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永定侯府的侯夫人身體抱恙,乾元帝特意派了個禦藥房的孫禦醫去侯府症治。永定侯夫人的頭風之症由來已久,每每到換季發作,侯府裏就會派人去請孫禦醫過府醫治,因此孫禦醫一聽說是永定侯夫人頭風發作,很有經驗地帶了自製的藥膏來,等紅菱在孫禦醫的囑咐下拿著藥膏給陳熙芸推拿過一回,陳熙芸才感覺好受不少,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康正堂外廂裏,喬嶸把自己的二子二女都叫到跟前,喬玉姝聽說母親發病,怎麽可能坐得住,跟老寧國公稟告過後,就帶了人回娘家來;剛巧在宮裏的喬珩是直接帶著孫禦醫回來的;就連在陳世族學裏念書的喬瑄都被叫了回來,再加上本就在康正堂的喬玉斕,永定侯府這一代五個少主子,除了被喬玉姝關在京郊的喬玉媛之外,統統到齊。


    “你們母親本就身體不好,這一次孫禦醫又說她傷了元氣,我想著就讓她好好休養,府裏的事,暫且就由...”喬嶸掃視堂中站著的四個子女,珩哥兒和瑄哥兒一個要去衙門當差,一個要上進讀書,兩個男兒自然不能分心主持中饋;姝兒手段倒是有,可她有寧國公府要看顧,叫她再管著娘家的家事不合適;斕兒嘛,喬嶸心裏搖搖頭,禍根就出在她身上,叫她管家隻怕能把他們都氣死。


    喬玉斕希冀地看了眼父親,府裏珩哥兒還沒娶親,最適合執掌管家權的就是自己,如果能代替母親掌管侯府,對她隻有好處沒有害處。


    可誰知喬嶸跳過了喬玉斕,隻說:“前院的事自然有我看著,也有珩哥兒能做主,這內院嘛,就暫且叫梁嬤嬤管著,一切等你們母親身子好起來再說。”


    喬玉斕幾乎氣的吐血,好歹她也是侯府的大小姐,豈不比梁嬤嬤一個外姓人來的可靠,誰知在父親心裏,她連個奴仆都比不上。


    早有下人把陳熙芸和喬玉斕的對話稟告給府裏的各位主子,喬嶸尚且念著喬玉斕多年不曾歸家,放過把自己嫡妻氣倒的長女,可喬珩三姐弟卻不會那麽輕易的就饒了喬玉斕。


    年長的喬玉姝和喬珩倒還是能壓製住自己的火氣,才十二歲的喬瑄卻沒那麽好的自製力,即使喬嶸還在上首坐著,他也已經忍不住對喬玉斕怒目而視了。


    等紅菱退出內屋,稟告喬嶸說陳熙芸睡下了,喬嶸才揮揮手叫四個子女都回去,他自己,則進了內屋,悄悄地去看一眼嫡妻。


    喬珩四人離開康正堂,喬玉斕自覺地走在最後麵,府裏出了事,她自己順理成章留了下來,此刻她正要轉身回出嫁前的住處—海棠苑,冷不丁卻被喬玉姝一把拉住。


    “姐姐急著走什麽,你我骨肉至親多少年沒見,我還想跟姐姐敘敘舊呢。”喬玉姝常年處在高位,身上的氣場根本不是喬玉斕所能抗衡的,被她拉住,喬玉斕怎麽可能走得掉。


    喬瑄脾氣直,氣憤地對喬玉斕說:“要不是你,母親怎麽會病倒,都怪...”


    “瑄哥兒!”喬玉姝及時打斷喬瑄的話,說道:“這事姐姐會處理的,你和你大哥就不要管內院女眷的事了。趁現在母親睡下了,你還不快回去把先生布置的功課做完,等會兒母親醒了,你也好來陪著母親。”


    喬瑄低下頭,知道姐姐說的在理,可他記掛著母親,根本寫不進功課,還不如在康正堂待著,等母親醒了,第一眼就能看見他。


    喬珩歎氣,揉著喬瑄的腦袋說:“功課不可費,否則讓娘親知道了又要惹她生氣。你聽二姐姐的話,一會兒大哥再陪你來看娘親。”


    說罷喬珩跟喬玉姝對視一眼,然後就帶著喬瑄回了自己的自在居,而喬玉姝嘛,自然要留下好好跟喬玉斕算算賬。


    夏日的天氣格外悶熱,喬玉斕站在那兒,被喬玉姝上下一打量,後背就已經開始出汗。沒見麵前,喬玉斕痛恨喬玉姝,可見了麵,喬玉斕根本不敢把自己的憤恨表露在麵上,她麵對著喬玉姝,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麵前的人不再隻是自己的姐妹,而是身份尊貴的寧國公世子夫人,是她得罪不起的人物。


    “姐姐很熱嗎,瞧瞧都出汗了,這兒離我的秋爽齋最近,不如去我那兒歇歇?”喬玉姝一個眼神使給身邊的大丫鬟碧湘,喬玉斕就算要走,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從喬玉姝身後的一眾丫鬟手裏逃出去。


    喬玉斕驚恐,半被要挾地跟著喬玉姝到了秋爽齋,丫鬟們把門一關,喬玉姝準備好好招待招待自己剛回來的大姐。


    “你,你想怎麽樣?我好歹還是你姐姐,你將我關在這兒成什麽體統!”


    “嗬。”喬玉姝打趣地望向喬玉斕死死扯著的衣袖,擺明了嘲諷喬玉斕的虛張聲勢。“你要不是我的姐姐,我也不會現在還留著你的小命。喬玉斕,這話應該是我問你,你想怎麽樣?你真想和離,就給我說出一條和離的理由來,要不想和離,那你大老遠從桂州逃回上京,究竟想怎麽樣?”


    喬玉斕整個人開始發抖,也不知道是被喬玉姝恐嚇之下緊張,還是自己心裏心虛。她要緊牙齒,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我當然想和離,黃子祈嫌棄我人老珠黃,娶了新姨奶奶,黃家人都擠兌我,我在黃家過的豬狗不如,我憑什麽不和離?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是他們對不起我!”


    大抵女子想要和離,十之八、九是因為男人納妾,讓女人覺得在家裏過不下去了,可喬玉姝是知道喬玉斕的丈夫黃子祈為人的。


    當初陳熙芸為喬玉斕挑選黃子祈作為丈夫時,首先考慮到的是黃家權勢在侯府之下,黃子祈之父又是武官,想要升上來沒個十年八年不可能,所以黃家不敢對喬玉斕這個侯門之女不好。再一個考慮到的,是黃子祈作為家中嫡次子,不用新婦擔宗族大任,他個性又溫和能包容人,待人接物總禮讓三分,喬玉斕嫁給他不用擔心時常與夫君不合。


    至少就喬玉姝知道的,喬玉斕嫁進黃家多年,黃子祈身邊隻留了個通房丫鬟伺候,算是給足了喬玉斕麵子。現在喬玉斕跑來跟她說黃子祈寵妾滅妻,喬玉姝第一個覺得有古怪。


    當然,外人哪裏知道夫妻之間的隱情,說不準喬玉斕真的在黃家受了大罪。


    喬玉姝在太師椅上坐下,又問道:“是嗎?可我從前怎麽沒聽說姐夫有納妾,能叫姐姐如此難受,姐夫新得的妾室倒不能小瞧,姐姐要是不介意何不跟妹妹說說。”


    喬玉斕鼻子出氣冷哼一聲,她回想著當年喬玉姝生母四姨娘是怎麽在侯府裏叱吒的,想照樣子編纂出一個黃子祈寵妾,否則她還真說不出自己怎麽在黃家受苦了。


    其實喬玉斕嫁給黃子祈後,頭幾年兩人也好得蜜裏調油,往後黃子祈雖然也厭煩喬玉斕時時端著侯府長女的架子,不肯服侍公婆,但他到底也忍了,兩個相敬如賓,如此又過了幾年安生日子。


    可成婚時,黃子祈已經是秀才身份,成婚後第二年他考中舉人,此後多次參加科考,卻屢屢不中,舉人頭銜一戴就是這麽多年。到了桂州之後,黃子祈憑著家裏的謀劃,在當地補了個八品辦事的職,本朝除科舉選拔人才之外,時人想要做官,還可以去從軍或請地方官紳考較品性舉薦為官,黃子祈就是放棄科考,走了舉薦這條路子。不過這樣子戴上的官帽,隻能算是個能吏,終其一生能升到五品,已是不容易。


    八品的辦事也就芝麻大點的官,要放在以前,這樣的身份,連登永定侯府大門的資格都沒有,喬玉斕是極力阻止黃子祈舉薦做官的,這樣得來的官位能有什麽前途?可丈夫屢試不中,如果不走這條路,可能一輩子都隻是個小舉人。喬玉斕深感黃子祈無能,再把黃子祈和喬玉姝的丈夫一對比,她隻覺得沒臉見人,因此才跟娘家斷了聯係,不肯叫娘家人看自己笑話。


    喬玉斕看不起黃子祈,平日裏相處難免趾高氣揚,黃子祈好脾氣,忍了她這麽多年,終於也有忍不了的那一天。去歲春日,黃子祈親娘病重,喬玉斕不說去婆母跟前侍疾伺候,反而言語多有不敬,而且還幾次三番當著眾人的麵指責黃子祈虛活小半輩子無甚作為,逼得婆母吐了三口血,讓黃子祈也徹底跟她離了心。


    後來黃子祈親娘在病床上養了大半年終於好轉,黃子祈便納了府裏一個照顧她親娘的丫鬟做妾室,從此再也沒去過喬玉斕那兒。這個新抬上來的妾室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對喬玉斕隻有恭敬從不曾張狂。可喬玉斕還是氣不過黃家人好似把自己當空氣,反而把這妾室當府裏正經二奶奶來看,耍手段整治了幾回這個妾室,害的妾室腹中胎兒差點流產,最終惹得黃子祈震怒,帶著妾室另開一府別住,喬玉斕氣不過,幹脆帶著一雙孩兒直奔上京,非要跟黃子祈一刀兩斷。


    叫喬玉斕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喬玉姝歎了口氣,她也知自己長姐心比天高,黃家惡待長姐的事多半有假,她隻問長姐最後一個問題:“姐姐心意已決,我無話可說,隻希望姐姐多想想往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和離之後,你可有好的去處,或是常在家中陪伴父母終老,或是另覓良人,總要先有個打算。”


    而喬玉斕想的卻是,自己何不趁此良機,與無用鬼黃子祈和離之後,憑借侯府如日中天之勢,再給自己找個有權有勢的夫君,從此也不用擔心招人白眼,在妹妹麵前也不用低人一頭。


    雖不知喬玉斕已經想著給自己重新謀劃前程,可喬玉姝已經深感與喬玉斕話不投機,便說:“其餘的自有爹爹和母親為姐姐做主,可母親是因你而病,姐姐現在既然歸家,就該表表孝心,我會稟告爹爹,再請梁嬤嬤看管,姐姐你就留在自己的海棠苑,日日抄經念佛,為母親祈福,無故就不要出來了。”


    喬玉斕臉色一白,知道喬玉姝是變相要把自己軟禁起來,她還指望著出門多多交際,讓京裏的貴夫人們記起有她這麽一號人物,自然不能答應喬玉姝的要求。可喬玉姝既然發話了,為的就是把喬玉斕困在府裏,免得她出去惹是生非,自然不可能輕易讓喬玉斕離開,當即就派了兩個大力嬤嬤帶喬玉斕回海棠苑,又請來梁嬤嬤,好生囑咐要看緊喬玉斕。


    至於喬玉斕帶來的一雙兒女,喬玉姝顧念陳熙芸還在病中,分不出精力照看孩子,幹脆請了黃煜、黃姍兄妹去寧國公小住,由她代為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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