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熊龐大的身軀比普通的小樹還要高,直到大家走出很遠後,仍然依稀可見。


    羅恩擦了擦被巨熊嚇出的冷汗,繼續和加文在前麵帶路,尋找33號和凱瑟琳留下的記號。


    阿拉貝拉用言語感化巨熊的過程無異於神跡,如果放在古代絕對是萬民朝拜、立地封聖級別的,但羅恩依然認為她有些莽撞,包括其他孩子企圖跟巨熊戰鬥的態度,他覺得這些孩子並不清楚巨熊的可怕,普通的黑熊都是一方霸主,剛才那頭巨熊定然是這片森林裏的王者,即使這片森林裏還存在更厲害的生物,數量也不會太多。


    總之,這次算是撿了條命,他可不希望遇到更厲害的家夥了,因為更厲害的家夥不一定可以感化。


    森林裏也不是一馬平川的樹,有亂石、有低穀、有丘陵,33號和凱瑟琳並不是走的直線,有時候她們會繞路,甚至是在本該不需要繞路的地方她們卻繞路了,隻能推測她們遇到了必須繞路的情況。


    走著走著,加文突然吸了吸鼻子,疑惑地歪頭注視著某個方向。


    “怎麽了,老夥計?”


    羅恩熟悉加文的動作和神態,一般這種情況是它發現了某些不會立刻帶來危險的異常,它在猶豫要不要向主人報告。


    加文繞著他的腿兜了一圈,又定定地望著那邊。


    森林太密,羅恩看不出那邊有什麽東西。


    江禪機他們也趕上來,問道:“怎麽了?”


    “不知道,那邊可能有情況,我爬到樹上看看。”羅恩甩掉行李,便要爬樹。


    “不用你……”江禪機拉住他。


    “我去!”


    米奧急不可耐地躥到橫枝上,在樹枝之間靈活地攀援縱躍,很快消失在樹冠內。


    十幾秒後,她又連跳帶躥地從樹上下來,離地麵還有十來米的距離,她就一躍而下,落地的同時膝蓋彎曲緩衝,幾乎沒有發生一點兒聲音。


    “著火啦!那邊著火啦!”米奧大呼小叫。


    “著火了?多大的火?說清楚點兒,別總是一驚一乍的。”江禪機說道。


    米奧被問住了,“呃……我沒看見火。”


    “那你說著火了?”他無語。


    “有煙啊!一條煙柱斜著往上飄。”米奧比劃著。


    有煙柱升起,那應該確實是著火了。


    “是不是墜落的殘骸引燃的?”千央說道。


    “應該不是。”


    大家都不認同,因為空難已經過去兩三天了,殘骸要著火早就著了,為什麽要等到現在才著火?


    要說殘骸墜落後起火,一直燒到現在,這種情況出現的可能性也不大,因為昨天下過雨,而且如果火勢燃燒了兩三天,早就蔓延成山火了,也早就吸引官方救援隊的注意了。


    “煙柱附近有直升機麽?”江禪機又問。


    米奧叉腰,把腦袋搖來晃去,“我沒說當然是沒有了,這還用問?”


    殘骸起火的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也有較小可能是昨天的雷電擊中了殘骸的油箱或者發動機而引起的火。


    而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在森林裏生火做飯後沒有把火完全熄滅,火種死灰複燃,引燃了周圍的灌木和樹,這是羅恩的專業觀點。


    之前大家看到有人留下的罐頭和灰燼,所以大家更接受羅恩的說法。


    33號最近一個記號指的方向與煙柱升起的方向不一樣,因此煙柱八成與33號無關,她也不是這麽粗心的人,所以擺在大家麵前的選擇是,要不要去煙柱那邊查看一下?


    大家討論了幾分鍾,最後的結果是大家一致決定不節外生枝,而是通過衛星電話或者無線電與前哨營地取得聯係,讓留守那裏的直升機駕駛員與官方救援隊取得聯係,於情於理,都應該由官方處理森林失火的事件。


    如果火勢有進一步蔓延的跡象,為了避免形成燎原之勢,就讓直升機過來,載著奧羅拉前往火災現場,用冰晶壓製火勢——這是下策,因為奧羅拉不知道下方的森林裏是否有人或者珍稀動物,上策還是官方派螺旋槳飛機播撒阻燃劑。


    大家商量好了,全隊繼續前進,奧羅拉正要跟前哨營地取得聯係,衛星電話卻先一步響起來。


    “奧羅拉小姐,這裏是營地,有件事需要向您匯報。”


    “什麽事?”奧羅拉打開免提,讓大家都聽到。


    “自從您進入森林之後,家族就調來一顆低軌衛星周期性從森林上空飛過。就在剛才,衛星的紅外感應相機拍到了一張可疑的照片,現在給您發送過去。”


    奧羅拉低頭盯著手機,等待圖片傳送過來。


    江禪機卻聽著半響無語,居然還特意調整一顆低軌衛星的軌道以保障奧羅拉的安全,就像是普通人家因為今天公交停運而開車送孩子上學一樣輕鬆寫意……


    衛星電話的數據傳輸很慢,等了將近一分鍾,才把那張照片下載完畢。


    沒有處理過的紅外照片就是黑白灰三色,高熱量的區域是白色,低熱量的區域是黑色,灰色是過渡區域。


    營地解釋道:“照片顯示,距離您幾公裏之外的一處森林著火了,就是照片裏最高亮的圓形區域,而難以解釋的是,從主要起火點又蔓延出一連串微型起火點,像是有人一路跑一路縱火似的。”


    奧羅拉仔細觀察這張照片,森林和山脊以較深的黑灰色顯示,占據照片絕大部分區域,另外還有一塊塊不規則的白斑,那是飄在天空的雲團。


    在黑灰色的森林裏,用箭頭標注出了一個位置,那是一個圓形的白點,延伸出一條灰白色的實線軌跡,那是飄向空中的煙柱,而這個白點的一側,每隔一段不等的距離,就會有一個微型白點,這串微型白點形成一個斷斷續續的虛線軌跡,延伸向某個方向。


    如果每一個微型白點都代表一個微型起火點,那麽正如營地說明的,似乎有人一路跑一路縱火。


    這是誰在報複社會嗎?


    營地留守人員想不明白,奧羅拉也想不明白,她把情況向大家說明,大家更是想不明白,誰會冒生命危險進入森林深處然後故意縱火?


    這些微型起火點不一定會擴散成火災,也可能燒著燒著就自行熄滅了,但畢竟是一種威脅,如果燃起森林大火,整片森林裏的人員和動物恐怕都會麵臨生存危機。


    “會不會有人想湮滅空難的關鍵證據而故意縱火?”奧羅拉說道。


    這種可能性不能排除,但為了湮滅證據而把整片森林付之一炬,這也太……讓人沒法形容。


    “不太像是縱火吧。”江禪機說道,“如果是故意縱火,點燃多處還不如把一處燒得更旺。”


    照片上還標注了目前大家所在的位置,大概是通過衛星電話定位得到的數據。


    微型白點組成的虛線如果不改變既有方向並繼續延長,會從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掠過。


    剛才大家認為特意去幾公裏外察看煙柱沒有必要,現在就不一樣了,隻有稍微改變路線,就可以與那個疑似森林縱火犯相遇,當麵看看他或她在搞什麽鬼。


    奧羅拉又問了問,沒有更多的情報了,因為那顆低軌衛星每兩小時繞行地球一周,現在已經飛離森林上空,下次再從森林上空飛過並拍照要兩小時之後了。


    大家一致同意,暫時改變行程,去攔截那個森林縱火犯。


    他們根據指南針、地圖和照片,前往微型白點延伸路線的前方埋伏。


    不過,衛星照片裏的一條寬度不足1毫米的細線,在現實中的森林裏可能覆蓋幾十米上百米的距離,再說疑似縱火犯跑的也不是一條精確的直線,所以大家不能聚在一起守株待兔,必須在上百米的距離內分散開,這樣才可以確保不會漏掉目標。


    森林裏別說上百米了,十幾米外都可能互相看不見,還好大家人手一台對講機,約定好看到目標之後就跟其他人聯係。


    ……


    嗤啦——


    歐陽彩月的衣服被同伴扯破,隻差一點,她就要被同伴抓住了,她甚至能感覺到同伴滾燙的手指。


    這麽燙的手指,同伴像是在發高燒,體溫估計在40度以上,但沒見過哪個高燒病人能跑得比兔子還快。


    “嗬——嗬——”


    同伴粗重的喘息聲仿佛就在耳後響起。


    歐陽彩月不敢回頭,怕自己被腳下的樹枝絆倒,怕自己一回頭就再也跑不動了。


    她現在真的是彈盡糧絕,不光是鋁熱鬆果,就連普通鬆果都扔完了,再沒有東西可以拖延同伴的獵殺。


    她有些後悔,不是後悔應該把嬰兒扔掉,而是後悔早知如此,還不如幹脆不跑,留在原地痛痛快快打一架,說不定能打贏呢?


    她也後悔把匕首扔了,如果自己變成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她寧可親手了結自己的生命。


    怕什麽來什麽,就是這麽輕微一走神的工夫,她的鞋尖踩進了草窠裏,再抬腿的時候身體就失去了平衡。


    她本不至於摔倒,可以順勢來個前滾翻,站起來繼續跑,但就在她想做前滾翻的動作時,猛然想到背著的嬰兒,如果做個前滾翻,本來就虛弱的嬰兒說不定被她直接壓死。


    於是,她硬生生選擇用肩膀著地。


    哢擦一聲,高速疾衝的慣性令她一側肩關節脫臼了。


    她疼得直翻白眼,但生死關頭,別說一條胳膊脫臼了,就算斷了也得先想辦法保命。


    著地的刹那,她另一隻手的五指插進土壤裏,抓了一把泥土向上方揚去,不偏不倚地糊在正好向她撲來的同伴臉上——她已經連這種石灰粉灑眼的低劣伎倆都用上了。


    趁同伴暫時失明之際,她一咬牙,翻身爬起來繼續跑。


    然而,一條胳膊脫臼的她,已然是實實在在的強弩之末,最多也跑不出一百米,就會被抹掉臉上泥巴的同伴追上。


    “救命!”


    “有人嗎?救救我!”


    萬般無奈之下,她明知莽莽林海裏呼救沒有用,依然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大聲呼救。


    喊完之後,沒指望有人能回應的她,邊跑邊從背後解下背包,瞅準側前方的一處灌木叢,準備把背包連同嬰兒一起扔過去。


    這是她最後的手段了,把嬰兒扔到灌木叢裏,自己往另一邊跑,引走同伴。


    她清楚自己的下場要麽是成為美餐,要麽是變成嗜血的怪物,嬰兒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去,她逃不掉的話,嬰兒多半會成為野獸的食物,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辦法呢?


    就在她揚手正要扔的瞬間,噔的一聲弓弦響動。


    嚶——


    極細極尖銳的尖嘯聲響起,像一根針刺得她耳膜生疼。


    她的腦海裏一下子浮現出曾經經曆過的那些生死關頭,而在浮現出的畫麵裏,她沒有如現實一樣死裏逃生,而是被野獸啃噬、被敵人大卸八塊,死狀極慘。


    尖嘯聲喚起了她內心的夢魘與恐懼,在為金錢而奔走的生涯裏,她一直害怕翻車,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翻車是遲早的事,她以前認識的一些前輩就是這麽默默消失,死在某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就在她神情恍惚的關頭,一支利箭迎麵而來,她明明看到了利箭,但顫栗和極度疲勞令身體僵住了,根本躲不了。


    利箭沒有射中她,幾乎是擦著她的身體飛向她的身後,釘入同伴身前的土壤裏。


    “站住!不許動!”


    江禪機從樹杈間跳下來,手持尖嘯骨弓。


    他本想帥氣地裝個逼,豈料這支利箭根本沒起到任何嚇阻作用,同伴像是沒看見利箭、也沒聽見尖嘯聲似的,趁著歐陽彩月停下,縱身一撲,向她的後脖頸咬去。


    這時的歐陽彩月已經沒有任何躲閃和反抗能力,無異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江禪機大為尷尬,還好他已經提前搭上了第二支箭,再次拉弓放箭。


    他認出了歐陽彩月,雖然不明情況,不知道她們為什麽彼此追趕,以及誰是一路縱火的人,但不論如何,試圖保護嬰兒的一方都值得他保護。


    尖嘯聲再次響起,這支箭準確地射中同伴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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