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後世做生意的眼光看,百合的打算不算縝密,但在鄉下地方,尋常人連借錢都不曉得立約,似她這般條理清晰、思維縝密已是罕見,升大叔不敢大意,聽得十分仔細。


    百合說完自己的打算,望著升大叔笑道:“大叔,你看我的章程咋樣?”


    升大叔歎口氣:“我兒子要是有你這樣的心思,我還愁啥子?”


    他道是自己已曉得百合的章程,回去探探老爺的口風,不管成不成,明日都來給百合一個答複。


    百合點頭笑道:“那這事兒就托付給大叔了。”


    送走柳升栓上門,百合就聽見朱氏又在說胡話:“女人家家的,跟男人說那些個話幹啥?也不怕說出去叫人笑話。”


    臉上笑容淡了淡,百合道:“我不做生意,一家子吃啥喝啥?我做的是正經生意,行得正走得端,除了你老,誰會說我笑話?”


    朱氏咕噥:“這幾日我在外頭,沒少聽人歪派你哩!”


    “那你老就別往外頭去,往後好好伺候我爹,我和臘梅還去店裏幹活。”就是尋常親朋說這些個話人也得心寒,更何況這是親娘。


    朱氏猶不死心地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漢子既叫你沒得吃喝,還跟他幹啥?”


    “幹啥?”百合冷笑,“為的不就是這時候你老有個去處,不至於到人家房簷底下湊合一晚上,還要挨人白眼。”


    百合簡直想不通朱氏又想幹啥,說這種話有意思嗎?


    朱氏道:“你急啥,我還不是為著你好?你還年輕,出去做生意難免人說,不如給我,我幫你看著,一準兒沒人再說閑話。”


    這下百合明白了,朱氏這是還在打她家業的主意,才跟升大叔談下好大一筆生意的快活全然不見,她盯著朱氏好一陣,直盯著朱氏開始結巴:“你、你看我幹啥?”


    百合清晰地道:“我的生意,我自己管,別個誰也不放心。”說罷回自己屋子裏去睡覺。


    朱氏臉上訕訕的,同李篾匠說:“你看她,我還不是為著她?”


    李篾匠沉沉歎口氣,不想接她的話。


    自來也沒有娘家爹娘常住閨女女婿家的道理,如今李篾匠傷得重,住在百合家中是百合一片孝心,偏朱氏非但不領情,還當百合欠她的,千方百計給百合添堵。第二日百合便帶著臘梅去豆腐店,臨走撇下一句話:“娘你有空跟外頭閑人嚼我舌根,不如在家好好給我爹做飯,再給他縫一身衣裳爹身上那件還是我們大年的哩,不大合身,我布都裁好了,你這


    兩日便做吧。”


    朱氏大怒:“小兔崽子,你倒支使起老娘來了?”


    百合不理她,隻管冷著臉往外走。臘梅對朱氏更沒好臉色,朱氏隻好回去衝李篾匠抱怨,李篾匠道:“我看呐,大妞說得對。”朱氏頓時覺得一家子都叫百合收買,沒一個向著她的,待要再去街頭巷尾跟人說閑話,家裏隻李篾匠一個到底不放心,就是她放心,往後叫青鬆曉得準得說她最後真個委委屈屈拿針線給李篾匠縫衣


    裳。


    她一邊縫衣裳,一邊嘴裏嘟嘟囔囔說個不住,李篾匠叫她念叨幾十年,早練就充耳不聞的本事,隻當聽不見。


    日頭走到半空中,李篾匠叫朱氏:“該做晌午飯哩。”


    朱氏扔下手頭活計道:“兩個死丫頭,真個要餓死老子娘不成!”


    抱怨半晌也不見百合跟臘梅送飯回來,隻好去廚房下漿水麵吃,深覺自己養了幾個白眼兒狼。


    百合在店裏吃包子喝豆花,還有些擔憂李篾匠,臘梅道:“你多看看你自己罷,她再懶還能餓著爹?”


    這裏才吃完,柳升便尋來,百合再顧不上擔憂,打疊起精神同柳升說話。


    柳升一進門就笑道:“大年家的,今兒我可要恭喜你。”


    百合一喜:“大叔這麽說,那事兒是成了?”


    李彩鳳和文娃爹娘都問是啥事,柳升道:“我先跟大年家的說,說定再告訴你們。”


    百合便把柳升引到後頭院子裏,在梨樹下放個板凳給他坐,笑眯眯地問:“升大叔莫要賣關子,我心裏著急得很。”她說是著急,麵上可是一派坦然,柳升曉得百合不是任他拿捏的人,便不拿腔作調,直爽地說:“今兒一早我便同老爺說了此事,老爺十分高興,道是,便是不能把粉條賣到外頭去賺錢,能給莊戶們添


    幾樣新菜也不錯。”


    百合一拍手:“柳老爺慈悲哩。”


    柳升繼續道:“老爺的意思,就依著你的章程,兩家合作建個作坊,你出做法,我們出人。將來得利,你得二成若是虧了,不要你墊在裏頭。”


    百合這時候才想到還有虧本這回事,“啊喲”一聲,“我竟沒想到還有蝕本這一茬,虧得先前大叔你誇得我直臉紅,你瞧,我還粗疏著哩。”


    這事情論起來兩家都得利,百合要的紅利不多,但她隻出點子,又不用出人力物力,自然輕鬆,每年賺二成紅利看著不算多,時間一長積累下來也很客觀。


    再加上,有這個作坊在,她和柳府就算是有合作,便是宋家族裏也不敢輕視她,她再跟婆家關係不大好,逢年過節祭祖的時候,族裏也不敢太逼她。


    柳升在外頭交際慣了,請保山等事都是他一手辦好,寫了契書來,簽字畫押,就此定下建作坊的事情。契書立定,百合便請升大叔從柳府找一個會寫字的人來:“多少紅薯,多少水,啥時機壓粉,這些個事情光靠嘴說,隻怕一個人和一個人做出來的東西都不一樣,既是作坊,不如叫人把該注意的地方寫


    下來,往後招好夥計工人,都按著定例去做。”


    升大叔喊來柳府幾代的老人,忠心耿耿,再不怕他泄密,一張輕飄飄的紙捏在手心裏,反覺沉甸甸的。


    次後百合又道:“我在家自己壓粉條,用的是漏勺,作坊裏可不能這樣,還要去訂做些篩板才行。”


    升大叔笑道:“待明日請人畫好圖樣,就去請柳木匠做。中間還須得你看著才行,有些時候光憑說還不夠,你最有經驗,你去說最不易出錯。”


    百合點頭稱是,過些日子在訂做篩板的時候,果然提出一條建議來:“這個篩板跟我家裏用的漏勺差不多,隻有筷子粗細的圓孔。依我說,不如再做些個極細的圓孔、寬扁的孔,多些個花樣。”


    升大叔十分滿意,又叫木匠柳老爹照著百合說的,另外做兩塊篩板,刻上不同形狀的孔。篩板均是一樣大方便在木頭做的壓粉機上頭拆卸替換。百合看著柳老爹同幾個人琢磨出來的壓粉機,隻覺得已經有幾分像她上輩子見著的壓麵機,不過壓粉機隻消上頭壓重物就能用,她給出了個杠杆的主意,柳老爹照著舂米用的木碓自己就能造出來單靠


    腳踏的壓粉機,省了不曉得多少人力。但壓麵機構造更加複雜,要用到精細的齒輪,百合雖然能比比劃劃說出個大致雛形來叫人去做,到底不想叫人當成怪物,現如今家家戶戶的女人都會擀麵,做出壓麵機來也沒處賣去,她不過想了想,


    便把壓麵機放下。


    不過一個月時間,一個粉條作坊已經樣樣齊備,造出來筷子粗細的粉條、細如毛發的粉絲、還有兩指寬的粉帶,百合、臘梅、汪小福等幾個人挨家挨戶給熟人送粉絲嚐鮮,又細細告知他們做法。


    眾人一嚐,果然挺好吃的,這東西用紅薯做原料,又不貴,自此以後家家戶戶都吃粉條,百合的豆腐店裏也單辟出一塊來賣粉條。


    不久後粉條銷到縣城裏,還有更遠賣往省城的,那就是百合所不曉得的事情了。


    且說縣城裏頭,陳彬正同劉掌櫃說話:“京裏回信到了。”


    “哦,什麽結果?”劉掌櫃傾身往前,緊盯著陳彬。


    陳彬道:“還沒差,倒是青柳鎮那裏,宋好年那媳婦又弄出粉條來這東西早些年在京城就有,太平縣這地方倒少見,她一個沒出過門的婦道人家從哪裏學來?”


    劉掌櫃把李百合的經曆在腦子裏過一遍,笑著說:“竟是真個不曉得從哪裏學來,宋爺家這位倒真不像個沒見識的鄉下農婦。”


    兩個人把百合討論一番,終究沒個結論,又把注意力放回到那封拿火漆封得嚴嚴實實的信上信上頭不但有火漆印,還有錦衣衛的暗記證明這封信半路不曾叫人截下篡改。


    陳彬照著燈烤一烤,打開火漆封印,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紙。


    這封信關係著他的前程與身家性命,陳彬一時竟有些不敢看:“就這一哆嗦,要是押錯寶,咱們一起完蛋。”


    劉掌櫃到底年紀更大更沉穩,笑道:“且打開看看,便是事有不諧,也不至於就是個死,總能找出活路來。”


    陳彬展開信,不過一張紙、短短幾十個字,他竟細細讀了有一刻鍾之久。沉默良久,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玉就是那塊玉,人還得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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