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綱?”


    看澤田綱吉望著虛空某一點出神許久,古裏炎真輕聲提醒了他一下。棕發的青年一愣,溫潤的臉上浮現稍許呆愣,隨後很快反應過來,露出一個帶著歉意的笑容“抱歉,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古裏炎真坐在沙發上,襯衣上被洇濕的地方已經風幹了“阿綱打算怎麽辦呢?”


    “就算炎真你這麽問我,我也不知道啊。”澤田綱吉苦笑了一下,看向沒有被傷害的碧洋琪“阿翎什麽都不願意說,那位薄野先生也聯係不上。”


    reborn一直安靜地喝著咖啡,淺飲輕啜,姿態優雅。他將咖啡杯放在桌麵上,杯底觸及桌麵發出極輕的聲響“你今天一直都心不在焉。”他抬頭看向澤田綱吉,黑色帽簷下的雙眼黑沉有神“你在想什麽,阿綱?”


    澤田綱吉微愣,然後不自在地笑了笑,見reborn仍注視著他,澤田綱吉還是無奈地開口“我一直在想今天早上阿翎說的話。”他眼睛看向一邊的獄寺隼人“阿翎說她做了一個夢,有個人在夢裏跟她說了一句話。”


    “那句話我也聽過,是金先生告訴我的。”澤田綱吉收回目光,神情變得有些遲疑“……世界是一體的。”


    “嗯?”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的古裏炎真露出些許疑惑的表情。


    “啊,也沒什麽。”見古裏炎真有些疑惑,澤田綱吉解釋道“隻是前段時間意外見到了一位自稱異世界的來客的金先生,他說的話很荒謬,但是我……有點說不出來的在意。”澤田綱吉撓了撓頭發,故作輕鬆“或許是我想太多了吧。”


    聊完的時候已經快下午了,古裏炎真之前還看到薄野翎和藍波在秋千那邊玩,再出門時兩個人都躺在草地上睡著了。大樹隨著微風晃動,投在薄野翎和藍波身上的樹影也輕搖晃動起來。明晰得有些耀眼的光和陰涼的投在皮膚上的樹影,沉睡的臉龐繾綣而溫柔,畫麵是看著就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的安謐。


    放棄了和薄野翎道別,古裏炎真淺淺笑了一下,他繼續朝木質柵欄門那邊走去,在夏日的陽光中離開澤田宅。


    路邊的風景幾年如一日,像是時間也不曾流逝過,古裏炎真下意識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大地指環,卻突然感覺有些暈眩起來。昏沉沉的脹痛和似乎有什麽在不遠處嘶鳴起來的耳鳴感令他停住腳步,不由伸手用力揉了揉太陽穴。


    感覺終於好些了,古裏炎真微微甩了甩頭,意圖甩掉那突至的不適感。他抬起腳步想繼續往前走,卻意外看見道路前方有個靠在路燈杆邊的男人。黑發的,低著頭而看不清臉,側臉的弧度硬朗而有力,他正靠在路燈邊沉思著什麽,單手放進了西裝褲的口袋,另一隻手的指間則夾著一根香煙,抽煙的動作野性而充滿成熟男人的魅力。


    正這時,那個男人也像察覺到什麽一樣抬頭,黑眸波瀾不驚地和古裏炎真對視一眼。


    古裏炎真看著他從容地站好,像是被人打擾到一樣朝往公園方向的小路走去。不知道為什麽,古裏炎真沉默地看著那個人的背影消失在路口,他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有些移不開眼,當然不會是一見鍾情這種東西,隻是一瞬間,有一種非常怪異的違和感。


    錯覺嗎?


    古裏炎真問了自己一句,然後兀自搖了搖頭,繼續自己前進的道路。


    薄野翎是在下午的時候醒的,做了什麽已經記不起來的夢,迷迷糊糊就醒了,呆坐在草地上不知道該做什麽。直到去商場大搶購的澤田奈奈回來叫了她一聲,薄野翎才乍醒般懵懂地清醒過來。


    “……媽媽。”遲鈍地叫了澤田奈奈一聲,薄野翎看著澤田奈奈笑著從包裏拿出一罐自動販賣機裏買的奶茶飲品,慢半拍地伸手接下。直到被摸了摸頭走開後,薄野翎才揉了揉眼睛,呆萌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什麽。


    藍波還在呼呼大睡,吹著鼻涕泡流著口水。


    薄野翎緩了一會兒之後,慢半拍地想打開手裏的拉罐喝奶茶。隻是她手那麽一拉……就把拉環給折了下來。薄野翎拿著奶茶罐子茫然無辜地四顧了一下,才發現周邊除了睡著的藍波沒有其他人了,不要說鳥雀昆蟲,連樹爺爺也沉沉睡著。


    「……為什麽,不開心呢……」


    忽然響起的聲音猶如平寂的湖麵輕輕泛開的漣漪,薄野翎環顧了一下周圍,眼睛掃過大樹,秋千,草地,才慢慢停在牆角已隻剩並不好看的暗褐色枝幹的櫻花小樹上。


    “是你在說話嗎?”薄野翎微微睜大眼睛,舉步走過去。即使麵前這顆隻有一根細瘦樹幹的櫻花樹靈氣薄弱,她也還是能隱約感知到幼弱的靈智“你會說話了!”


    「我一直,都會。」櫻花樹的語速不快也不慢,一點都不像初生的樣子「我是公園裏最大的那顆櫻花樹上最接近天空的樹枝,因為你的氣息讓我成為了單獨的生命。」


    薄野翎眨了眨眼“我的氣息?”


    「是的,精靈,繼承自‘母親’的記憶告訴我,你的到來修改了這個世界的規則,萬物因你而有靈。」


    薄野翎捏著裙角“阿翎……不是很明白你在說什麽。”她臉上稍帶猶豫“最近總是有很多人跟阿翎說很多阿翎想不明白的話,阿翎好像越來越笨了。”


    「不明白的話,就問吧。」櫻花樹發出的聲音總帶著一絲疲倦的感覺,像在強打起精神。


    薄野翎不由問“你好像很累?”


    「我在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是永遠不會過去的春天。做完了這個夢,我就會以一個完整而獨立的生命蘇醒並存在。」櫻花樹的語氣變得更疲憊了「但是你的情緒感染了我的夢,精靈。我不得不醒來。」


    薄野翎無措起來“誒?是……是我嗎?”她手足無措地抓住自己的裙角,像被責備了一樣急忙解釋“對不起,我,我沒有想要這樣的。”


    「我要繼續沉睡了,如果有一天醒來的時候,世界還是這幅樣子,那我很期待到時能和你聊聊天。」櫻花樹像是乏得厲害了,聲音傳達得也斷斷續續起來「我很想為你解答困惑,但我想你是不需要的。你是不一樣的,精靈,不管你要不要謀求答案,蒙昧還是清醒,隻要你愛世界,世界也會愛你。」


    “?!”薄野翎一愣,恍惚覺得這句話好像在哪裏聽過。然而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薄野翎整整頓了好幾秒,才從今天一整天的繁雜中掙脫出來,找到了聽過的相似的話語。她急忙想追問,可是櫻花樹已經失去了聲音和清醒時那微弱的靈性,重新進入生命誕生前的混沌。


    錯過了詢問的時機,薄野翎苦惱又遺憾的耷拉著腦袋蹲在那裏。


    今天是個好天氣,其實也是澤田綱吉定了回意大利的日子。他準備今天跟家裏人說,但沒想到還沒到中午午飯的時候,碧洋琪和薄野翎就出了事情,扯了個借口讓媽媽不擔心之後,澤田綱吉自然也就錯過了離開的時候。


    已到夜晚,澤田綱吉關上手機,思考薄野秀人到底什麽時候會再來找薄野翎。如果不在離開前把這件事處理好,他真的有點不放心,可偏偏也聯係不上薄野秀人。澤田綱吉從床上坐起來,望著牆壁邊的書櫃發呆。


    之前搜集薄野家的檔案時,截獲的情報也隻到薄野秀人十六年前在神奈川出現並定居,在那之前怎麽找這個名字都是一片空白。關於他的事業,起家方式,生活和私人資料竟然沒有一點線索。澤田綱吉不知道是有錢人的保密措施做得太好,還是這個薄野秀人根本沒有過去。


    他就像憑空冒出來的一個隨身攜帶金山的有錢人,神秘的帶著那時還是個嬰孩的薄野翎隱居著。


    一直想著事情而無法入睡,可是睡意漸漸壓來還是有點抵擋不住。澤田綱吉站起身,準備去解決一下生理問題然後回來睡覺。他穿過漆黑的走廊,打開廁所門,處理好之後關燈離開,緊接著,他就看見了斜對角的樓道裏,有個銀發的女孩站在那裏。


    澤田綱吉乍一看見還是被嚇到了,樓道裏太黑,這樣的場景讓人下意識聯想到恐怖片裏的畫麵。隻是發現是薄野翎後,澤田綱吉還是沒有丟人的被嚇出聲來,他剛想出聲叫薄野翎,就聽見對方空靈的聲音響起“在嗎?”頓了幾秒之後,她仍帶著幾分期待再次出聲“你在嗎?”


    是在和她的小夥伴們說話嗎?


    澤田綱吉的第一反應是這個,可隨後他又覺得不對,這麽黑根本什麽都看不到,究竟是什麽小夥伴要半夜跑出來說話。


    “……你在不在?”薄野翎還在繼續發聲,卻已有了些失落,聲音逐漸變低“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


    黑暗中沒有半點聲音回應她。


    澤田綱吉在原地站著看了半晌,直到確定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後,才出聲道“阿翎?”


    “呀?!”小姑娘像被嚇到了,瞪圓了眼睛急忙轉過身來“哥……哥哥?”


    澤田綱吉按開廁所的燈,讓廁所裏的燈光投出走廊,映亮一片暖棕的地板顏色“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他輕聲問。


    薄野翎抱著枕頭從樓道走上來,睡裙的裙擺在小腿邊晃悠著,影子長長的拉在她身後“阿翎睡不著。”


    澤田綱吉摸摸薄野翎的頭,沉默一會兒之後,還是妥協一般輕聲道“很晚了,快回去睡覺吧。”


    薄野翎呐呐地點頭,朝澤田奈奈的臥室走了幾步。她還是不習慣穿拖鞋,腳丫嫩生生地踩在地上。走了幾步,她停了下來,裙擺隨著轉身的動作晃出一個圈來“哥哥。”銀發的小姑娘抱著枕頭仿佛很努力的鼓起勇氣般和澤田綱吉對視,卻還是有些小心翼翼“阿翎可不可以和哥哥睡?”


    “嗯?”澤田綱吉疑惑地微微偏頭。


    薄野翎抱緊了枕頭,湛藍的眼睛安靜地望著他“阿翎和哥哥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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