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頓住了,不再往下說;雲澤和大成聽得入了迷,冷風帶著水汽吹進來,兩人同時打了一個激靈,似乎也看到北川描述的那對詭異母子。


    “有點冷了,我去關一下窗戶。”大成起身走向窗台,哆哆嗦嗦合上了玻璃窗,順便把窗簾也帶上。


    雲澤低頭細細思考,然後開始打量起北川:他看到北川平日裏潔淨整齊的著裝變得有些髒亂,褲腳上沾了泥土,頭發也亂糟糟的;最讓他擔心的是,北川早已經身心疲憊,他眼神焦慮,臉上散發出如同死灰般的顏色。這些秘密藏在他的心裏太久,先不論真假,也早就讓他深信不疑。該怎麽幫助他呢?雲澤的頭不覺間開始疼起來。


    “你聽過’強迫性邏輯圈套’嗎?”雲澤想了想,然後盯著北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什麽邏輯圈套?”北川怔怔地看著地板。


    “正常人的邏輯應該是先有因,後有果,因果順序不能顛倒。但人在焦慮和煩惱的時候,可能會出現思維上的混亂。先強迫自己去幻想出一段不存在的記憶,當事後回憶的時候,卻隻能想起來那些不存在的畫麵,卻忘了那段回憶其實就是自己事先編造的。”


    北川猛然抬頭,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反駁:“不可能!我看見了那對母子!我看見了宿管阿姨!”


    雲澤耐心地繼續解釋:“我並沒有說他們全部是你幻想出來的,他們都存在,隻是被你下意識修改了關於他們的記憶。那好,我來問你:你怎麽區分其他人能不能看見那對母子?你當真在澡堂的鏡子裏看見那對母子了嗎?除了你自己的發呆和幻想之外,那對母子有沒有加害於你?你這不還是好好的活著嗎?”


    雲澤一連串的問題讓北川瞬間啞口無言。北川喉頭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他抱緊了頭,感覺腦子裏麵已經攪成了一團漿糊,那些原本清晰的回憶開始模糊,開始淡去,朦朦朧朧間似乎遮上一層薄霧,虛幻起來。


    難道當真像是雲澤說的那樣,全都是我想象出來的嗎?不可能!我…真的看見了啊!


    雲澤輕輕歎一口氣,不再說話,大成卻湊了過來,問道:“你還沒有說完呢!三天前的晚上,廁所門從裏麵反鎖了,你一會兒在外麵,一會兒在裏麵,究竟怎麽一回事?”


    北川一臉茫然,眼神迷糊起來,他困惑地反問:“什麽反鎖?我不記得了。”


    大成心裏忽然一陣冰涼,莫名其妙覺得有些惱火。他看見北川遊離的目光,氣得站了起來。他指著北川大聲叫嚷:“你小子別他媽裝神弄鬼!我們三人都看見了,你給我們說不記得?你他媽逗我們玩呢!”


    “大成!”


    雲澤一聲喝住有些失態的大成。其實他也不怪大成生氣,聽了北川疑神疑鬼的故事之後,隻怕是個人都會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但當務之急不是去責備北川,而是想辦法解決這件事。雲澤不敢報告老師,如果讓學校知道,那麽老師一定會覺得北川神誌上出了問題,或休學或住院,都不是什麽好的結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事實告訴北川: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都是幻想。這樣做才能讓北川重新接受現實世界。


    而北川卻一直發呆,嘴裏喃喃重複著:我不記得了......


    雲澤想了一會兒,用手輕拍北川肩膀,柔聲說:“阿川,你別著急。先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但我們信你。”


    “你們真的相信?”北川忽然抬起頭來,死灰般的眼睛亮起了一絲神采。


    “比珍珠還真。”雲澤哈哈笑了,恢複了往日的嬉皮笑臉,他打了一個響指,說:“管他什麽鬼,遇到了我們兄弟幾個,算他倒了八輩子的黴運,看我這就把他給揪出來。”


    大成慌忙擺手:“得,你們抓鬼去,我得看文獻。以我們教授那個牛脾氣,我要是明天天亮之前還看不完,可能就要去見閻王爺。到時候第一個找的就是你們兩個好兄弟!”


    “不夠義氣,滾滾滾。”雲澤不滿地朝大成揮揮手,眼珠子咕嚕一轉,對北川說:“咱們既然要去找鬼,就得先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那個宿管阿姨既然陰氣那麽重,那明天咱們就去找她問個清楚!為啥不讓咱去倉庫上廁所?難不成修給鬼用的啊!”


    “沒準兒!”大成吐吐舌頭,在雲澤的巴掌還沒有拍到之前一溜煙跑回自己床位上,戴上耳機看起了書,與世隔絕。


    “算你跑的快。”雲澤狠狠地說。


    “要不然...算了吧?”北川低聲嘀咕,聲音像是蚊子哼哼。


    “可不能算了!她裝神弄鬼嚇你,這仇咱得報!不然她以為你好欺負,上癮了天天找你的麻煩。”


    北川張張嘴還想說什麽,而就在這時候,宿舍的電子門“滴”一聲打開了,兩人回頭看去,隻見楊洋渾身濕淋淋的,連傘都沒來得及關,就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


    “驚天大消息!”楊洋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拿起桌上的礦泉水咕咚咕咚狠灌幾口,然後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看樣子在雨中狂奔了不少路。


    “快說!別賣關子。”雲澤推搡楊洋肩膀。


    楊洋正襟危坐,然後把頭伸過來,眉頭緊鎖。他比出一個噓聲的姿勢,故弄玄虛地眨眨眼睛。


    “你們知道嗎,咱們學校有人自殺了!”


    北川和雲澤悚然一驚。北川嘴角抽動,澀聲問道:“是誰?”


    “我們這棟宿舍樓的宿管!她把自己吊死在澡堂後麵的一棵歪脖子樹上。我還****了特地去圍觀,乖乖,嚇死我了!舌頭吐得老長,就像係了領帶一樣!”


    話音剛落,如同驚雷炸響,北川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瞬間麵無人色;雲澤也沉默不語,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房間裏溫度不覺間降下來,雲澤慢慢抬頭,他發現宿舍的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被風吹開了,窗外黑密的雲層裏閃過亮白色的電光,接著轟隆聲響徹雲霄。他感到黑暗中似乎有雙眼睛凝視著一切,忍不住再次陷入沉思:這件事情,怕是比想象中更加複雜。


    &&&


    子夜悄然而至,宿舍裏均勻的呼吸聲伴隨著雨點淅瀝的節拍,奏響屬於這個時刻的幽歌。


    當日夜裏,四人都十分默契地選擇早睡,或許是天冷了人容易困乏,或許是讀書學習讓人精力憔悴,再或許是那個大家都不願意說出來,隻想藏在心裏的原因。無論如何,往日宿舍裏輕鬆的氛圍不覺間已被凝重取而代之,四周好像蒙上了一層霾,陰沉沉的,讓人喘不過氣來,也不知道多久之後才能消散。


    北川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每當他閉上眼,腦子裏總是浮現出讓他驚恐萬分的畫麵:要麽是那對詭異母嬰,要麽是風雨中掛在歪脖子樹上吊死的宿管阿姨。畫麵中的那些“人”無一例外臉色慘白,就像冷庫裏拿出來的凍肉;他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北川,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又默默無言,隻在屬於自己的那副蕭瑟昏暗背景中越發清晰,越發狠命地折磨北川的神經。


    北川不敢閉眼了,他把眼睜開,怔怔地盯著天花板,開始適應濃稠的黑暗。耳邊傳來其他三個室友酣睡的吐息聲,這些聲音讓他不安,這說明此時隻有他一個人醒著。他想要昏睡,哪怕做惡夢也好,也能讓他暫時逃離現實,不然如同現在這般境地,現實隻怕比噩夢更加恐怖。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靜靜地躺在床上,神誌好不容易模糊了,忽然間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很突兀地在耳邊蕩開。


    “叮鈴鈴,叮鈴鈴…”


    北川豁然坐起,渾身冷汗直冒。他眨了眨眼睛,循聲找去,回頭發現枕邊亮起一道明光,原來是手機的鬧鈴聲。他感到有些奇怪,自己明明把鬧鍾調成了早上六點半,怎麽會在這種深更半夜響了起來呢?


    他看了看時間,淩晨兩點四十二。看來自己在床上折騰了半天,也不過才熬了兩個多小時罷了,距離那太陽升起的黎明清晨,還隔著漫漫長夜。他無奈地苦笑一聲,要是繼續這般下去,怕是從哪裏蹦出一隻小耗子,也能給自己嚇個半死,要是日子久了,熬出一個神經衰弱或是抑鬱症之類的頑疾,可就真的不妙了。


    他此時真是萬分羨慕像雲澤那樣的樂觀性格,不管什麽麻煩問題,吃飯,睡覺,學習的規律生活,可是雷打不動的。雲澤經常叨念著: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該吃吃該睡睡,事情總是有辦法的,你急什麽?


    可現在我就是那個高個子啊!北川輕輕歎息,我的天已經快要塌下來了,雲澤,你能來幫幫我嗎?


    雲澤卻不能回複他。


    北川自己在黑暗裏發了一會兒呆,打算繼續躺下。可忽然間,他又聽到了另外的一陣聲音,心髒猛地一跳。


    “咚咚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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