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陽光正好, 穿過枝葉間的罅隙在草地上留下一小塊一小塊的光斑。風綿密地吹著,卷起少女的銀發紛紛揚揚。


    “阿翎, 還在采果子嗎?”出聲的是站在樹下的女性,她微微仰起頭, 看向正坐在一隻已成年的大鵜鶘背上的薄野翎。


    “嗯, 馬上就好。”薄野翎回答,將最後幾個果子放滿結實的竹籃。


    暫居窟盧塔族已經有好幾天了,雖然和其他族人溝通不便, 但還好族地裏還有那麽幾個會外麵的通行語的人, 不至於讓薄野翎完全被語言問題為難住。采好了果子,薄野翎拍了拍身下的鵜鶘,大鵜鶘會意地蹲下身來, 溫順地讓薄野翎從它身上滑下去。


    “我弄好了,索婭。”薄野翎將手中籃子交給索婭。


    索婭是從外麵嫁進來的女孩, 但說是嫁,其實還沒正式地舉行過婚禮, 還在等長老選好日子,等待正式成婚, 現在隻能說是窟盧塔族的準新娘。索婭黑發黑眼, 性格溫柔,在窟盧塔裏像索婭這樣從外麵嫁進來的不多,僅有的幾個外界人也都是年幼的時候就被帶回撫養, 索婭明白族群的隱密性, 前段時間便學會了族裏的語言。


    索婭目前還在一個人居住, 所以有餘裕接納薄野翎暫住。


    “辛苦了。”索婭接過籃子,朝薄野翎笑“今天下午還要跟酷拉皮卡他們學族裏的語言吧?快去吧,別讓他們等久了。”


    “嗯。”薄野翎朝索婭點頭,還不忘揚起一個笑,語氣輕快“那我先走了。”


    薄野翎呼哧呼哧地沿著族地跑去河邊,路上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她跑進離族地很近的森林,森林裏有幾個女孩在采話,嘻嘻哈哈地要用花瓣作顏料,看到薄野翎跑過,都熱情地朝她揮了揮手,薄野翎也回了一個燦爛的笑。雖然言語不通很不方便,可她隻要用笑表達了自己的善意,每個人也都會用笑來回應她,那些善意都確實地表達在眼睛和笑容裏,又坦誠又真摯。


    薄野翎其實在到窟盧塔時是有些擔心的,因為剛幾天她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遇上了森林裏的動物們。秩序和法則都好像在身體裏靜悄悄的睡著了,薄野翎的感官回到了一開始的時候,但還好精靈的能力還在,她還能和動物們對話,可在她詢問那些動物怎麽離開的時候,那些動物都會告知她外麵很危險或它們也沒出過這片深山。


    薄野翎能感覺到那是謊言,是動物們想要留下她而編造出的謊話。但薄野翎無法生氣,因為她察覺得到那些動物確實是喜愛她的。


    仔細想想,每個世界的小動物們好像都有些不一樣,並盛那邊的小動物都是膽小可愛的,大多數都糊塗懵懂,像對世界對自己都一無所知。而忍者大陸那邊的動物顯然更聰明些,它們可以傳遞情報,做出危險前的預警,甚至還有完全有人類思維模式的通靈獸。可是這個世界上的動物們則更加……現實?


    薄野翎不知道這個詞是否恰當,因為不管是並盛的動物還是忍者大陸上的動物,都會以她的請求為先。而這個世界上的動物們雖然也很喜歡她,卻會因為喜歡她而想把她留下來。這個世界上的動物,好像更以它們的主觀意識為先。


    連小動物們都會以欺騙和謊言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了,薄野翎自然會擔心外麵的人是否真如它們所說那般危險可怕。可是再危險,薄野翎卻也不能一直呆在森林裏,她在深林中唱歌,想要吸引到外人的注意,雖然唱了好幾天都沒有結果,但還好最後始終是碰上了派羅和酷拉皮卡。


    而窟盧塔族裏單純善良的人們,也打消了她對這個世界的所有顧慮。


    薄野翎跑到河邊時,酷拉皮卡和派羅果然已經在了,他們正坐在河邊的一顆樹樁邊看書,看到她來了,都伸手對她揮了揮。


    “酷拉皮卡,派羅。”薄野翎坐在草地上緩了緩,才回憶起昨天學習的日常短語,用族裏的語言磕磕絆絆地說道“我……我遲到了。”


    “沒關係。”像怕她聽不懂,酷拉皮卡用通行語回答。


    短暫交流完,三個人迅速進入學習狀態。


    薄野翎一開始沒想到要學窟盧塔族內的語言,而是酷拉皮卡對外界的通行語產生了興趣,正巧薄野翎剛好也為無法和其他人交流而苦惱,於是便湊在了一起學習。


    薄野翎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學什麽都很快,所以在當初逃出高塔後流浪的那段時間,僅僅通過長時間地傾聽別人的交流就入門了日語,並且在澤田奈奈那幾個月裏,利用電視完全掌握了這門語言。現在要另學一門語言也不是難事,她可以用很快的速度記住看過的單詞和句型短語,並靈活套用。


    薄野翎身為精靈,記憶力強大並不奇怪,但酷拉皮卡和派羅隻是人類孩童,卻也意外的非常聰明。


    兩個孩子因為太小拿不到通行語的教輔書籍,隻有抱著字典硬啃。派羅是個溫柔安靜的孩子,看書和討論都非常認真,在麵對太大的單詞量時會選擇常用詞匯進行記憶,剩下的則慢慢複習。而酷拉皮卡卻是幾乎和學習能力可怕的薄野翎始終處於同一水平線,單詞和句型沒有一點落下過。


    酷拉皮卡雖然是個好動的孩子,但在學習方麵卻格外固執,有一次因為記錯了單詞的關聯詞,他硬是當天晚上熬夜背下了半本字典。


    這件事還是索婭告訴薄野翎的。


    窟盧塔族裏的人們都流著一樣的血液,冠著一樣的姓氏,也一直生活在一起,偶有矛盾也會很快化解,一百多個人的家族裏根本不存在什麽秘密。


    高強度的課程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陽光還很熱烈,酷拉皮卡和派羅用事先帶來的魚竿在河邊釣魚。酷拉皮卡眼睛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麵,腦袋裏還是各種語法在盤旋,直到身邊的派羅叫了他一聲,才把他從滿腦子的功課中拽出來。


    酷拉皮卡問詢了看向派羅,派羅示意他往後看。


    酷拉皮卡轉過頭,意料之中的發現薄野翎已經在草叢裏睡著了。


    兩個小少年都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沒有發出聲音。


    “阿翎每天中午都要午睡呢。”派羅輕聲跟酷拉皮卡交談“聽媽媽說,隻有家庭條件很好的孩子,才可以中午不必做事,養成午睡的習慣呢。”


    “而且我聽媽媽和阿姨她們聊天,說阿翎家裏一定遇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才會一個人流落到深林裏。阿姨也讓我們以後能交流了也不要問太多阿翎家裏的事,說是會讓阿翎難過的。”派羅的聲音很輕很緩,像風吹過。


    “嗯。”酷拉皮卡認真地點點頭“我不會問的。”


    薄野翎在草地上睡了一個多小時才懵懵懂懂地醒來,她揉了揉眼睛,從草地上坐起來。在河邊已經釣到不少魚的酷拉皮卡和派羅注意到薄野翎睡醒了,出聲跟她說話。薄野翎沒有聽清兩人說了什麽,又剛睡醒慵懶得不想去問,便迷迷糊糊地露出繾倦柔軟的笑容,看得人幾乎要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在草地上放空了一會,薄野翎才蹭去河邊用河水拍了拍臉,清醒過來。


    太陽已經快要夕落,酷拉皮卡和派羅在河邊聊著釣到的小魚要不要放回河裏再養養的話題。他們數著水桶裏的魚,最後還是決定放掉小魚。放小魚的時候,酷拉皮卡和派羅互相叮囑要注意水桶的重量,不要一不小心把桶都給放了,於是兩個孩子都抓穩了水桶,最後卻不知道是誰手抖了一下,桶倒是還在兩個人手裏,隻是整桶魚都給放掉了。


    大魚小魚們歡呼雀躍地重回河床,濺了酷拉皮卡和派羅一身水。


    場麵一時安靜,隨後薄野翎忍不住輕笑出來。


    酷拉皮卡擦掉臉上的水珠,看著派羅同樣一臉水的樣子,都撓著頭不好意思地跟著笑起來。


    原本還想帶點魚回家,沒想到一下午的收獲全部打了水漂,酷拉皮卡和派羅收了桶和魚竿與薄野翎一起返回族地。來時薄野翎看到在森林裏采花碾做花汁作顏料的那幾個小姑娘已經不見了,大約是已經回家吃飯,黃昏的光投進森林,在樹木草地上籠罩一層瑰麗的橘黃,構成了一副名為黃昏之森的美麗畫卷。


    “我要先走了,酷拉皮卡,派羅。”看到了路口,薄野翎朝酷拉皮卡和派羅揮揮手“明天見。”


    “明天見,阿翎。”


    “阿翎再見。”


    揮別薄野翎,酷拉皮卡和派羅也準備回家了,可是剛一轉頭,就看見奇科塔一臉嚴肅地站在他們身後。


    “晚上好,奇科塔先生。”兩個少年跟奇科塔打招呼。


    “嗯,晚上好。”奇科塔回答,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睛,隨後繼續說道“酷拉皮卡,派羅,我剛剛聽見你們叫翎小姐直接叫阿翎,雖然翎小姐和你們兩個差不了幾歲,但也比你們大,就算不加敬稱,也要叫姐姐吧?”


    在這方麵異常古板的奇科塔先生皺著眉“翎小姐不像族裏人可以胡鬧,你們要尊重她。”


    “我們沒有不尊重阿翎的意思,奇科塔先生。”好孩子模樣的派羅微微仰頭看著奇科塔。


    “對年長者用直稱本身就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奇科塔先生一板一眼地回答,還想繼續說教,但看天色不早,還是轉而說道“好了,快天黑了,你們也快點回去吧。”


    看著奇科塔離去,酷拉皮卡和派羅也一起繼續往前走。


    “姐姐?”酷拉皮卡笑著看派羅“派羅以後要叫阿翎叫做姐姐哦!”


    派羅孩子氣地微微不滿“那酷拉皮卡也沒有叫阿翎姐姐啊!”


    酷拉皮卡安靜了幾秒,視線也遊移到了別的地方,他低聲說話,帶了幾分莫名的固執“我不會叫的。”


    派羅看他,眨了眨眼睛,隨後明白了什麽一樣也轉過頭重新看路“那我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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