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送了你最近十天的功課過來。”陳濟安一句話把喬珩給炸蒙圈了,他還沒想明白自己怎麽跟著他大舅舅來的書房,也還沒想明白怎麽大舅舅不急著教訓自己兩個兒子,反而先說起他來。


    “周先生?”周先生不是他的啟蒙先生嘛,怎麽跟大舅舅還有聯係?


    陳濟安從書架旁的箱子裏抽出一疊宣紙,道:“是,你母親當初想給你請一個啟蒙先生,就求到了我這兒,正好我有個幕僚才學紮實,我就將他推薦給了你母親。你的功課每十日就會送到我這兒來。”


    喬珩的目光隨著陳濟安的動作也看向了那疊宣紙,那都是他每日練的大字,間或有幾張是周先生命他寫的策文。


    陳濟安示意喬珩坐下,然後說:“周先生前不久同我說起你,說你天資聰穎,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雖然,按照你的身份是不能參加科舉的,但多學點學識對你總有好處,你不可因此而懈怠讀書,也切記不可枉生驕縱,我和喬侯爺商量過,打算等再過兩年就送你去嵩陽書院。去書院比不得在家讀書,那裏幾個夫子都是文人公認的大家,你學起來肯定比周先生教你的吃力,所以從今往後,你的功課由我親自做批,你要更加用心才行。”


    喬珩傻了傻,立刻站起來有模有樣地作揖道:“舅舅教誨,侄兒一定謹記於心。”


    陳濟安一笑,招他過來,摸摸喬珩的頭說:“既然珩哥兒要暫時住下來,那不如先跟著你兩個表哥在陳氏族學裏讀書,族學裏的朱先生講史講得不錯,你跟著先學,要是有不懂的,大可以來問舅舅。”


    陳濟安對喬珩很上心,為他細細講解功課中有不足的地方,見四歲的喬珩還沒有書桌高,幹脆把他抱在自己腿上,一筆一劃地教了起來。


    在門外偷看的陳欽學小聲跟他哥說:“大哥,我怎麽覺得爹爹對珩哥兒,比對我還好呢?”


    陳欽禮把陳欽學拉開:“你要是能像珩哥兒那樣用功讀書,爹爹肯定對你也這麽好。”


    陳欽學渾身一哆嗦,嘟囔道:“那還是算了吧,大哥,那什麽我先溜了,爹待會兒要是問起我來,你就說沒見著我唄~”小兔崽子說話間已經竄出去老遠,把陳欽禮氣得牙癢癢。


    喬珩於是就在陳家住下了,而且一住就幹脆住到了十月底,原本陳熙芸是打算讓喬珩在陳家住一個月就將他接回來的,可她忙著喬玉斕的婚事,沒顧得上侯府後院,偏偏就在節骨眼上七姨娘意外早產,那時候她肚子裏的孩子都八個月了,民間有句話叫七活八不活,說的就是八個月大的孩子不容易生下來,整個侯府都陪著七姨娘折騰了兩天,穩婆請了五、六個,大夫和醫女幹脆住在了侯府,這般的艱難,七姨娘才總算生下了一個羸弱的男丁來,隻可惜七姨娘自己產後血崩,最後沒救回來。


    陳熙芸也擔心有人趁亂加害喬珩,就把喬珩留在了陳府,而此時永定侯府裏,喬嶸正一臉陰沉地盯著跪在地上的梅兒。


    梅兒顫抖地跪在地上,把頭低的很低,她不敢看喬嶸的眼睛,隻是死死扣著自己的雙手,緊咬著牙關,在心裏一遍一遍地練習那人告知自己要講的話。


    喬嶸閉上眼:“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事再說一遍。”


    梅兒輕抖了一抖,不安道:“是,這事要從三月份的時候說起,侯爺也知道,自從七姨娘有了身孕,夫人就特許含芳閣開了小廚房,平時七姨娘的吃食都是從小廚房走的,夫人表麵上從來沒有過問過,但是奴婢卻知道,夫人身邊的梁嬤嬤是含芳閣廚娘常娘子的隔房嬸娘。奴婢以為夫人隻是關心七姨娘,再加上七姨娘一直也沒出事,就以為是奴婢想多了,所以並沒有把此事上報。等到七姨娘沒了之後,含芳閣的小廚房自然就關了,那個常娘子聽說也回了老家,可是奴婢卻無意中看見,常娘子偷偷來找過梁嬤嬤。”


    說到這裏梅兒頓了頓,然後盡量用平穩的語氣繼續說:“奴婢當時已經覺得不對勁,所以就對梁嬤嬤多加留意,結果就聽到夫人對梁嬤嬤說‘既然七姨娘已經去了,那剩下的藥粉就收起來吧’。夫人還說,二公子胎中不足,本來身體就差,再養個半年就也可以送去跟親娘作伴了,這樣子侯爺您也不會懷疑到她頭上。”


    喬嶸睜開眼,眼神裏充滿戾氣:“藥粉放在哪裏?”


    梅兒趕緊說:“放在夫人內室雕花拔步床底下的機關內,那地方奴婢也是看見梁嬤嬤放東西才發現的,平常應該隻有夫人和梁嬤嬤知道。侯爺,梅兒真的是怕二公子出事才拚死上報的,求侯爺看在與夫人多年恩情的份上,網開一麵,饒了夫人吧,梅兒願一死替夫人贖罪!”


    說完梅兒就奮起從地上爬起來,猛地衝向大堂側麵的柱子上去。幸好喬嶸扔出手裏的杯子,杯子打在梅兒左膝後側,打得她向前一仆摔倒在地,險險地避開了柱子。


    喬嶸走到梅兒身邊,一腳踩碎了梅兒的腿骨,道:“你是該死,可不是現在,等把話說清楚了,爺再送你上路。”


    ***


    傍晚,陳熙芸正在核對給喬玉斕準備的嫁妝單子。初秋的時候,喬玉斕的婚事終於定了下來,定的是正四品左千牛衛中郎將黃元哲的庶子黃子祈,兩家已經交換了兒女庚帖,這個黃子祈聽說已經是秀才身份,如果來年秋闈能夠考中舉人,那對於喬玉斕而言,算得上是良配。


    而陳熙芸此時就在核算該給喬玉斕準備多少嫁妝合適,因此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喬嶸從門口走進來,一直到喬嶸在她身邊坐下,她才唬了一跳,反應過來屋子裏多了一個人。


    “侯爺怎麽過來了,小二剛剛吃了奶,這會兒已經睡下了,侯爺不如去看看他?對了,小二的名字侯爺得趕緊定下來,今天族裏才派人來問過,侯爺要是決定了,就趕緊派人去族裏麵說一聲。”陳熙芸低著頭,看見單子上不合適的地方,還拿到喬嶸跟前,詢問說:“侯爺看看這裏,我記得這套雞翅木的案幾桌麵有點開裂了,我看不如換成兩套寶石頭麵來得好,黃家上麵還有一個嫡長子,大丫頭的嫁妝抬數不能超過嫡嫂,桌椅占的位子太大,我們倒不如多添點值錢的首飾或者孤本字畫給她,要不就填厚點嫁妝銀子好了。”


    喬嶸表情複雜地看了陳熙芸一眼,在他印象中,陳熙芸好像對幾個庶女都不怎麽關心,尤其是在四丫頭沒了之後,陳熙芸就隻守著珩哥兒過日子,也就二丫頭玉姝因為記在她名下,所以還能得她幾分關心。可是看陳熙芸現在的樣子,又好像是真心實意為大丫頭謀劃,這樣的認知是超出喬嶸的預設的,也因此,他久久沒有答話。


    “侯爺?”陳熙芸疑惑地看了喬嶸一眼。喬嶸僵硬地別過頭,清清嗓子,道:“夫人說的在理,就按照你說的辦吧。對了,小二在你這兒會不會吵著你?等珩哥兒回來了,你這兒兩個孩子應該會不方便吧。”


    陳熙芸原本柔和的臉一下子鋒利起來,她把嫁妝單子一放,定睛看著喬嶸:“侯爺什麽意思?”


    喬嶸皺眉:“其實嬌蘭走之前,也求過我,想把孩子交給溫雅撫養,所以我看,等二小子過了滿月,就把他抱到易雪閣吧。”


    陳熙芸諷刺一笑,然後說:“也是,玉媛現在還在皇覺寺待著,玉姝又記到了我的名下,四妹妹一下子沒了兩個女兒,侯爺想補償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話得說清楚,侯爺是因為七妹妹走之前的請求,才想把孩子抱過去呢,還是擔心我真的像梅兒那個賤婢所說,半年之內就要加害二公子,才急著將孩子抱離我身邊。”


    “你!”喬嶸吃了一驚,他本想徐徐圖進,先好好試探試探陳熙芸,沒想到陳熙芸不但知道梅兒告密一事,還直接把事情擺在門麵上講出來。


    “侯爺一定很奇怪為什麽我會知道吧,我這個屋子,一天之中,就算我人不在,屋子裏也至少會有兩個丫頭守著,他們想神不知鬼不覺把東西放進來,光憑梅兒一個人可辦不到。”陳熙芸把立在門口的楓兒叫進來,對她吩咐道:“去請二小姐過來,告訴她,今晚侯爺在我這兒,有什麽要說的想說的,今天可以說個痛快。”


    喬玉姝很快就來了,喬嶸見她穿了一身素衣,頭上隻戴著一根木簪,立刻眼皮一跳,心生不祥之感。


    喬玉姝低下眼瞼,給喬嶸和陳熙芸請安:“玉姝見過父親、母親。”


    喬嶸道:“起來吧,你母親說你有話要對我說?”


    喬玉姝跪下,叫喬嶸看不清她神情,隻聽見她說:“是,玉姝是來為四姨娘告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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