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轉出暖閣沒多遠,秦妙蓉眼尖看見了隔著長廊的那一段走來幾個人,不用她特意提醒,很快宋子妤也注意到了來人,然後兩人臉上都是一種無話可說的表情。


    宋子妤冷笑:“看來咱們倒是多管閑事了。”


    來人正是簡柔等人,楚湘親親熱熱地挽著簡柔的胳膊,簡柔雖然沒說話,但她也沒把楚湘挽著自己的手推開,這態度還不夠說明問題嗎?至於那個傳說中的王家小姐,這不正乖乖走在簡柔和楚湘身後呢嘛。


    楚湘和簡柔具是模樣標致的美人,往常這兩張麵孔也是宋子妤看熟了的,但是此刻宋子妤卻覺得她們的麵容如此陌生而膈應。


    迎麵而來的簡柔最先看見宋子妤和秦妙蓉,以及她們身後的五、六人,一絲苦笑劃過簡柔的嘴角,她何嚐不知道這幾個姐妹是來為她助陣的,可惜自己這個苦主卻是最先低頭的,真叫人無奈。


    “你們怎麽出來了,外麵凍人的很,快隨我回暖閣裏去。”簡柔的美在於她的溫潤如水,她年紀虛長宋子妤兩歲,平常對著幾個妹妹都十分照顧,宋子妤見她這麽說,知道當下不能落了簡柔的麵子,隻能按奈住性子看簡柔把一群人帶回暖閣。


    楚湘早就在人群裏鬧開了,她就是這麽跋扈的性子,今日還特意穿著件茜紅色的緞織掐花對襟裳,一雙鳳眼刺穿人群朝宋子妤送來一個挑釁的眼神,真叫人恨的牙癢癢。


    那個王家的姑娘也被楚湘拉著到處轉,沒多久,眾人都知道了這是文華殿內常侍家的四小姐,眾人皆稱呼她為王四娘。


    剛才沒跟著宋子妤出暖閣的幾位小姐或許不敢當麵得罪宋子妤這位郡主娘娘,但這會兒無不都掩麵偷笑,無聲的嘲笑著宋子妤:看看,人家正主都不介意,要你一個外人操心,真是吃飽了撐的。


    秦妙蓉翻了好幾個白眼,頗有點委屈地倚靠在宋子妤身上,看見簡柔朝她們走過來,拉著宋子妤就說:“我們走,這兒氣悶得很,還鬧騰得很,我可不想跟那些人待在一塊兒。”


    可宋子妤卻不急著走,說:“你走什麽,誰這麽大臉麵能叫你讓位,氣悶就叫人開窗,嫌吵就叫雜七雜八的人閉嘴。”


    宋子妤聲音可不輕,至少楚湘和王四娘絕對是聽到了,楚湘一個眼神拋給王四娘,她把王四娘帶進來,可不光是給簡柔添堵的,既然王四娘想要做自己的跟班,沒點用處那怎麽行。


    王四娘明白楚湘的意思,她輕笑出聲,這女子長的嬌媚,一顰一笑都帶著魅惑的氣息,可她又極其識時務,對著能夠帶給她好處的楚湘,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好像她自己就是楚湘身邊的一條狐狸犬。


    王四娘衝宋子妤的方向盈盈一福,說道:“想必這位就是昶禧郡主,四娘見過郡主娘娘,郡主娘娘要是覺得氣悶,四娘這兒倒是有個好法子,隻需尋一幅永定侯府世子爺的詩作來,郡主娘娘大抵就不覺得氣悶了吧。”


    已經有人躲在角落裏輕笑出聲,宋子妤癡纏喬珩的事有不少人都知道,小時候還能推說一句兄妹情誼,長到這個年歲還這樣,就要被人議論不知廉恥了。往常眾人顧忌宋子妤的身份家室,沒人敢在她麵前嗤笑打趣,可這王四娘倒是個渾不計,大喇喇就拿話刺宋子妤,這投名狀可真對了楚湘的胃口。


    秦妙蓉氣得眼睛都睜大了,仿佛受辱的是她自己一樣,蹭一下站出來,指著王四娘就要開罵,可卻被宋子妤攔了下來。


    “這位小姐說的倒是有意思,莫不是出身杏林世家,不診脈即可信口開個偏方出來,聽說小姐家中長輩也是靠著三寸不爛之舌為貴人解憂,這般好醫術,真應該進了禦藥房才對。不過小姐眼光倒是不錯,我珩表哥的詩作自來都是極好的,隻不知小姐與我表哥非親非故,為何提起我表哥的詩作來,似乎分外熟悉?”


    這種口舌之爭,宋子妤還用不著別人為她出頭。王四娘大概是沒想到宋子妤這麽一個郡主,不要臉起來真這麽豁得出去,一時之間竟然沒接上話,待她想出口反駁,卻已被簡柔叫住。


    “好了!姐姐妹妹一道兒玩樂,做什麽非要壞了氣氛!”簡柔的臉色已經臭的不能再臭,當場嗬斥住了王四娘,又回頭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宋子妤,示意宋子妤跟著她往旁處講話。


    宋子妤和簡柔到底有多年相識的情分,見簡柔左右為難,心中不忍,就跟著簡柔去了暖閣東間,東間裏的人見她們兩進來,都悄悄退了出去。


    “子妤妹妹。”簡柔躊躇著拉宋子妤走下,無奈地開口:“我還沒來得及謝妹妹剛才仗義出手,都怪我自己軟了風骨,白費了妹妹一番心意,還害得妹妹叫人嗤笑。都是我不對,妹妹要是怪我,我真無話可說,改天必定誠心誠意向妹妹賠罪。”


    宋子妤不說話,隻是半垂著眼瞼,她不明白,簡柔為什麽會允了王四娘進來。


    簡柔苦笑,解釋道:“我也不想讓王四娘來的,可楚九都把人帶來了,我要是攔著不讓進門,豈不等同於跟王家撕破臉。聖上已經懲罰了長季伯公子,我們簡家再抓著王家不放,未免太不給太後麵子,要是王常侍在太後麵前告我父親一狀,那可怎生是好。”


    宋子妤還能說什麽呢,她不是簡柔,她是寧願被千夫所指,也要追求自己鍾愛之人,也要過自己舒心日子的宋子妤,所以她真的沒辦法認同簡柔這種畏手畏腳,顧忌這又顧忌那的做法。


    屋子裏充斥著尷尬的氣氛,簡柔心裏莫名生出一絲嫉妒,為什麽宋子妤就能活得那麽任性妄為,而她簡柔卻被框框架架逼得懂事穩重?


    隨後簡柔想到了宋子妤苦追喬珩而不得,她心裏又扭曲地生出一股快意,甚至隱隱有些可憐宋子妤,她想,等將來宋子妤嫁了人,她的夫家一定會對她曾經肆無忌憚的糾纏永定侯府小世子,而對她心生芥蒂吧。簡柔不禁在心裏感歎了句:到底是年少輕狂不識愁滋味,等將來,總有你後悔的時候。


    話不投機半句多,外麵多得是客人要簡柔招待,她求的就是個好名聲,自然不會陪宋子妤久坐,很快就出去交際。


    秦妙蓉隨性地癱在太師椅上,冷眼看著王四娘拚命討好著楚湘,而簡柔周旋在諸位小姐貴客之間,好似飛舞在花叢中的蝴蝶。


    “真情換假意,這一遭看清楚一個人的真心,倒也不虧。”秦妙蓉喃喃道,從剛才王四娘出口諷刺宋子妤,而簡柔最後卻隻是簡簡單單一句話,把王四娘和宋子妤都怪了進去,明明宋子妤都能為了她簡家的事出頭,可簡柔卻做不到維護宋子妤的麵子,從此就可看出,簡柔這人不值得深交。


    經過了楚湘和王四娘鬧的這一遭,外加上宋子妤愈加高冷的臉色,今天的全鹿宴眾人可謂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才鬧過了響午,就有人陸續離開,宋子妤和秦妙蓉也不久待,早早就跟簡柔告辭。


    “改明兒我也下一帖子,專請幾個誌氣相投的姐妹來家裏做客,你到時候可必須得來。”出了門,秦妙蓉還在說,今天這頓全鹿宴,吃的她都要噎死了,還不如她親自來組一局呢,故此才有了她對宋子妤說的這話。


    宋子妤自然答應,嬉笑著叫秦妙蓉趕緊下帖子,否則天氣日漸寒冷,再過半個月,就沒人應她的局了。


    兩人說笑一番才各自上了馬車。馬車行在路上,宋子妤微微掀開窗簾子,見外麵又不知不覺飄起雪來,她的思緒忍不住也隨著雪花飄蕩。


    也不知道,珩哥哥什麽時候能回來,運河都快結了冰,他們走陸路難免吃些風沙,可千萬別病了才好。


    回到公主府後,宋子妤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今天王四娘當眾說的話還猶在耳,她落寞地微微揚起嘴角,從雕花拔步床側方取出一隻紫檀木匣子。


    “一、二、三、四、五......六。”宋子妤打開紫檀木匣子,蔥段般的玉手輕柔地撫過匣子裏的六件女紅。


    六年了,這些都是她從未敢送出去的生辰賀禮啊。


    自她七歲能夠獨立完成一件女紅開始,每一年,她都費心尋找上好的布料針線,又花上數月琢磨出個別致的花樣子,然後一針一線,把自己的那份情意小心翼翼地繡進繡片裏。


    第一年,小小年紀的她做了一隻五彩/金線小香囊,還特意親手打了個絡子掛在香囊底下。


    第二年,她做了一隻筆套,筆套上還繡上了翠竹和彩蝶。


    那翠竹,是她央求珩哥哥畫的,而彩蝶,則是自己畫廢了三疊宣紙才畫到滿意的作品。翠竹和彩蝶,或許不相配,但卻是她心裏最大的期許。


    第三年......


    ......


    而今年,她繡了一隻荷包,快完成的時候,珩哥哥正好要南行,她就去皇覺寺求了平安符,好好放在荷包裏麵。也不知道將來還會不會有人,可以重新打開這個荷包,看見裏麵為了他而求的平安符。


    每年珩哥哥生辰,娘親都會整理一份賀禮送往永定侯府,而其中總有一份是以她的名義贈送,可沒人知道,她真正想要送出去的禮物,卻永遠會在被放進賀禮的最後一刻,讓她自己給取出來。


    不是不想送,隻是,怕他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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