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輾轉難眠,不到5點梓青就頂著兩個黑眼圈爬了起來,焦躁地在屋裏走來走去,反省了一夜,她還是沒弄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


    霍婷婷接連兩個星期沒有在學校裏見過梓青的影子了,乍一見了她,笑著打趣說,“人人為了考試忙得像牲口,隻有你,比國寶還悠閑!”霍婷婷笑嘻嘻看著她的黑眼圈,梓青心裏煩躁,懶得理她。


    她們兩人的關係真可說是清白如水,純碎的朋友,多一點也沒有了,霍婷婷有男朋友,而對梓青來說,無論男女,隻要聊得來,都是自己的朋友,她對待朋友向來是嬉笑怒罵,不假辭色,因此才讓司怡誤會。


    梓青還沒有想清楚就跑到司怡班門口溜達,從後門門縫裏看到司怡托腮看著窗外,側影顯得尤其單薄,憐惜之情油然而生,想著待會見了麵就算不道歉也要主動跟她打招呼。


    她在人家班門口裝了一上午的大頭蒼蠅,主角愣是不出場,搞得來往之人紛紛側目,以為她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目的,梓青臉皮再厚也撐不住了,正要離開,一轉身,忽見司怡跟一個男生並肩走了出來。


    那男生不是別人,正是上次讓司怡遞情書那位,班導臨時找他們有點事,這才一道同行,司怡乍見了梓青,也是一驚,那男生更不用說了,被梓青殺氣騰騰的目光凝視著,黑黝黝的臉蛋居然還透出一點紅暈。


    司怡做賊心虛,生怕情書的事情抖露出來,忙拉著那男生跑了,梓青被孤零零扔在一邊,忽然覺得很受傷。


    再次相見就是幾天以後的事情了,那是離校的最後一天,司怡安排班上同學打掃衛生,之後又跟一位老師聊了很久,離開的時候,學校大門已經關了,隻留了一扇小門供師生出入。隔著老遠,司怡就看到她了。梓青穿了一身大紅色的背心短褲,手上掛了一串細細的鐲子,倚在門邊跟一群朋友聊天。


    司怡低著頭緩緩走進,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張開雙手堵在門邊,臉上依舊掛著笑,眼睛卻沒看向司怡,嘴裏嘰嘰咕咕還在跟人聊天,總之,就是不肯讓路。


    司怡覺得她真是越來越像地痞流氓了,正想著,一隻手忽然伸了過來,趁大夥不注意,狠狠握了握她柔軟的胸部。


    司怡大怒,一抬頭,恰好對上她挑釁的眼神,當著眾人的麵,司怡也不好發作。梓青沒有再糾纏,退到一邊,沉默不語,雖然占了人家的便宜,神色卻顯得十分落寞。


    中考很順利,成績很快就出來了,司怡超常發揮,分數高的嚇死人,一中妥妥的沒問題。親戚,朋友都很高興,隻有司怡,一直開心不起來,假期開始這麽久了,梓青一點消息也沒有,想起那天分手時她落寞的眼神,司怡心裏酸溜溜的,一股陌生的失落感油然而生,這種感覺整整持續了半個晚上,司怡認定梓青是進不了一中的,一想到分離,心慌的要命,頓時偃旗息鼓,一股腦將梓青之前的種種惡行全部拋到腦後,隻想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這種念頭一旦生了根,不去看看她,司怡簡直坐立難安,第二天一早,司怡騎車往梓青這邊來,路上遇到了霍婷婷和男友,霍婷婷知道後勸她不用去了,司怡大驚,忙問出了什麽事。


    霍婷婷眼神古怪,她一直覺得梓青對司怡比旁人要親厚的多,怎麽會不知道她去海南度假的事呢。


    司怡一腔熱血撞到了冰山,刺啦一聲熱情全滅,在霍婷婷的注視下,尷尬萬分。虧她擔心了這麽久,這家夥居然招呼也不打,一個人跑到海南喝椰子汁去了。


    混蛋……


    她真是太傻了,還以為她會像自己一樣糾結。司怡憤怒轉身,所有內疚登時一掃而空,一麵紅旗仿佛在身後冉冉升起,年輕的心再次埋進了抗爭的火種,她早就該知道她是個沒心沒肺的東西。


    司怡回到家,母親正在簽收郵件,一見了她,忙著招手,“怡怡啊,快來看看,這都是從海南寄來的,連個名字也沒有,這串字母是什麽意思?”


    聽到母親的描述,司怡心中已經猜到一半,那些全都是海南的特產,寄件人處有一串龍飛鳳舞的字母,司怡認得那是梓青的法文名字。


    東西寄過來沒多久,大尾巴狼就出現了。


    這是她第一次來司怡家拜訪,裝得像小紅帽一樣乖巧可愛,口才十分了得,肚子裏好像裝著數不完的新鮮趣聞,逗得司怡一家老小合不攏嘴。


    有了之前一大堆禮物探路,又刻意投父母所好,司怡媽媽當下就決定要留她吃晚飯,席間談笑風生,賓主盡歡,氣氛十分熱烈。司怡聽她講笑話,一個沒忍住,跟著大夥哈哈大笑,梓青坐在她對麵,也報之以微笑。


    夜深了,司怡的父母留她在家住一晚,梓青不肯,司怡送她下樓,兩人一路默默走著,想著各自的心事,彼此沉默。


    司怡有很多話想問她,卻不知該從哪一件說起,很快就到了小區門口,梓青忽然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高中還住在家裏麽?”


    一中離家算不上太遠,但來回趕路也蠻辛苦的,司怡早就跟父母商定要住校,見她發問,照實說了,梓青點頭不語,擺擺手示意她回去。


    假期快結束的幾天裏,梓青打過幾次電話,每次不過隻言片語,說不了幾句就掛了,眼看著就要開學,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麵,司怡心慌極了,冷不丁生出一種轉校的念頭,一時衝動還跑去給父母做了做思想工作,家裏人都當她是緊張過度,誰也沒有當真。


    開學那天,母親陪司怡去學校,一切安置妥當後,司怡跟寢室裏的幾個女生約好一起去吃飯。快到門口的時候,司怡發現路上擠了不少人,鬧哄哄的不知道在幹什麽,幾個人正打算繞道而行,人群忽然一陣騷動,一輛黑色的轎車半路殺出,一個急刹車,橫在幾人麵前,同行一個女生受了驚,破口大罵,“你怎麽開車的,沒長眼睛是不是?”


    司怡也吃了一驚,不過那車主卻一聲不吭,大夥忙著勸,誰也沒注意後車窗是什麽時候落下,一個圓圓的腦袋鑽了出來,墨鏡後是司怡熟悉的一張臉,開口的第一句話卻不是衝著司怡,“喂,那邊那個,看什麽看,說你呢,你凶什麽凶!”


    車門開處,緩緩走下一位西裝麗人,線條利落,高挑迷人,沉默不語的樣子性感極了,一開口卻沒來由地讓人想起菜市場的大媽。司怡隻看了一眼,臉蛋就紅了,好在梓青正忙著跟人抬杠,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一張刀子嘴,罵的別人抬不起頭來,轉向司怡的時候卻笑得像朵花……


    “驚喜吧!”


    “你來這裏幹什麽?”


    兩人同時出聲,皆是一愣,彼此目光閃躲,再抬頭時,司怡見她咬著墨鏡笑得一臉不懷好意,心裏一下子沒底了……


    司怡沒想到她連自己住哪間房都打聽好了……


    整個過程有點像越獄。


    梓青緊抿雙唇,一言不發,踩著一雙細高跟,跑得飛快,司怡見她一臉嚴肅,莫名跟著緊張起來,牢牢跟在她身後,心裏一片茫然。


    兩人急衝衝上樓,大家都去吃飯了,寢室裏空無一人。找到司怡的床位以後,梓青拉出床底的大箱子,把衣服鞋子一股腦全塞了進去。司怡眼見自己剛剛收拾好的一切又被她搞得一塌糊塗,終於忍不住出聲責問,“你這又是發的什麽瘋!”


    “都在這裏了,是不是?”


    梓青的樣子讓司怡想起了諜戰片裏準備撤退的地下黨,司怡歎口氣,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拉著兩個行李箱匆匆下樓。


    梓青家就在學校對麵,步行用不了十分鍾,車子停在樓下,梓青像打了雞血似的,興衝衝拉著司怡上樓,一到家就把箱子裏的東西翻出來,一一放好。無非都是牙刷,毛巾之類的生活用品,衣服什麽的隨手就掛進了自己的衣櫃裏。


    門鈴響了,梓青衝過去開門,還是司怡上次見過的幾個西裝男子,手裏拿了很多東西,動作利落地在陽台上擺了一個小小的餐桌。


    梓青換了一件黑色的吊帶長裙,撿了一條綠色的裙子扔給司怡。司怡騎虎難下,想知道她到底在搞什麽鬼。兩人相對而坐,梓青替她斟了一杯紅酒,燭光後的一張臉容光煥發,一對貓眼看得人心裏癢癢的。


    “別老發呆,吃啊!”


    梓青把自己盤中切好的牛排拿給司怡,司怡張嘴吃了,小聲嘀咕了一句,“你到底想幹什麽?”


    “好不好吃?”


    司怡點點頭,梓青又剝了隻蝦放到她盤中,司怡這次沒接,“我呆會還要回學校呢,你把我的東西都拿到這裏來幹什麽?”


    “呆會再說,先吃飯!”


    梓青舉杯,司怡不理,梓青剝了隻蝦塞進自己嘴裏,語氣涼涼道,“你這個人真沒情丨趣!”


    話一出口,梓青就後悔了,海南一行,她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也曾拐彎抹角地問了幾個人,終於搞清楚了這小東西過剩的自尊心。


    司怡果然臉色大變,低頭不語,梓青見了,心內暗暗叫苦,一心想要買轉她,隻好打疊起萬千溫柔軟語,說到後來,司怡忍不住莞爾,“好惡心,你真是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梓青見她露出笑容,心內一塊大石頭總算放了下來,她活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討好別人,感覺很複雜,看著她微笑的時候又覺得很值。


    飯也吃過了,酒也喝過了,時間越來越晚,該說的話卻一句也沒說。梓青打了很久的腹稿,每次話到了嘴邊不是覺得太惡心,就是覺得太假,眼看著司怡不停地看表,終是憋不住了,“陳司怡,我喜歡你……”


    ”……”


    司怡目瞪口呆,半晌不言語,梓青掩飾著喝幹一杯紅酒,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行不行你倒是說話呀!”


    ”像喜歡婷婷那樣……喜歡我?”


    梓青歪著頭想了想,”我也很喜歡她……”


    司怡垂頭不語,歎息聲輕不可聞,她很清楚梓青的為人,重情重義,為朋友兩肋插刀,沒心沒肺,天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上,喜歡上這樣一個人,她真的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壞,她之於她,不過是一群朋友裏的一個,或許呆在一起的時間比其他人要長,但什麽也改變不了。


    司怡靜靜望著杯中酒,唇邊牽起一絲淺淡的笑,仿佛停在唇邊的一縷歎息,對麵一雙眼睛牢牢盯著她,一笑過後是她認真的聲音,”不過,我不想跟她上床……”


    司怡今天受到的驚嚇已經太多,她想表現得平靜卻不知該如何調整自己的表情讓自己看起來雲淡風輕。梓青笑了笑,伸手去握她,”咱們同居吧!”


    年輕時總喜歡把愛看的太重,以為隻要相愛就能超越一切,承諾太簡單,人生太漫長,在一切未知麵前,擁抱隻是一種安慰。她的愛情萌芽地太早,幸福來得太快。司怡成名後曾無數次回想過那段時光,那三年裏,幾乎每一天她都能看到幻想的閃電。


    司怡當時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她喜歡的人居然也喜歡她,她的大腦被這樣滅頂的衝擊短路了,把一切後果和未知的苦難都拋之腦後,這一刻,她隻想尖叫。


    她這一輩子所有的勇氣都用在了一個叫程梓青的混蛋身上。


    司怡想的沒錯,以梓青的成績是絕對進不了一中的,但司怡忘記了這家夥手裏還握著一個全國性的繪畫類比賽金獎,以藝術特長生的身份進入全校僅有的四個藝術班,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遇到秦越以後,司怡記得他曾經講過這樣一句話,有一種人,她們生來就應該站在鎂光燈下。秦越當時這句話是說給司怡聽的,但司怡覺得更適合梓青。開學第一天,坐著豪車來學校,雖然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但這跟梓青之後的歲月裏製造的各類傳說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司怡的媽媽每逢周末都會來看她,隻有在那一天司怡才會乖乖回寢室等候,其餘的時候都是住在梓青家裏。


    每天上午10點之前,梓青是不會起床的,所以上午的課基本上是從來不去的,午餐時間梓青才會出現在校園裏,等著司怡一起去吃午飯。


    用餐的過程中,梓青還是哈欠連天,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夾起一顆花生米,足足看了半分鍾才興趣索然地張開嘴,昨晚打怪升級天亮才睡,能有精神才有鬼。司怡直言說如果她是校長,一定早早開除她,梓青莞爾,一笑置之。很久以後司怡才知道,他們不是不想,是不敢。


    梓青夾了口菜到司怡碗裏,笑眯眯道,“我就喜歡看你吃飯,吃的白白胖胖,摸起來才舒服……”


    司怡臉蛋憋得通紅,在桌下狠狠踹了她一腳。


    司怡從不要求梓青像她一樣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她知道梓青誌不在此,何況,以她的情況,比別人少努力個三四十年也不成問題,但司怡不喜歡她晨昏顛倒,整夜整夜的熬,也不喜歡她喝太多的酒,更不準她抽煙打架。


    朋友常常笑話梓青,說司怡就是她身上一把總開關,吃喝拉撒都要經過批準,想想就覺得恐怖,每當這時,梓青總會冷哼一聲,下巴揚得高高的,“我樂意!”


    這一天早讀結束以後,司怡第一個衝出教室,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回家,打開臥室的門,某人果然還在睡。司怡把音響搬到臥室門口,拉開窗簾跳上床,跟著搖滾樂強勁的節拍在床上練起了蹦極。


    “起床了,騷年!起床了,騷年!”


    第一個高音響起的時候,梓青心頭猛地一跳,她的第一反應是地震了,匆匆摘下眼罩,看清屋裏的狀況以後,翻了個身,把被子蒙在頭頂接著睡。


    “說話不算數,昨晚你又偷偷爬起來了,以為我不知道!”司怡蹦的起勁,聲音一抖一抖,“天天熬夜多傷身體啊,快起來,騷年,讓我們迎著朝陽奔跑!”


    梓青實在被她吵得受不了了,驀然起身,兩下就放倒了司怡,被子一抖,把人卷了進去,司怡扭打不止,可梓青有裸丨睡的習慣,推哪兒也不合適,隻好悻悻住手,讓人結結實實壓在身下。


    “我還要上課!”


    “上什麽課,讓我抱一會……”


    司怡發現她雖然趴在自己胸前,眼睛卻睜得大大的,眼珠一轉,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仿佛在回應她的疑慮,梓青掀起她的上衣,在軟軟的肚皮上親了一口又舔了一下,這一下仿佛舔在司怡心口,司怡頓時緊張地四肢僵硬,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擺,雙眼緊緊盯著她,梓青見了,一咕嚕爬起來,笑罵,“不是要上課麽,還不快滾!”


    司怡飛起一腳踹在她的屁股上,拿了一盒牛奶,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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