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斯蘭星城中午??一點, 金日輪大廈的地下機甲操練場內。


    觀摩席上座無虛席,坐的全都是金日輪的士兵與軍官們,一張張臉孔熱血沸騰, 呼喊聲此起彼伏。


    “好!——”


    “哎, 剛剛那下漂亮啊!”


    “繼續, 幹, 幹他!”


    從觀摩席往下看,場內三架機甲。對戰的兩架都是m-裂風09,白色與茶色交織的c級機甲, 金日輪機甲兵使用的標準機型。


    在軍隊, 打架鬥毆那是要吃處?的, 唯一“合理約架”的途徑就是來操練場搞機甲對戰。


    也往往隻有高手“約架”的時候,觀摩席上才?熱鬧起來。


    但今天顯然不同。隻見左方的機甲攻勢勇猛凜冽,每一個擊打與旋身都可圈可點,但動作間多少還能看出些新兵的稚嫩。


    右方的機甲攻少守多,步步為營, 動作顯然比對手要流暢上一個層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在給左邊機甲的駕駛員喂招。


    喂招,這就是局教導戰, 不是約架了。


    一般來說不?有什??看頭,更不至於聚起這??多人。


    唯一特殊的是場內還站著第三架機甲, 通@?雪白美觀, 機型s-雪鳩。


    駕駛艙打開著, 機身上坐著一位黑發黑眼的年輕軍官,外貌清俊文弱,此時瞄準兩架機甲分開的空隙拍了拍掌。


    “好了, 休息一下吧。”


    他這話一出,觀摩席上的叫聲突然就高了一個八度。


    等到薑見明無奈地涼涼掃了一眼坐席,奇奇怪怪的喊聲更大了。


    自從年節前的那場動亂被平息後,作為臨時監察官的薑見明一時之間聲名鵲起。


    說來也是巧合,當時正值平民與無晶人種爭取權益之際,又正好是兼具兩者身份的薑見明屢立軍功,頓時傳奇色彩大增。


    這個高科技時代的信息傳播速度又快,短短半月餘的功夫,他已經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幫傾慕者。


    再加上那些隨大流看熱鬧的,瞧不起殘人類想來挑他錯兒的,暗中視他為競爭對手來觀察勁敵的……林林總總數下來,數量光是在金日輪內部就足夠坐滿一個機甲操練場。


    m-裂風09的駕駛艙打開了,女駕駛員有一頭柔順的栗色短發,這時薄喘不止,臉頰染上一層動人的紅暈。


    她雙手撐著邊緣,從駕駛艙躍出——落地時鏗鏘一聲金屬碰撞聲,她的右腿竟然是假肢,硬合金打造的鐵色軍用假肢。


    對麵的駕駛員也下了機甲。鄭越少校擦了把額汗,郎爽地笑道:“貝小姐進步很快啊。”


    貝曼兒甜甜地笑了笑,目光落在自己的雙腿上:“還不夠,我已經落後這??一截了,想要回到軍隊,那就要在別人???努力的時候付出百分的努力才可以。”


    鄭越道:“以你現在的水平,進金日輪應該是沒什??問題的。”


    貝曼兒搖了搖頭:“我還是想回銀北鬥,是在那裏摔倒的,就要從那裏爬起來。就是麻煩鄭少校,總是來陪我這??個半吊子。”


    “嗨,別客氣,能陪美女對練是咱的榮幸。”鄭越彎著眉毛笑道,“再說小閣下身子不好,萊安殿下不準他上機甲,這不得我頂上嗎?”


    薑見明讓賽特操縱著雪鳩走過來,適時地來了句:“老鄭,你也別飄。以曼兒這個進步速度,一兩年之後你就打不了指導局了。”


    他的嗓音清淡又溫和,話音未落,觀摩席那邊就炸了鍋。


    “監察官,來一局!”


    “小閣下厲害,小閣下來一局!”


    尤其是年輕人們,起哄得那叫一個歡。


    “這幫家夥。”鄭越笑罵了一句,“這就是瞄準了今天太子殿下和蘭斯閣下都不在,來攛掇您呢。”


    薑見明置之一笑,卻忍不住也被勾的有點手癢。


    自從他慢性晶亂的事情暴露以來,加西亞盯得他實在太緊……別說上機甲,他連飲食睡眠的時間都被安排了。


    但今天加西亞還在白翡翠宮。


    既然下定決心要做皇太子,總有很多東西需要臨時惡補,應屆的趕考生都沒現在的小殿下累。


    還有無數場合需要這位死而複生的儲君公開露麵,他不習慣政場,也隻能靠前夜預習和臨機應變……很可憐,薑見明由衷地憐憫他。


    憐憫歸憐憫,至少今天他是自由的。


    “老鄭,”薑見明挑眉,“要不我們來玩一下。”


    鄭越雙眼放光:“喲,小閣下今天興致這??高,來來來……”


    觀摩席上原本玩笑似的起哄頓時變成了歡騰的浪潮,等薑見明示意貝曼兒下來休息,而自己坐進了那架裂風的駕駛艙內時,浪潮就達到了頂峰。


    “臥槽臥槽,不是吧,今兒運氣逆天了!!”


    “監察官閣下真的上機甲了!?”


    “快,前頭的兄弟開錄像!”


    也有人不以為意地笑話激動的同夥:“你們也別太興奮了好吧,一個殘人類再厲害,那也是在殘人類裏頭顯得厲害。等?兒濾鏡碎一地可別哭啊。”


    但一?鍾後,想看笑話的人就笑不出來了。


    m-裂風09呼嘯騰挪,機械臂砸上去火星四濺。前一秒鄭越才把薑見明的機身鎖住,後一秒就被掙脫了反扣在地上打。


    你來我往,瞬息萬變,和剛剛那場之間的差距一眼就能看出來。


    “太厲害了……”


    場旁的貝曼兒一邊自愧不如,一邊使勁兒地觀察記憶。


    這兩人都沒有使全力,確實隻是“玩一下”。但縱使如此,也已經是足夠精彩的機甲戰。


    觀摩席上則感歎頻發:“鄭少校也牛啊,這操作比得上某些將軍了吧。”


    “才三??來歲的平民少校,不巴結不諂媚地做到這個位置,能力當然不用說。”


    說話間,場內兩架機甲機身惡狠狠相撞,又被反震力各自向後彈開。正要各自調整好@?態,再次進攻之時——


    轟然一聲,操練場的大門被人用力推開了。


    全場為之一靜。


    外頭的亮光閃了閃就消失了,皇太子殿下踏步走來,卷發被黑綢帶子束在腦後,蜿蜒落在猩紅織金的長袍禮服上。


    殿下神情冷淡,那張帝國人民熟悉的容顏依舊如三年前那般完美,翠綠的眸子卻帶著股寒意,宛如盯獵物一般落在場內的雪鳩上——


    坐在雪鳩旁邊喝著能量水休息的貝曼兒噗地把水嗆了出來,從頭到腳地抖了一下。


    她僵硬地露出一個笑容,手指毫不含糊地指向了薑見明所乘的那架m-裂風09。


    薑見明:“……啊。”


    鄭越臉色鐵青:“完了蛋了。”


    觀摩席上鴉雀無聲,不少人眼中興奮的光芒卻詭異地更盛了。


    他們紛紛捂住了口,以試圖隱藏嘴巴彎起來的弧度。


    眾目睽睽之下,皇太子殿下走到了機甲麵前。


    此時的兩架裂風已經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凝固了,連那幫反動勢力的機甲幹擾波都沒有這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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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西亞從下麵緩慢地仰起頭來的時候,坐在駕駛艙內的薑見明不禁恍惚了一秒。


    那確實是加西亞,但如今已經是萊安了。


    從這個人決意成為萊安——或者用他的話說,讓萊安??為他——才過去十幾天,殿下身周的氣質已經具備了儲君應有的那種高雅雍容。


    嗯,學得很快,很能裝。


    “薑,出來。”


    加西亞……或許該稱是萊安的這個人漠然說道。他順便瞥了一眼鄭越,“你也滾出來。”


    鄭越登時就滾了出來,躲在機甲後頭一聲不敢吭,臉上僵硬的笑容和貝曼兒如出一轍。


    薑見明還試圖抵抗,窩在駕駛艙內哭笑不得地申辯:“我進駕駛艙都不到十?鍾,好殿下!”


    萊安扳著機身一蹬就躍上了駕駛艙外的位置,麵無表情:“你和我保證過你?好好養病。”


    薑見明:“病人也是要放放風的。”


    “……”


    萊安氣得眼角抽跳,礙於眾人眼皮子底下不好發作,壓低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誰家病人放風,靠開機甲?”


    薑見明心中暗暗叫苦,麵上還在裝純良蒙混過關,他眨眨眼:“您聽我說,再不摸摸操縱,手上的感覺就遲鈍了,而且……”


    萊安從手腕上揚起晶骨。


    薑見明一秒投降,砰地從駕駛艙裏撲出來:“別砸!別砸別砸,砸壞我沒錢修了——”


    ……


    不出意外的結果,薑閣下被皇太子殿下像叼戰利品一樣叼走了。


    萊安先把人帶進了操練場旁邊的休息室,放在座位上,讓他休息片刻再走。


    薑見明無奈於小殿下的過度保護,但也隻好認命地接過後者遞來的能量水喝著,間隙溫聲問了句:“您今天怎麽有時間這??早過來?”


    這間單獨的休息室沒有別人,萊安倚在門口,不鹹不淡地道:“臨時有事,陳叫我來找你。”


    這才把開機甲放風的病人逮了個正著,殿下用深沉的眼神把未盡之語說完了。


    薑見明裝作沒看懂,正欲接著問是什??事,萊安卻順勢接起了另一個話題。


    他看了看門外,情緒似乎有些複雜地問:“你……你喜歡這樣?”


    薑見明:“哪樣?”


    萊安:“站在高處,被那麽多人注視。”


    “……您這話問的。”薑見明垂下眼睫,他雙手握著能量水的瓶子,唇角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惆悵笑意。


    其實是有壓力的。


    萊安自不必說,曼兒和奧德莉為了給他撐腰,已經快把“關係親密”這四個字昭示得天下皆知了。


    縱使如此,還是有不少老牌的將領與舊貴族都對他頗為鄙夷,認為軍方重用殘人類就是鬧笑話的新人類大有人在。


    就算是在平民與無晶人種內部,其實也有反對他的聲音,這些薑見明都知道。


    這兩天,他有時候?想起謝予奪在英靈碑的那一跪,又?想起已經犧牲的霍林長官的話。


    薑見明其實很清醒,由於自己身上的各層特殊光環,有那麽一群人正在試圖將自己捧上神壇,讓自己??為某種象征。


    就像當年的萊安皇太子曾象征過帝國的榮耀與不可戰勝。


    他也知道這幾天,當加西亞回歸為萊安的時候,麵臨的並不僅僅是帝國人民歡欣的淚水與笑靨。


    質問與狐疑一定是有的。


    問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三年的隱姓埋名又是為何。


    問皇太子是否曾經背逆帝國的意誌,那是否意味著獨斷專行、自傲自大與任性妄為。


    問三年前的“假死”是否意味著皇太子曾經戰敗,是敵人太強,還是殿下不夠強。


    站得越高,風越冷,腳下越陡峭,跌落的時候越凶險。


    隻需一個小小的錯誤,甚至是一個把柄,一個被引誘製造的漏洞,就會讓登頂者萬劫不複。


    對於薑見明而言,那段作為年少的軍校生,在午後的亞斯蘭圖書館內打盹兒的時光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但若想要與皇太子並肩而立,他也隻有沿著這條陡路走上去。


    於是薑見明正視著萊安,斂容平靜地回答道:“我願意。”


    這不是件能以喜歡與否來論的事情,但他願意。


    說完,薑見明又立刻擔心這樣的答案落在萊安耳中,?不?以為自己是委屈了,就又補一句:“如果是和您一起的話,那就是喜歡了。”


    “……”


    萊安抿緊了唇,鋒銳的眼角無措地撇開,這時又分明地能看出那曾屬於加西亞的別扭了;耳尖又似乎有點泛紅,這種純情的地方卻與昔年的萊安小殿下一模一樣。


    皇太子悶不吭聲地走過來坐下,把薑見明摟進懷裏,下巴在那黑發上磨蹭幾下,輕輕道:“……親一下。”


    薑見明輕笑起來,意味深長地教他:“不用每次都問。”


    萊安就珍重地親了一下他的唇角。


    薑見明已經習慣了愛人的親昵,他將殿下的發帶隨手理了理,問:“老元帥找我想幹什??,別又是領軍銜的事吧?我說過,在謝少將回歸之前暫時不考慮……”


    萊安呼吸微亂,眸子隱忍地暗了暗……他想更進一步,又不願在這??隨便的時機唐突。


    那次在黑鯊基地的強吻已經算是失控,仗著武力差距的壓製是卑劣的,不應該再有第二次。


    於是皇太子殿下在幾秒後還是收手撤回了身,道:“你?高興的,有謝予奪的消息了。”


    “什??!?”


    薑見明驀地抬頭,迎上了萊安沉穩的眼眸……這種神情像一粒定心丸,把他本應有的緊張在出現之前就溫柔而有力地抹消了。


    不是壞消息,薑見明瞬間驚喜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果然,萊安向他點了點頭,道:“銀北鬥的遠征軍已平安完??第一階段的航行,帝國收到了謝予奪的遠程星際通訊,陳要臨時召開軍方總會……讓我們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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