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頁耳朵動了動,忽然說:“匡哥,有人叫你。”


    “什麽?”匡擾一愣,側耳傾聽,隻聽一片嘈雜,都是些風雅人士談笑,偶爾還有絲絲縷縷樂曲鳴奏。


    幾人一同望向林頁,她則望著匡擾,葉鎏和李姓男子又順著她的目光轉向匡擾。


    一般情況下很少有人會忽視匡擾,無論是衣著材料,身形氣質,他都很是出眾,但...這三人在一起的氣場也太詭異了些,三人中無論是哪兩個在一起都是一副和諧又奪人眼光的美好畫卷,而當三個人一起,雖然依舊養眼,但總有種不知道哪裏不對的感覺,這種氣場下,無論別人還是他們本人,都會下意識忽略其他。


    也就此刻林頁突然叫出匡擾,這才打破那種氛圍將幾人注意力吸引過去。


    “這是匡擾匡哥,靈犀出去曆練,路上巧遇,後來多虧他護著靈犀才能安穩回來。恩,”她嚴肅的對葉鎏說:“雖然認識不久,但匡哥能文能武,與我一見如故。這次可不許說我亂攆關係惹人嫌!”


    恐怕葉鎏根本不是怪她惹人嫌,而是想要她安安分分不要再和陌生男子亂結交才對,匡擾眼中浮現笑意,手上大大方方行了一禮。


    李姓戎裝男子利落回禮:“在下李軒毅。”


    “葉鎏。”腦中還在琢磨著一見如故這個詞,葉鎏麵上已恢複往日的瀟灑,爽快回禮。


    “又叫你了,匡哥,是靈犀。”林頁側著耳朵,篤定無比。


    因為畫廊日期將近,這些天秀坊臨門內外熱鬧萬分,到處都是前來參觀遊覽的人,和秀坊本身的樂曲歌舞聲混在一起。另外三人豎著耳朵聽了半天,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實在是辨不出林頁所述的聲音。


    “這才一年不見,你的耳朵變得比我還靈?”李軒毅打趣,葉鎏也接口:“李大哥行軍這麽久,耳朵從不放過蛛絲馬跡,他都聽不到的你能聽到?還確定是靈犀在喊?”


    “小二你可別和我抬杠啊,我對音色很敏感的”林頁撇撇嘴:“靈犀的聲音很有特點,我就說我怎麽會聽到有人喊匡哥,既然是靈犀,怪不得耳朵反應那麽大。”


    “說的那麽玄乎,”葉鎏雙手抱胸:“我們幾人中,就你的功力最低,還能...”


    “靈犀,這兒呢!”人太多,林頁隻能加大聲音努力跳起來尋找聲源。


    “頁頁師姐!”這一聲幾人都聽到了。


    居然是真的?匡擾與他們驚訝對視,葉鎏一聲不吭的走到林頁身旁,摟住她的腰手向上一托,輕輕鬆鬆把林頁舉起放在自己肩上,怕林頁坐的不穩,他那隻手臂一直未放下穩穩的扶住林頁的腰。


    “這裏這裏!”林頁不停揮手。


    “不要亂動啊你最近胖了很多知道嗎?”話是這麽說,葉鎏神態很是輕鬆。


    “因為修行藏劍的獨門心法,所以藏劍弟子臂力一向異於常人,”見匡擾望向葉鎏舉著林頁,又盯著葉鎏身後背的巨大重劍,李軒毅猜想匡擾是驚於此事。


    匡擾點點頭,從容說道:“無論什麽都和從小努力訓練不怕苦累分不開關係。”


    “沒錯,”李軒毅讚許點頭:“江湖人道葉家富甲一方又是名門大派,名劍大會羨煞旁人,藏劍弟子吃穿用度無一不好,卻不想他們的付出。”


    “若不是藏劍武學,恐怕再大的家業也守不住。”匡擾歎道,內心不免有些遺憾:如果單單隻是臂力強大,他還有心思去藏劍尋著增長臂力的方式。


    “小靈犀怎麽啦?”林頁終於找到伍靈犀。


    “是,是匡大哥,匡大哥!”她喘了口氣,雙手扶膝,臉漲的通紅。


    “我在這裏,怎麽了,慢慢說。”匡擾上前安撫。


    伍靈犀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這才勾勾手指,示意大家靠近。


    幾個成年人湊過來,低著頭,伍靈犀踮起腳,壓低聲音:“匡大哥的式神....哎呀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們快跟來看!!”


    半天了還是什麽也沒說,幾人隻能哭笑不得的跟著她,隻是從她滿臉的興奮,看出絕應該不是個小事。


    跟著伍靈犀快步向著一個方向走,越走越覺得人多。匡擾感受了一下式神,每位式神都有所回應,除了,妖琴師。


    與其同時,那一縷如同仙音的合奏,漸漸入耳。


    “是師父的奏樂,這是師父!那另一位是?”林頁麵露驚喜,又急急抓住伍靈犀問。


    伍靈犀望向匡擾。


    心中呼喚妖琴師並沒有回應,大天狗卻傳來一道消息。


    “的確是我的式神,妖琴師。”匡擾麵上微怔,他說:“這是我第一次聽他彈奏。”


    隨著越發走進,就看到不少麵色陶醉的人閉著眼睛靜靜欣賞。


    匡擾隱約間見到人群中姑獲鳥一閃而過,想起大天狗傳來的消息,式神們都匯聚在這一片圍觀。


    “不是合奏。”林頁說。不同於旁人聽到的是優美的樂曲,林頁分明察覺出其中別樣的寓意。


    經過林頁的提醒,匡擾也漸漸聽出,那是獨立的兩道樂聲。互相融合又互相對對峙。


    彈奏的二人技藝之高,琴意之深已遠超常人所想。


    樂曲停了,欣賞曲子的人們也都睜開眼睛,露出滿足而遺憾的表情。


    “真不想這麽快結束。”


    “能聽到這樣的樂曲已是不枉此行了。”


    人們議論紛紛,又戀戀不舍。


    箜篌聲再次響起。另一道樂聲同時鳴奏。原本準備散去的人再次駐足。


    “這次.....”


    “這個調子,這個旋律....”


    熟通音律的人完全能感受出這次的樂聲,和上次完全不同。具體哪裏不同,卻又說不出。


    起初柔美清澈,帶著一絲空靈,後音調猛地提高,聽的人渾身一個機靈,如同置身廣闊激流不住衝擊,兩道樂聲重奏再次進入新篇章。


    ......


    “這裏這裏,”伍靈犀悄聲說,帶著幾人往一條偏僻的路走去。


    “小靈犀,我們這是去哪兒?”李軒毅問。


    “是師父,師父邀請匡大哥過去。”


    “讓匡兄過去關我們什麽事,”葉鎏一臉莫名奇妙的停下腳步。


    伍靈犀也停下了:“本來就和你們沒關係呀,我就是順便帶你們過去,然後你們在門口等著,我和頁頁師姐帶著匡大哥進去。”


    “現在師父已經請匡大哥式神過去了!”伍靈犀激動的說,又望著匡擾:“匡大哥那就我們先走吧?”


    匡擾卻停步似笑非笑看著伍靈犀說:“琴秀是邀請妖琴師,還是邀請我?”


    “都一樣嘛,那不是你的式神嗎?”伍靈犀有些費解:“你是他的主人,在我們這裏,當別人召請門客或是仆從,主人是有權利一同過去的,師父也同意你過去的呀。”


    “不一樣的,”匡擾搖搖頭,柔聲說:“你師父想見的是演奏出色樂曲的妖琴師而不是我,就算她同意我過去,也隻是看在妖琴師的麵上。無論是誰,都該有自己的空間。”


    最後匡擾還是拒絕了。


    在餘音繚繞之時,匡擾與林頁等人去往藏劍,留下妖琴師。


    林頁原本就想要去藏劍讓葉鎏幫匡擾鍛劍,李軒毅正逢休假,便跟著他們去哪都行。


    他們選擇乘船去揚州,再騎馬到藏劍。葉鎏提前有安排,所以順利的到了揚州後就有人牽來三匹馬。


    林頁與李軒毅共騎,葉鎏獨自一人眼巴巴的瞅著。匡擾同樣一人。


    “李大哥的騎術了得,況且我這重劍也不適合再帶一人了。”回過神來,葉鎏臉微紅,趕忙解釋,並怕匡擾無聊放慢步伐與匡擾並行。


    “你們的關係很好。”匡擾也不揭穿他,隻溫和的笑著。


    “是啊,我們三從小一起長大,算的上青梅竹馬,李大哥一直對我們很照顧。”葉鎏有些懷念:“我們經常一起跑出去鬧。每次打架,都是頁頁在後麵給我們收拾爛攤子治傷。有一次我貪玩,將師兄的重劍偷出來,想要顯一手‘鶴歸孤山’,但力氣太小,上跳時手腕一扭,劍斜斜砸下去,是頁頁想都不想將手臂圈住我的臉迅速往回按,才沒削到頭,而她半條胳膊被削的隻剩骨頭。那次我被師兄罵壞了,李大哥也把我揍的半死。隻有蠢頁一直在笑。真是笨蛋。”他嘀咕一聲。


    “後來李大哥參軍,就越來越少聚在一起,頁頁被七秀收養,我被二莊主看中,收為入室弟子。”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


    過了一會,他又問:“匡兄之前是不是說過,無論是誰,都該有自己的空間。”


    他是想到什麽了?匡擾不明所以挑眉,點點頭。他能說出這番話,一是有這個想法,sr式神都很獨立,有明顯個性,他不想壓抑他們。二是,對方是琴秀。


    “自己的空間啊,”葉鎏望著前麵共騎的二人,再次發呆。


    “擾...想要自己的空間嗎?”大天狗貼近匡擾,聲音平穩中帶著磁性。


    靠的很近,都能感受到耳廓溫熱拂過的氣息,匡擾隻覺得這孩子別的沒學,調戲人學的倒挺快。


    “我的空間,就是你們。”他說,又故意調笑了一句:“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你的氣息,已經習慣了,要是哪天你不在了,我可怎麽辦?”


    大天狗輕笑一聲:“還不夠,”


    他靠在匡擾身後,下巴擱在匡擾的肩上。身下的馬速度不變——它沒感受到重量的變化。


    大天狗說:“僅僅是習慣,還不夠。”


    這是匡擾第一次聽到他的笑,也是第一次聽到他用這樣的聲音說話,像是在撒嬌,卻又含著淺淺的溫柔,低沉,喑啞。


    匡擾赫然發現,記憶中大天狗孩童時緊拽自己的模樣越來越模糊,取而代之,是他單獨一人,需要時目光所及的身影,無時無刻存在的氣息。


    垂眸望著腰上不知什麽時候樓上的手,匡擾神色微變,又輕笑著,聽不出意味的柔聲說:“乖。”


    幾匹馬都是難得的千裏良駒,速度極快,然而再快也無法在一天內從揚州到藏劍。


    足足跋涉了好幾天,這才來到藏劍山莊。


    同樣臨水而建,藏劍山莊完全與七秀坊不同。


    規模宏大,端莊大氣,又透著幾分藏劍特有的氣質特色。


    門口有幾個小童正在掃地,看到葉鎏,立即歡喜的喊起來。


    “葉鎏師兄回來啦~”


    “快去告訴二莊主!”


    “還有大小姐!”


    “快快快~”


    翻身下馬,葉鎏把韁繩遞給仆從。


    “請進吧,”他說,率先進入藏劍山莊。


    “我得先去拜訪一個師父,你們先在這裏坐坐。”葉鎏將幾人引入一座大廳。


    “小二每次都是這樣,一會就回來。”林頁完全習慣,自若在房中行走,看著牆壁上的畫。


    “哎這張,匡哥李大哥來看一眼。”


    “我就算了,你還是讓匡兄看吧。”李軒毅擺擺手,向後一仰枕著手臂,眼睛卻帶著幾分寵溺望著林頁。


    “唔.....”


    “小鎏這次回來挺早嘛!”屋外傳來一聲清越的女聲,一個高挑的女性大步走了進來。


    高高紮起的馬尾,左額一朵白梅,唇角噙著一絲微笑,藏劍山莊特色的衣服襯的她身材修長優美,最出眾的卻是她的氣質,幹淨利索,不輸男子的颯爽。


    “琦菲!”林頁驚喜的叫出來。


    “葉小姐。”李軒毅起身抱拳。


    走進來一看,葉琦菲就知道怎麽回事了:“小鎏去找二伯了。恩?他的朋友?”


    “其實不算啦,”林頁不好意思的說:“這是我的朋友,匡擾。我不小心弄斷了他的武器,想讓小二幫忙鍛一把。”


    “小鎏的鍛造技術還是不錯的,你放心吧。”葉琦菲笑著看向匡擾,忽然一愣。


    “我的鍛造技術一直很好,”恰巧葉鎏也回來了,他幾步進來靠著門框:“師父讓我協助你,怎麽,最近商行遇到什麽問題了嗎?”


    “沒有問題,”葉琦菲挑眉,視線轉向匡擾,在他淡青的陰陽師服飾上打量一下,遲疑的抿抿嘴,問:“不知匡大俠是否認識....多多?就是趙涵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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