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嶽霖看著馬上冷到嘴唇發白卻依舊死死堅持的女子,沒由來的心疼和憤怒。


    “你確定要唱與我聽?”


    歐陽若蘭歪著頭打量蘇嶽霖臉上的每一絲變化。卻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眸光不禁有些黯淡。這個男人總是有這不符合年齡的深沉和不苟言笑。嘴角卻是依舊勾起一抹在冷冽的秋雨中極為蒼白的笑意。


    “對啊!”歐陽若蘭仿佛又回到了客棧中嫵媚動人的一刻,再沒有了楚楚可憐,卻比往日來的更加勾人心魄。


    蘇嶽霖點點頭,第二次向馬上的女子伸手,卻不是要她下馬,而是要上馬!嚴整的玄甲鐵騎頓時有些慌亂,車駕之中紅袖半蹲,手捏車轅卻未動作,掌心有汗。一旁的舒兒倒是反常的沒有說話,自從離開客棧到此時也不曾開口。


    且不論這一幹北蒼鐵騎對蘇嶽霖是否忠心耿耿,知否會對其生死賣命,但是隻要蘇嵬還在,這事兒便馬虎不得。他們不是沒聽見這個女子平淡卻飽含血腥的話,這個女人遠比看上去要危險的多,實實在在的美人皮囊蛇蠍心腸。若是就這樣讓世子一個人留下來,萬一要是出了什麽事兒,全然不是他們能夠一力承擔的!紅袖卻是更加擔憂,早就瞧出這個女人不是個善茬,和她交鋒即使兵不血刃,也是玩火!


    “你們先走吧!待事了之後,我便趕上來!”蘇嶽霖被歐陽若蘭一把拉上馬去,坐在身後,用傘將渾身濕透的她遮住!


    “爺!”紅袖在車上喚了一聲,意思是讓她留下來。蘇嶽霖搖了搖頭,她便不再說什麽,縮進車內,甚至不再往車外望一眼,然後蘇嶽霖揮了揮手,讓紅袖和舒兒先行。這裏離易州也不過百十裏而已了,若是快上一點,天黑之前能到,否則這麽一大幫人天黑進城太過引人耳目。易州不比他處,要比想象中的要亂上許多,三教九流絡繹不絕,太過招搖,必然引起有心人的惦記。


    待人走盡,泥濘的道路上隻留下一匹孤單的白馬,還有馬上兩人,一紅一白,醒目的緊。


    “你還真是膽大!竟然真的敢留下來!我想你應該知道了一點點東西!說我殺人如麻也不為過!”若蘭在獨自麵對蘇嶽霖時,總是萬種風情揮灑不盡。她往後靠了靠,縮進蘇嶽霖帶著熱氣的胸膛,仰頭看向他。


    蘇嶽霖的定力果然不是浪得虛名那麽簡單,他隻是低頭看了一眼,然後伸手解下披風,從前披在她因為被淋濕而春光旖旎的身軀。


    “我其實很想知道,若是今天我沒有留下來,我有多大機會留下你!”蘇嶽霖言語清淡,問得卻是極為謹慎。


    歐陽若蘭眼神古怪,輕輕呢喃了一句,“沒有機會!你那個小情人,或許能在我手走一招!”


    “果然啊!還是小看了你!”蘇嶽霖苦笑一聲。“能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混的風生水起,而且還不是靠傳說中的依靠出賣色相!哪裏會是個簡單人物!不過還是小瞧了你!”


    歐陽若蘭吃吃的笑了一聲,“我還在奇怪,為何你以前對我敬而遠之,無論我怎麽賣弄風情,你都不為所動,今日卻是還算爽快的留了下來!原來是怕我!早知如此,我便直接殺掉你的隨從們,留下幾個重要人物,比如你的小情人,還有那個小丫頭,然後威脅你,看你從不從我,我歐陽若蘭,想要男人還沒有這次這麽憋屈的!”


    蘇嶽霖哈哈大笑,連帶著那胭脂牡丹小傘都是一顫一顫,“不懼你是假,不過我想你的確沒有必要害我!那我還怕你做什麽!”


    笑意斂盡,蘇嶽霖伸手拂過那張人人都想染指臉頰之上,眼神如幽泉湧動。


    “有人告訴過你你像什麽嗎?”歐陽若蘭看著時而笑時而內斂的他,一頭白發使得蘇嶽霖身上邪氣凜然,再加一身紅衣,更是平添一股子陰氣!反倒是帝王家的王氣,淡薄了許多,而且王氣加身,不僅沒有起到緩解作用,反而有助紂為虐的意思。


    蘇嶽霖眉頭一挑,嘴角一翹,“還真的沒有!你說說看!”


    “那還是算了吧!我突然不想說了!”歐陽若蘭嫵媚一笑,緊了緊身上唯一幹燥的披風,“我好冷!”


    蘇嶽霖沒有在瑣事上追根究底的習慣,那怕有好奇心,卻能克製,於是點點頭,踢了踢馬肚子,白馬很是溫順的撒開四蹄追著先行的車駕而去。至於身邊這個女人到底何去何從,他懶得多想,或許等這殺人如麻卻偏偏對自己情有獨鍾的女人,對自己失去了興趣,或是找到了新的樂趣便會離開吧!他有的是耐性和時間來等這一天。


    不過這個淺嚐輒止的話題,卻是讓他有一點點興趣,於是雖然沒有開口問,卻是埋在自己心裏!越行越快,白馬狂奔起來,本來雙手緊著披風的歐陽若蘭突然鬆手,回身一把摟過蘇嶽霖!


    “你可知道我對你是真心?”


    一句輕輕的呢喃悄然湮滅在風中,她確信蘇嶽霖聽不見,卻不知在她看不到的角度裏,蘇嶽霖嘴角輕輕地勾起一個弧度,淡不可察!


    有曲和西風,亂雨亂人心。“迎君來,送君歸!奈何橋頭兩回首!一曲盡,情不盡,一世人牽紅線頭,若君不是君,此曲隻與山鬼聽!若君是來人,我願代君入輪回……”


    三十六句,句句入心腑,無絲竹管弦,有女清吟唱,秋雨勢更甚!馬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


    ……


    易州城內知天機,八卦九宮退。三教百家牛鬼蛇,一局清談殘百年。此為易州四絕,此城地僻,上下九流,雞鳴狗盜尤為昌盛。北蒼對此處也是鞭長莫及,正是因此,蘇嵬才對易州城內問天閣的幾個老家夥很是深惡痛絕。


    問天閣愛問天機,以泄露天機為生,幫了不少人,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不過想在此處對他們出手不軌的人還真沒有。做這一行留下的人情買賣數都數不清。還有許多高手都因為欠下不小人情甘供驅使。牽一發而動全身,還沒誰有這個魄力,敢在老虎頭上拍虱子!


    魚龍混雜的易州城內,一個小麵館兒內,柚子用筷子在碗裏亂搗,根本沒有絲毫食欲。她撅著嘴側頭瞥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小光頭,頓時感覺火冒三丈!抬手便是一筷子,敲在那顆圓溜溜的光頭上,像極了死裏的師傅敲木魚,要是再加上一句阿彌陀佛就完美了。這手法和力度都是她從天賜哪裏學來的。


    “哎呀!”天賜怪叫一聲,連忙抬頭。嘴角叼了一根來不及吸掇進去的麵條兒,連忙伸手去揉。坐在對麵的趙錢眼兒,掀起眼皮兒,隻是看了一眼,便繼續吃麵,這兩個小冤家的事兒,他從不過問。隻是一個人邊吃麵邊偷偷怪笑。


    “嗬嗬!當年沒把你小子拉下水,不過這個小家夥嘛!嘿嘿,看我不給你寺裏塞個媳婦兒來!”他一大碗麵,風卷殘雲,吃的極為舒爽,心裏卻是暗自嘀咕。


    “哼!笨蛋!為什麽吃的那麽香!這麵有什麽好吃的!”柚子就是心情不好,什麽事兒都能找出茬,天賜的逆來順受讓她總是能變著法兒來蹂躪他。心情好時,她便做些怪調笑天賜。心情不好時,那天賜更是順氣的絕佳之物。隻要欺淩他一陣兒,看見他那無辜委屈的樣子,自己心情便要好上許多。


    天賜果然還是老樣子,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模樣,隻是先不動聲色的將掛在嘴角的那半根麵條以極為緩慢的速度往嘴裏吸。柚子看他時,速度便慢些,眼神看向別處,不看他時,便猛地一吸。柚子見他這不爭氣的樣子,心中更是煩躁。


    “吃吃吃!就知道吃!吃的那麽快,你是豬嗎?”柚子恨鐵不成鋼。卻不料一旁吃的比天賜還要歡快許多的趙老頭兒聽見這話差點兒噎死!隻能默默地放慢速度,這孫女兒啊就是祖宗,要是不高興了,誰都沒好日子過。他第一次有點同情那個二愣子和尚了!


    天賜拿這筷子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後幾經掙紮還是擱在了碗上,“柚子姐姐!爺爺不也是這麽吃的嗎?”


    “你……”柚子被噎了話頭,將手裏的筷子一把摔在桌上。很是氣惱,就連平日裏大棒都打不出來個屁的天賜都懂得了反駁,連她都覺得這癡癡呆呆的小禿驢是不是最近開了竅了,一下子聰明了許多。雖然話還是不多,可是總能說到點子上去,甚至能讓自以為在天賜麵前聰明無雙的柚子無言以對。


    天賜看著這場麵頓時知道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柚子不高興,就應該被罵,要是罵完他還是不高興,那動手打他也是應該的。於是連忙低頭不語,此時就應該識時務,保持沉默,不過眼神還是偷偷地望向那碗被自己吃了大半的麵條。隻能偷偷地不動聲色得往肚裏咽口水。渾然不覺他是個和尚,這食與色兩大佛門禁忌也不知觸犯了多少回。


    柚子還是不高興,天賜隻能忐忑地揣測她到底因何而生氣,揣摩女人心思對他來說還是有些難度的。不比在寺裏讀佛經差,記尚且難如登天,要想讀懂簡直癡人說夢。倒是一旁吃完麵條兒的趙老頭兒若有所思,然後一語道破天機。


    “柚子,別傷心了!有緣自會相見,而且很快的!”


    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柚子卻是眼中光芒閃爍,突然就樂嗬起來。一旁並沒有聽懂的天賜也是連忙一拍大腿。


    “對啊,爺爺說得對!”心中暗想說不定這麵還能在冷之前吃完咧!柚子看著他這樣子,翻了個白眼兒,卻是心情不錯的,將自己的碗推到天賜麵前。


    “諾!吃不完,分你一半!”


    天賜先是一愣,然後光頭狂點,臉上似能笑處花兒來。要是天天有這福氣,指定是打死也不回山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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