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珩從文宴閣回來,剛進府,平歡就帶了個粗布麻衣的中年漢子進來,這人不論是相貌還是身形,看上去都極其普通,是那種把他放在人堆裏立刻就能被人群湮沒的人。


    “小人胡青,見過大人。”


    中年漢子抱手對喬珩行禮,他常年混跡市井,以前做的是買賣消息的生意,後來遭仇家陷害,身上背了人命官司,要不是得喬珩相救,早就已經身首異處。所以自那之後,他明麵上就成了專供永定侯府後廚吃食的菜販,暗地裏則為喬珩效命,在外麵收攬消息。


    “阿青哥起來吧,怎麽趕得這麽急來了?平歡,去叫廚房做兩碗雞絲麵,我們邊吃邊說。


    喬珩在文宴閣光顧著喝酒說話,沒吃多少東西,正好拉著胡青一起吃宵夜。胡青摸摸肚子,謝過喬珩之後也坐下來吃麵。


    “大人,我今天剛收到點風,怕您受牽連,就急忙趕來了。”胡青咽下一筷子雞絲麵,說:“之前文華殿內常士王奸人不是被聖上下旨抄了家嘛,他們家有個孫小姐,就是府裏排行第四,又和楚家九小姐交好的那個。當時王四小姐逃了出來,到現在都還是個逃犯沒被捉捕歸案。前幾日我有個兄弟說,在東街巷見到了一婦人長得極像王四小姐。我兄弟以前是給王家供米的,遠遠見過那王四小姐,他的話,我信,所以我叫人多注意東街巷那戶人家。那戶人家隻有一婦人帶著一個小丫鬟和老嬤嬤過活,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外室,我盯了十來天,才見到那家的男主子,原來是,是您侯府裏那位表少爺。”


    “嗯?”喬珩吃了一驚,怎麽跟葉少棠扯上關係了。


    胡青吃完麵,又說:“這事八成是錯不了,窩藏朝廷欽犯罪名不小,我拿不準府裏的表少爺知不知情王四小姐的身份,大人還是早做處置,免得牽扯到侯府頭上。”


    胡青正想告辭,又想起一樁事:“哦對了,牙行裏的人跟我說,表少爺租下東街巷那房子沒幾個月,距離王家被抄的時間近很多,也不知中間差的這段時間,這個王四小姐去了哪裏。”說完這些,胡青才向喬珩告辭,趁著夜色出府而去。


    ***


    東街巷裏,此時夜已經深了,王四娘拿著絹布小心地將臉上的花鈿一點一點擦幹淨。她的臉在當日從楚湘手裏逃出來時受了傷,就算救助及時,額間還是留了疤,所以平日裏她都要畫上花鈿掩飾。


    一邊擦,王四娘一邊回頭笑盈盈地對坐在軟榻上看書的男子說:“夫君,夜已深了,你明日還要跟韓公子他們去喝酒,不如讓玉娘早些伺候你睡吧。”


    王四娘從楚湘手裏逃出來那天,正好是喬珩和宋子妤相會皇覺寺那日,當時王四娘好不容易逃出來,身體又驚又累,摔倒在了路邊,正好被葉雨欣撞見了。葉雨欣機緣巧合下認出了王四娘,於是示意葉少棠把王四娘救下。


    因為怕王四娘心生防衛,葉少棠編了個假的身份,自稱是剛進京趕考的秀才來接近王四娘,而王四娘也害怕自己逃犯身份暴露,謊稱自己是落難的富商之女趙玉娘。葉少棠明知對方就是王家逃出來的四小姐,卻不點破,於是兩個各自掩藏身份的人,就這麽走在了一起。


    坐在軟塌上的男子自然是葉少棠,他放下書,走至王四娘身邊,體貼地為她放下盤在頭頂的發髻,說:“往日都要玉娘伺候我,為夫於心不忍,今晚就讓為夫來伺候你一回,免得玉娘怪罪我多日不歸家。”


    說完葉少棠就將王四娘打橫抱起,兩人滾到床上*了一回。等完事後,葉少棠將不著片縷的王四娘摟在懷裏,趁王四娘迷迷糊糊想入睡的時機,打探到:“玉娘,自你我相識,我隻知道你因為爹爹生意失敗,家道中落,被追債之人為難才有了我救下你的緣分。可我卻不曾聽你提起過家裏其他的事情,難道你家裏沒有兄弟姐妹,你爹爹也不曾為你留下什麽後手?”


    昏昏欲睡的王四娘聽見這話立刻神誌清醒,回答道:“也沒什麽好說的,我上頭幾個姐姐早就出嫁,這麽多年不曾聯係,早就已經不知道她們現在身處何處了,至於兄弟嘛,我確實有個哥哥,可惜英年早逝,也不曾成家,家裏幾個孩子,隻有我隨著爹爹進京來做生意。可惜爹爹的家當都賠了進去,我們原本就不是什麽極富貴的人家,那點家私還債都不夠,怎麽可能還會有剩下,要不是夫君救了我,我恐怕早就餓死了。夫君今日怎麽想起問這些了?”


    葉少棠輕拍著王四娘的背,說出早就想好的說辭:“我就是想著如果能找出你的娘家人,到時候也好叫我爹娘去提親,將你正正經經娶進門,不用在名分上委屈你。”


    王四娘信以為真,麵色一紅,羞赧道:“真是個冤家,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若不是真心愛慕你,你對我使壞時,我早就一頭撞死保住清白了,哪裏會像現在這樣不清不楚的跟著你。等你秋試完離京,也不知道會不會帶我回家鄉去,要是你不帶著我走,那我...”


    王四娘話沒說完就被葉少棠打斷:“癡兒,我怎會留下你,到時候自然要將你一並帶回去,見過了爹娘好正經娶你。不過你也知道我家裏小有資產,我擔心家中長輩會嫌你來路不正,如果不是擔心這個,我也不用避開從家裏帶來的仆從,把你安置在這兒。”


    葉少棠的戲夠真,讓王四娘生出自己大約真的可以化名趙玉娘跟眼前良人廝守一生的錯覺,王四娘感動道:“多謝夫君處處為玉娘考慮,玉娘一定是上輩子積了福,這輩子才能遇到你。我不求什麽名分,隻要能跟夫君廝守在一起,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葉少棠心裏閃過一絲煩躁,說:“這怎麽行,我要娶你,就要八抬大轎娶你做正房娘子。等我攢下一點錢,給你置辦一點體己家私,再找到你同族的親人,到時候把你帶回家去也可以有個說法糊弄家裏長輩,隻說你是同族照看長大的,那些家私是你爹娘留給你做嫁妝的就行。隻是我現在處處交際,手裏的錢存不下來,如果能想辦法弄一筆錢來,那就好了。”


    王四娘不知道葉少棠在暗示什麽,反而說:“夫君的錢還是花在外麵的好,你是要做舉人的,跟那些公子少爺打好關係隻有好處沒有壞處,至於我,有沒有嫁妝都不打緊,何必為了我花費呢。明日你還要早起,別再為我的事擔心了,快快睡吧,明早我做你最愛吃的水晶包來......”


    王四娘為心上人蓋好被子,不一會兒自己也沉沉睡去,等確認她睡熟了,葉少棠才睜開眼,皺著眉頭盯著床頂想事情。


    他救王四娘,本是一時興起,覺得就算王家被抄了,王四娘或許還有一點用處,於是就把王四娘當外室養著。誰知日前燕王的人找上他,原來燕王不但已經知道王四娘在他手上,還要他幫著從王四娘口中套話。


    燕王是何等人物,聖上遲早有一天要退位,皇權遲早要交到哪一位皇子手中去,而現在看來,最有希望的,就是齊王和燕王兩位皇子。相比起來,齊王連連不受聖寵,燕王還是占了上風的。所以葉少棠就想,他如果把事情辦成了,自然就能被燕王當做自己人,這樣往長遠看,等燕王繼承大統,他葉少棠不也身價百倍,從此不用看永定侯府的人的臉色。往近裏說,有了燕王殿下支持,他現在也不用怕阿芙膏的事情牽扯到自己身上。


    可惜燕王想要的那批王家藏起來的財寶至今沒有下落,不管葉少棠怎麽敲打探聽,王四娘總是顧左右而言他,這讓葉少棠十分氣憤,隻好加倍哄著王四娘,希望能從她口中套出一星半點的線索。


    葉少棠側身打量著王四娘熟睡中的臉,這張臉雖然比不上昶禧郡主那樣的絕色,但也是個清秀美人,希望她能乖乖聽話,把那批財寶的下落說出來,不然他就隻能對著這張臉動手了...


    半個月後,漸漸淡出世人眼中的楚家突然廣發請柬,邀請京中上層權貴的年輕一輩出席芳菲宴,四月裏桃花開得正盛,楚家花重金請人移植了一片桃林在家中花園內,請各家的少爺小姐花下品酒,能接到帖子的,除了這些身份尊貴的家族子侄輩,還有一些在春闈中大放異彩的新科進士,反正隻要是對燕王而言有價值的人,都接到了邀請。


    一開始接到請柬的人,還在笑話楚家不自量力,前尚書令楚尹和其長子前工部侍郎楚尚德早就已經離開上京城回鄉去了,京裏的楚府隻剩下楚大夫人和年底要嫁進燕王府做側妃的楚九小姐。


    沒有了當家人在背後撐腰,所有人都在懷疑楚家母女是腦子被驢踢了才廣開宴席,別的不說,就說家裏都沒有男丁在,男客上門誰來招待?


    就在大部分人都不太想去的當口上,燕王站出來用半子的禮儀,重新往各家送上芳菲宴的請柬,這下大家都要重新掂量掂量去還是不去了。


    宋子妤原是不想參加什麽芳菲宴的,她和楚九關係如此之僵,沒道理去捧楚家的場,可喬珩私下派人送了話進來,說他會去參加芳菲宴,宋子妤這才點頭也同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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