒,又增加香味。


    就著鍋裏炒香椿的油加點水,磕個雞蛋進去,就是一碗有營養的蛋花湯。


    鄉下地方,招待客人的最高規格就是一鍋肉湯煮荷包蛋,百合雖然沒煮肉也沒做荷包蛋,但一桌上有蛋有菜,已經是過得去的生活了。


    青鬆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年紀,在外麵跑得滿頭大汗,回來看見飯菜兩眼直放光。


    在李家,但凡鍋裏有蛋有肉,照例是留給青鬆的,多出來的,才可能是李篾匠夫婦,最後才輪到三個閨女。


    百合不打算慣青鬆的毛病,用筷子和鍋鏟把蛋黃平均分成三份,三個人一人一份,炒散、煮散的蛋花各人隨自己口味吃。


    李青鬆就咬著筷子笑:“大姐,我才要說蛋黃你留著自己吃,還好你分我一點。”


    百合笑著說:“就你話多!快吃飯!”


    弟弟知道心疼姐姐,也沒被娘慣出太多壞毛病,百合覺得這日子挺好。


    鄉下講究娘舅親,百合以後要是生孩子,最親的人就是青鬆。出嫁的女兒隻能依靠娘家兄弟,兄弟不成器,她再能幹都會被拖死。


    還好這個兄弟看上去沒大出息,但也沒大毛病,隻要教得好,以後不會給她拖後腿。


    吃完飯沒多久,李篾匠就說要回家,百合也沒開口多留,自來沒有老丈人住在女婿家的規矩,再說回山裏路遠,再不動身怕天黑或下雨。


    百合一再叮囑他們走慢點,在李篾匠隨身裝水的竹筒裏裝滿燒開過的溫水,這才目送兩人離去。


    百合跟柳義嫂借來的幾頭蒜,一多半都是紫皮獨頭蒜。紫皮蒜比白皮蒜更香,味道更厚,獨頭蒜更是格外好吃。


    百合穿越前,“蒜你狠”那一陣,菜市場的紫皮蒜漲到十多塊錢一斤,獨頭蒜更是貴得離譜。如今鄉下家家戶戶吃的蔥薑蒜,小半自己種,多半是去集上拿糧食、雞蛋之類的東西和菜農換來。


    她勤儉持家,自然樣樣都要節省,家裏的十畝田都租給柳老爺家種紅薯,在院子裏種點菜自己吃百合還是做得到的。


    做菜剩下的蒜還有幾頭,她挑出比較完好的當種子,有破損的就留下來下當調料。


    說幹就幹,竹籬圈出的院子不小,百合挑了一塊向陽、靠近井邊又不會擋路的,從西側間找到宋好年先前用來修籬笆的钁頭,劃出一塊種菜的區域,把裏頭的土翻起來,揀去石子兒,大土塊打碎,半天時間就開辟出一小塊十來平米的菜地。


    百合覺得自己可能太久沒幹活,稍微做一點就腰酸背痛。菜地開好,忍著腰酸打幾桶水澆上,天已經快黑了。


    她回廚房把挑好的蒜種泡在水裏,一晚上過去,蒜頭部位已經露出一點鼓脹的白點。


    趁著光線好,百合把多頭蒜掰開,頭朝上一個個按進鬆軟潮濕的土裏,又把獨頭蒜也按進去幾個,再次澆水,找點稻草苫(注1)起來,免得日頭太大烤幹土,蒜全爛在地裏。


    家裏有養雞,每天趕著它們在菜地上麵走一圈,都不用額外上糞肥。


    沒過兩天,地上就冒出細細白白的新芽,很快長成綠色,迅速抽成又細又長的蒜苗。蒜苗是美味的調味品,用來炒肉又辣又香,切碎做成蒜苗炒雞蛋也非常好吃。


    百合自來到這個世界,最常吃到的調味品就是鹽,再有就是秋油、醋,再加幾頭大蒜。現在種出蒜苗,她不禁琢磨著再種點大蔥、薑之類的,給自己改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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