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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於滑翔的海鳥正在狂風中舒展著翅膀盡情盤旋。35xs它俯瞰著岸邊這個匍匐著的龐然大物,似乎並不明白這個渾身充滿冷冰冰的質感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從時候突然出現的。


    安寧的小島在今夜迎來了太多不速之客。一隻幾乎渾身雪白的信天翁短暫地停留在了岸邊凸起的礁石之上,歪著脖子梳理起了自己蓬鬆的羽毛,似乎是想不明白這些外表五彩斑斕的兩腳生物為什麽隻能艱難地跋涉在泥濘的地麵。


    “確定了嗎?就在前麵?”


    成群結隊的生麵孔正舉著各式照明工具,對著手中掌握的信息指指點點。焦慮在每一個人疲憊不堪的眼角肆意蔓延,爭辯的聲音被震耳欲聾的雷聲與雨聲淹沒。


    “真是個糟糕透了的天氣。”好不容易點燃的火苗再次被無孔不入的疾風吹滅,小眼睛男人叼著濕透的煙半蹲在堡坎上,遠遠看著剛剛路過的小鎮子。


    “童老大。”一個年輕到有些稚嫩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該來的人都已經到齊了。”


    “嗯。”男人發出一個模糊的鼻音,珍惜地將煙卷進手帕又塞回口袋裏,“怎麽是你?畢安呢?我沒看見他。”


    “他說自己最近心情不好,就先不來湊熱鬧了。”


    “心情不好?這臭小子,估計是還為了上回的事兒,跟那個姓顧的姑娘鬧脾氣呢。”男人看著倒也不很生氣,“算了,就這樣吧。隻是辛苦你在這種天氣裏跑一趟了。前進方向確定了嗎?”


    “我們在鎮上打聽過了,是在東邊沒錯。穿過這片樹林就是了。另外,很有意思的是,那個小賣部老板說咱們是今晚第四批找他打聽這事兒的。”


    “第四批?”男人拉緊了領口,擺手示意過於有眼力見兒的高個兒跟班不用給自己撐傘,“.怕是還沒等咱們找到那艘擱淺的船,就得做好準備和其他搶生意的家夥們幹一架。”


    “幹架?好呀!是和船上那群狂妄自大的家夥們麽?”高個兒跟班一臉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忍不住嘴快的說起了風涼話,“都說他們要比我們厲害上不少,我偏不信這個邪!嘿,看這回的樣子,他們是要徹底倒黴了吧!活該!”


    “瘦死的駱駝怎麽也比馬大,你最好還是求著老天爺保佑,別讓咱們撞上那些家夥。”男人活動著胳膊站了起來,不鹹不淡地接著說到,“倒黴?看來確實是。今晚之後,‘水上都市’或許很快就要不複存在了,沒了這重強勁的保護傘,誰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會是個什麽樣子……唉,聽天由命吧。”


    “你怎麽總是這麽悲觀。”剛剛匯報消息的年輕人並不以為意,“要我說,沒了這重保護傘才好呢。省的有些人老覺得自己還有退路,一天天坐在高處看戲。不過呢,船上的那些人也真是,我們這些無家可歸,每天刀口舔血的人還沒悲觀厭世呢,他們有吃有穿,還有一堆威懾力十足的怪物保護,不用擔心閉上眼睛就被人偷襲,從此再也醒不過來了,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能說出這些話來,說明你最近還是多少看了點書嘛。”


    “你弟弟帶動的唄。他為了不被顧小姐嫌棄沒文化,每天加班加點的背古詩詞,謔,那幹勁兒,感覺沒幾年他就能去城裏糊弄外星人啦。”矮小的年輕人天生長著一副看著總是不太高興的臉,說話也有點陰陽怪氣兒。


    “那倒是挺不錯的,萬一我要是出了啥事兒,他連退路都有了。閃舞.”男人左右甩了甩濕透的頭發,極輕地笑了一聲,“你說,人這種東西也是真難伺候。活不下去的時候哭著鬧著有人能夠站出來給他們建立一個安全的窩,有吃有穿起來就又開始依靠砸自己的家來標榜自己向往自由和尊嚴的心……”咬了一口受潮的壓縮餅幹,他口風一轉,又說到,“不過這種話也輪不上我們這些外人來說就是了。反正我們既沒體驗過船上生活的種種好處,也沒被逼接受過什麽泯滅人性的實驗。刀子沒紮在我身上,我確實感受不到疼呀。隻是可惜有些大人物白白付出那麽多心血了,真是沒勁兒,活這一輩子到底圖什麽呀。”


    “聽口氣,你好像覺得還蠻可惜的?”一道閃電照亮了年輕人的臉,高個跟班兒這才發現對方不過是個看上去十三四歲的少年人,“我以為你也會很鄙夷那些眼高於頂的‘大人物’。”


    “就算是眼高於頂,說明那些人好歹也是有眼睛的。”男人故作慈祥的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頭,不出意料地遭受了一個白眼,“希望以後,咱們可以少和某些不知好歹的瞎子打交道吧。”


    -


    一連串爆炸的火光之後,淩夙誠沿著傾斜的坡道滾了好幾圈,尾隨著孔仲思跳出窗外。


    和千千萬萬塊磚石一起下落。他在空中調整自己的姿勢,隨手攥住一根長條形的金屬棍兒,對著剛剛落地的孔仲思投擲過去。


    甚至難以言明到底是出於什麽原因,兩人都擺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勢。金屬棍兒隻挑起了一串冰涼的水花,淩夙誠緊隨其後一腳踩進了足以淹沒膝蓋的積水之中,稍微失去了一瞬間的平衡,恰好彎著腰避開了孔仲思的一記肘擊。


    單手拔出一個泡在水中的巨大遮陽傘,淩夙誠在孔仲思拔出匕首的同時旋身用傘柄使出一記範圍頗大的橫掃,後者即使是立刻雙手交疊防禦,也被他這近乎野蠻的一擊震得倒飛出去。


    “呸。”孔仲思咳出一點血沫,搖搖晃晃地從水中站了起來,“行吧,看樣子還是你這種習慣使用不要命打法的人更容易占上風。”


    兩個人斷斷續續的喘氣聲回蕩在灌滿水的狹窄空間裏。原本打算即刻把握機會追擊的淩夙誠腳下猛的一晃,瞬間翻轉的雜物裹挾著劈頭蓋臉的水流將他衝到了牆邊。


    照這樣下去,顓頊號大概會在二十分鍾以內徹底沉沒吧。估計後麵過來的人也找不到什麽有用的東西了。


    明明是生死關頭,淩夙誠還是順帶考慮了一下自己的本職工作。


    匕首發亮的刀尖距離他因為大量失血而尤為蒼白的臉僅剩一步之遙,孔仲思把握這突如其來的天時地利再次凶狠地撲了上來,卻再次一腳踏空,兩人一起跟著折斷的樓板垂直下墜。


    上下左右的概念早已徹底失去。胡亂地在水中纏鬥了一會兒,清晰的崩裂聲再次貼著兩人的耳朵響了起來。


    耗盡氧氣的肺部誠實的吐露著痛苦,孔仲思的喉嚨裏發出了一聲難以辨明的咆哮,隨即操縱著驟然增重十倍的水,硬生生破壞了背靠的牆麵。


    兩人都像是翻滾的罐頭一般,沿途磕出一身淤青之後,終於被激流帶著衝出了船外。


    原本號稱堅不可摧的合金外牆在他們兩人的合力折騰之下,從正中冒出了一股瀑布般的湍流。爆炸和沉降共同造就的裂縫飛快地拓展著自己的勢力範圍。閃電照亮了兩人布滿各式血痕的手臂。天旋地轉之中,淩夙誠模糊地估計了一下自己身處的位置,突然放棄了所有掙紮的嚐試。


    原本漆黑的夜空映出了一片搖曳的紅色。他看著一連串熊熊燃燒的房間光速後退,心中一如既往的一片平靜。


    嗚嗚的風從背後灌進他濕透的領口。頭一次的,淩夙誠決定放任自己享受一下徹底失重的感覺。


    光滑的外表麵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借力,最後一把匕首在堅固的合金板上劃出了一道很不明顯的痕跡,隨後從孔仲思顫抖的指縫裏溜了出去。


    意識到重力場不再回應自己的呼喚,他突然大叫了一聲,雙眼大睜地注視著不遠處同樣正在飛速墜落的影子。


    沒有天賦的加持,這個高度無論是直接砸進海麵,或是運氣更差地磕在船身上,足夠徹底殺死他們兩個人。


    最後的掙紮和嚐試被劇痛的肩膀阻礙。飛行的自由被真正的“奇跡之子”任性收回,孔仲思忽然覺得自己想是一隻被折斷翅膀的鳥。


    居然是想和我……同歸於盡嗎?


    近在咫尺的撞擊喚回了他的一點點神誌,孔仲思隱約聽見一個熟悉的女聲粗著嗓子叫罵了一聲。


    “……元歲?”清秀到幾乎有點柔弱的眼睛有些失焦,淩夙誠隻覺得一個有點硌人的影子凶狠的朝自己撲了過來,然後用力地把自己抱在了懷裏。


    下一秒,被捆得死死的軀幹在空中來了個緊急刹車,他幾乎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隨之短暫地離開了原來的位置。


    不自覺跟著女孩兒的頻率微微發抖,悠悠飄蕩在空中的意識無聲地向他訴說著既真實又模糊的、劫後餘生的喜悅。無處不在的線繩包裹著他,眼前仍有些發黑的淩夙誠其實還是不太能看清。但他依舊下意識地伸出手,準確的在對方的臉上抹了一把。


    掌心是溫熱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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