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革的不是凡人的命,而是天下氏族宗閥的命。


    百姓為水,朝廷為舟,門閥宗派不過是舟上的桅杆旗幟,沒有誰特別重要。


    桅杆倒了,旗幟塌了,可以再豎起來。


    船碎了,翻了,可以再造。


    但水沒了,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聲音從大殿門口傳來。


    文武百官下意識的扭頭看去。


    顧期頤雙手插在袖子裏,步履懶散,緩步走進大殿中。


    文武百官盯著這位俊美的不像話的大炎國師,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顧期頤一路走來,時不時的打量著周圍人的眼神。


    他從這群朝廷大臣眼中,看出了不忿和無奈。


    不忿?


    有什麽好不忿的?


    是農法實行,在他們眼中屬高泛泛而談,紙上談兵?


    還是說大炎剛立國不久,就要行削藩之舉,觸動了剛立好的大國根基?


    不!


    他們的不忿是因為自身的利益受到了波及。


    哪怕一點,也會不忿。


    顧期頤走到最前方,轉過身,麵對百官。


    “我知道你們心存疑慮,明明大炎有這麽好的前程,為何還要自掘墳墓,自斬根基去針對世家門閥。


    如果你們光看到大炎的利益,是不配你們頭頂上的烏紗帽。


    我今天來此,就是要向你們問幾個問題。”


    “國師請問!”


    首輔沉吟,不得不站出來接下這個話題。


    沒辦法,宰相被擼了。


    他就是文官中地位最高的人了。


    這時候他不站出來,其他人也不會站出來搭話。


    早知道,這是國師的話題啊!


    國師是大炎修為最高的人,也是炎皇的師兄。


    哪怕知道國師不會以勢壓人,但在此刻被落了麵子的話,後果可想而知。


    顧期頤知道這些人肚子裏的小九九。


    不過他並沒有戳破,隻是淡淡一笑。


    “我問你們,你們之中,誰真正用自己手中的權利,行過公平之事?”


    “……”


    百官嘴角抽搐,神色尷尬。


    這話問的,怎麽回答?


    這問題本身就沒辦法回答。


    別說麵對炎皇了,哪怕私底下,他們也不敢說出內心的答案。


    普天之下,眾生渺渺,誰又能絕對無私?


    聖人恐怕都做不到。


    更別說他們這些早已被利益鎖鏈捆綁死的朝廷重臣了。


    顧期頤也沒指望他們能回答,隻是淡淡的繼續問第二個問題。


    “滿朝文武,誰又真正的為平民百姓做了一些事情?”


    同樣很難回答的問題。


    顧期頤本身就沒指望他們能給出回答。


    哪怕有人回答,那也是場麵話,做不得數。


    兩個問題,問的百官心裏直打鼓。


    不靠譜的炎皇修訂農法就算了,這個更不靠譜的國師,怎麽會問出這種‘沒腦子’的問題。


    不對!


    不是沒腦子。


    國師這是意有所指!


    首輔尚書等位極人臣的幾位大臣,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顧期頤笑了笑,說道:“朝廷任命你們為重臣,是看上了你們的能力,看上了你們能為天下蒼生,平民百姓做出貢獻,而不是看上了你們背後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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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論勢力,縱觀天下,哪方比得上朝廷?”


    顧期頤說話很直白,沒有拐彎抹角。


    他的性格憊懶,不喜歡這些彎彎繞繞。


    隨著實力越來越強,他直接無視了某些應當說的場麵話。


    我說了,你們不服,無所謂。


    但是必須要做!


    不做,我打你!


    這就是實力帶來的絕對壓製。


    也是社會結構中,比利益還要強大的重要構成。


    一個社會,國家的形成來自於方方麵麵。


    其中利益最重要,也最具有效果。


    但並不是絕對的。


    絕對的,純粹的是生死,實力。


    這也就是農法修訂的主要因素。


    俠以武犯禁,自古有之,不管哪個世界,都會這樣。


    修士,實力,拳頭說話。


    這並不是一個良好的社會風氣。


    需要改。


    而大改,就會牽扯到諸多利益。


    例如眼前百官背後的的實力。


    不然他們閑得蛋疼,來向炎皇打奏折,請炎皇收起一個本來對他們影響就小的農法?


    利益是根結,也是豬油,容易蒙了眾生的明心。


    顧期頤看著沉默的百官,慢悠悠的說道:“我這麽說,你們應該很清楚,比拳頭,縱觀元界沒有人比我大,若是以拳頭論理,那是不是我說的話就是真理?


    我知道你們不服氣,可又奈之如何,還不是照樣乖乖的聽命行事?”


    百官臉上有著木然之色。


    沒錯,論拳頭,普天之下沒有人比你大。


    但你說的話就是真理嗎?


    你不考慮考慮行事後果嗎?


    若是真惹急了天下世家門閥,你的拳頭恐怕都不夠用。


    畢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感受到被武力壓製的絕望了?換個角度想想,被你們以武力壓製的凡人,是不是更加絕望?”


    顧期頤目露戲謔,語氣揶揄。


    他的神色肅穆,以一種極為平靜的語調,繼續說道:


    “你們感受到壓迫,尚有不忿,意圖反抗知心,因為你們有一定的實力,離魂、斬塵、淨土,在網上就是道宮、天河,逍遙長生的存在。


    你們大可以脫去這身官皮,去當一個無拘無束的散人,吃著壓榨凡人得來的靈糧,啃著凡人喂養出來的靈禽異獸。


    哦,我忘了,你們或許已經辟穀了,不用滿足口腹之欲。


    可是那些凡人呢?


    誰有考慮過凡人的生命?


    被鄉紳剝削,被山賊欺辱。


    哪怕有朝廷撐腰,修訂農法,讓他們有了尊嚴,但他們也直不起腰來。


    因為天高皇帝遠!”


    顧期頤忽然大吼一聲,百官集體顫抖了一下。


    他們駭然的看著顧期頤。


    看到的隻是一臉的冷意。


    隻聽到顧期頤繼續說道:


    “天高皇帝遠,朝廷的眼睛監察不到鄉紳惡官土皇帝,朝廷的威懾近乎於零。他們大可以無視農法,繼續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作威作福,魚肉一鄉。


    這不是朝廷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顧期頤歎了口氣,走到吏部尚書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宮尚書,你說說,為何做不到?”


    宮尚書:“……”


    我知道,但是不敢說,怕被打死。


    他看了眼顧期頤,又看了眼炎皇,決定閉口不言,當一個啞巴,


    顧期頤似乎也沒有等宮尚書回答的意思,自顧自的回答道:“因為在你們為官者眼裏,凡人的命不算命,甚至連自家靈駒吃的草料都不如。


    你們說說,有你們這樣的為官者,整個天下百姓還會好嗎?”


    顧期頤搖著頭朝外麵走去。


    他背著手,邊走邊說。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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