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冥,縹緲,一片虛無。


    然後撕心裂肺的聲音響起。


    “春雨姐不是我殺的!她是冤死的!我看見了她化成的冤魂!”


    “你們等著,遲早有一天,她會來找你們報仇索命的!一個都逃不掉!”


    “一個都逃不掉的……”


    王衛東驟然驚醒。


    窗外涼風陣陣,遠處是密布的烏雲,黑壓壓的一片,仿佛整塊天空都坍塌下來。


    自己竟然在辦公室裏睡著了?他看看手機,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半,距離下班,也隻剩了一個多鍾頭。


    他又看了看桌上的翻頁式日曆:11月5號,於是不禁皺眉。今天都已經是13號了,早晨明明記得才翻過頁碼,日子怎麽呢還往前走了?他仔細檢查之後,發現原來是扣住日曆的別針鬆了,紙張被風吹得往前翻頁。


    11月5號,這日子好熟悉。他思來想去,隻覺得忘了什麽東西,朦朦朧朧的,卻又想不真切,隻好忍不住輕歎一聲,又將正確的日子調整回來。這時候頭部忽然傳來一陣脹痛,王衛東用手揉著太陽穴,不禁感慨道: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失眠了?三年?還是五年?


    王衛東已經五十五歲了,自從升職成為後勤公司經理之後,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他雖然身居高職,但仍然本本分分處理著日常瑣事,沒有什麽大的煩惱,這樣安安分分過了四五年,眼看就可以退休,回家安享晚年,偏偏最近出了些問題。


    他總覺得自己在做同一個夢。


    夢的內容,王衛東早已記不得了。這樣想來倒有些奇怪,連內容都記不得,那還怎麽知道是在做同樣的夢?癡人說夢?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王衛東確實記不清夢的內容,但他記得夢中的感覺:空冥,虛無,感覺心髒被牢牢抓緊,身體不受自己控製。


    這樣的感覺很可怕。


    不管何時何地,隻要昏睡過去,夢境就變成了全部的主宰,而他隻是木偶做成的傀儡,隻能眼睜睜看著故事一連串發生。是一個什麽樣的故事?他記不清。要是能記起來的話,一定是個恐怖至極的鬼故事。


    而這一切,似乎是從那個女人的自殺開始的。


    前不久公司裏一個女員工自殺了。說是自殺,看上去和王衛東沒有什麽關係,暗地裏卻給他帶來幾乎數也數不清的麻煩。先是公安局一夥人,找他做口供和筆錄,讓他去重複那些雞毛蒜皮的細節,還三天兩頭就讓他到局子裏跑一趟,很是折磨人;再說校保衛處,一次又一次派人過來搜查死者的房間,明麵上說是尋找線索,看看有沒有他殺的嫌疑,實際上也就是走一走程序。


    最要命的是,公司上頭隱隱傳來消息,有人趁機舉報王衛東管理員工的方式不當,給員工帶來太大的壓力,有可能是導致員工自殺的間接原因。嗬!那可是天大的笑話!他王衛東平日裏可是有目共睹的和藹可親,哪一個見麵不心服口服叫一聲“王哥”?現在看來,終究隻是口服罷了。不過他也不在乎,過河拆橋,戳人脊梁骨的事兒他見得多了,隻是此刻忍不住有些心傷:那些平日裏看似正直可愛的年輕員工,竟然也會有如此險惡的歹毒心腸。


    眼看過不了多久,公司的離職令就要來了,他十有八九會晚節不保。想到這裏,王衛東隻覺得頭疼欲裂,精神萎靡,四麵八方湧過來的煩惱,讓他這些天夜裏幾乎睡不著覺;就算睡過去了,夢靨中可怕的感覺,也讓他不得安寧。


    春小憐,你究竟為什麽會自殺?


    春小憐,就是死者的名字。


    對於這個三十歲出頭的女人,王衛東有些忌憚,在她的身上,似乎可以看到某種神秘亦或是詭異的色調。盡管王衛東並不相信什麽鬼神之說,但隻要提到春小蓮,他還是忍不住心底發寒:因為隱藏在這個女人身上的疑團,實在太多了。


    十年前,當春小憐還是一名學生的時候,被懷疑犯有故意殺人罪,險些入獄;審判調查期間,又被診斷出患有重度抑鬱症和精神分裂症,進入精神病院治療長達九年。複原出院後,不知道走通了哪道後門,竟然再次回到原本的學校,加入了明達物業公司,幹一些雜活。繼而一年之後,也就是前些天的時間,這個女人選擇了自殺。


    三十多年的一生,不算長,但足夠坎坷。沒有誰知道,這些年裏,春小蓮一個女人,經曆了怎樣的腥風血雨。


    王衛東其實早在十年前就和春小憐有過一麵之緣,那時候春小憐還是個學生,本應該是青春靚麗,生機勃勃的雙十年華,但她留給王衛東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雙驚悚的眼睛和滿嘴胡言。


    那時候王衛東剛調過來,聽說學校裏出了命案,凶手就是本校的女學生,她不僅殺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還把她的屍體給藏了起來,人贓俱獲之後,就開始瘋言瘋語。王衛東當時恰好在場,也就看到了她被醫生捆綁架走的場景。


    再後來聽說那個凶手進了精神病院,沒有了消息。


    時光流轉,數年之後,想不到他還能再次見到春小憐。這個女人和十年前相比幾乎沒有什麽變化,除了躲閃的眼神和微微發胖的身材之外,就連臉上的皺紋都沒有多添一毫。所以王衛東幾乎一眼就辨認出她就是當年那個發瘋的女孩兒,不是說他記憶力好,過目不忘,是因為當年那一幕幕的畫麵,早已深入他的骨髓,讓他再也無法忘掉。


    發瘋的人,實在恐怖。


    但和春小憐工作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王衛東漸漸發現,這個曾經不折不扣的精神病患者,竟然脾氣格外溫順,心思也十分細膩,和大家混熟之後,也會學著開一些玩笑,比如王衛東喊她“春姑娘”,她就會笑著應一句“老頑童”。她平日裏還經常看一些諸如饒雪漫,韓寒的小說,也喜歡逛淘寶買衣服,偶爾追追韓劇,女孩子愛做的她都會去做,這樣一個正常人,怎麽會是神經病呢?


    可惜好景不長,她最後還是選擇了自我毀滅。


    是因為病情發作了嗎?還是另有其因?


    王衛東雖然不知道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但還是道聽途說了一些謠言的,有人說春小憐被鬼怪給上了身,殺了自己的閨蜜不說,還活生生地吃了大半個活人.....


    顯然是無稽之談,空穴來風的事,最多就是茶餘飯後瞎吹的牛皮罷了,反正他王衛東是不信的。


    但是春小憐沒有理由自殺呀!王衛東清楚地記得事發前一天下午,春小憐還讓他去市場買了點水果,讓他第二天帶過來。結果第二天他才來上班,就聽到了春小憐的死訊,還是自殺死亡的...這怎麽可能?


    從那以後,夢靨來了,如影隨形......


    難道是...春小憐給我托的夢嗎?


    王衛東身體一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為什麽那麽冷?


    他搓著手走到窗台邊上,抱怨著快要入冬的鬼天氣。這才剛晴兩天,卻又蒙上了陰霾。


    忽然,他感到心裏有些發毛,像是被什麽人死死盯著。


    是誰?他猛地把目光投向窗外。


    辦公室在二樓,他警惕地瞟了瞟四周,路上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學生,遠處的黑雲如同潮水般湧來,挾持風雷,估計又要下雨了。


    是我太敏感了?他晃晃腦袋,不經意間低頭看了一眼窗台的正下方。


    竟然站著一個白衣女人!


    王衛東心裏一緊,詭異的感覺立馬蔓延到全身,冷汗嗖嗖地從脊背上滑過。


    女人仰著脖子,對他笑了笑,嘴唇微動,卻沒有聲音,口型仿佛在說。


    “老頑童,我來拿水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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