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侯一路將車開的飛快,本來以甘棠的身手他不至於如何擔心,然而今天甘棠的狀況明顯不對,連路都走不了的人,又怎麽能夠深夜獨自外出,這根本完全沒拿自己的命當回事。霍侯沒想到才跟甘棠談過,馬上她就故態複萌,此時也不知是擔憂甘棠多一點,還是氣甘棠多一點。


    蒼白月光下,灰色的公路向前方延伸,霍侯沒有打開車燈,聲音和光會引來更多的喪屍,在夜裏打開燈光,簡直就是將自己樹立為喪屍的活靶子,隻有死路一條。


    現在霍侯隻希望甘棠是沿著公路走的,雖然正常情況下,沒人會選擇樹林這樣危險的環境前行,但想到甘棠那詭異的感知,他又不能十分肯定。


    一直到達白天的那個地方霍侯也沒看到甘棠,隻有幾隻零散的喪屍遊蕩。霍侯推開車門出來,白天的激戰的地方,在夜間顯得一片死寂。沒有任何聲音,四周的林子漆黑得什麽也看不清,不知藏著什麽樣的怪物,而在公路中央,則堆疊著白天被消滅的喪屍,此刻在這寂靜夜裏看來,更為陰森可怖,膽子稍微小點的人,現在恐怕都已嚇得屁滾尿流了。


    霍侯四下找了一圈,並沒看到甘棠,也沒看找到相冊類的東西——在如此漆黑的夜裏,不能使用探照燈的情況下,出來找東西本就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


    霍侯不死心地來回又找了圈,輕喚甘棠的名字,還往樹林方向擴大了搜尋範圍,忽然他的瞳孔一凝,盯著某個方向凝然不動,觀察了幾秒,終於確定之前不是眼花,那裏確實有一個會動的黑影。


    霍侯抽出匕首,小心謹慎地靠近,黑影半坐在地上不動,後背靠在一棵樹上,看起來和白天死去的喪屍沒什麽兩樣,當霍侯終於走近看清那個黑影時,他身體猛然頓住,手裏的匕首險些拿不住。


    “甘棠?”霍侯聲音幹澀地喊了聲,從來不知恐懼為何物的他,這一刻,忽然不敢走向前。


    聽到他的聲音,甘棠艱難地動了動腦袋,向他看過來——她身上壓著一具喪屍的屍體,沒有力氣推開,所以隻能坐在地上。


    霍侯一點一點走近,當他蹲在甘棠麵前時,伸出的手頓住,一時沒有勇氣推開甘棠身上的屍體。霍侯猶疑的時間很短暫,他伸手向前,將那具屍體從甘棠身上推開,雙手撫住她的肩膀,然後瞳孔驟然一縮,一顆心霎時沉在穀底。


    ——棠肩被咬了,她的肩膀上,有一個很明顯的傷口。


    甘棠感到肩膀上的力道變大,仿佛要捏碎她的骨頭一般,而眼前這個男人,微低著頭,似在極力壓抑著什麽的樣子。


    “你就這麽想死嗎?”霍侯猛地抬頭看向甘棠,黑夜裏,他的眼睛卻仿佛燃燒著一簇火焰,他掐著甘棠肩膀,用一種既憤怒而又失望的語氣壓抑地吼道,“明知道身體不舒服還逞強地夜裏跑出來,是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還是那個叫‘周淼’的就對你如此重要?!”


    甘棠被吼得有些發蒙,她看著眼前這個憤怒的男人,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般,瞪著她的眼神似恨不得把她吊起來抽一頓,頓時有些明白為何關戰會說霍侯罵人的時候可怕了,她現在就有種做錯事被訓的感覺。


    甘棠抿了抿唇,在霍侯吼完後,她沉默片刻,說道:“我不會死。”


    霍侯依舊覺得心頭有一股火在燒,靠著強大的意誌才沒有失去理智,聽到甘棠的話,飽含怒意的話脫口而出,“就算你經曆過一次末世又怎樣,那會讓你擁有不死之身嗎?自己的命不在乎,再有強大的武力又如何,這不是遊戲,可以一直讓你有重來的機會!”


    甘棠望著霍侯微微愣住,這是霍侯第一次如此明確地說出心中的猜測——他知道甘棠是重生的,自末世重生而來。


    沉默好一會兒之後,甘棠看向霍侯,第一次用認真的眼神打量他,慢慢地又說了一遍,“我不會死,沒有那麽容易死掉。”


    說完之後,她抬手按向自己肩膀,微弱的白光閃現,肩膀處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愈合到一半時,白光散去,甘棠頹然垂下手——之前她的精神力發生異變,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體內異能不足以治愈她現在的傷口。但這隻是時間問題,實際上,若不是為了展示給霍侯看,她根本不需要動用異能給自己治傷,而可以等傷口自動愈合。


    幾乎快要衝破頂點的怒火瞬間熄滅,霍侯直愣愣地看著甘棠,一時說不出話來。


    甘棠盯著霍侯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喪屍殺不死我,能殺死我的,是人類。”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霍侯與甘棠才回來,幾乎所有人都沒睡,全等在客廳裏。


    看到甘棠被霍侯抱著進來,身上披著霍侯的外套,所有人心裏都咯噔了一下。周淼抬起蒼白的臉,一晚沒睡讓她雙眼布滿血絲,臉色更加蒼白,她直直地望向甘棠,嘴唇微微哆嗦著,嚅動好幾次都沒有發出聲音。


    霍侯抱著甘棠走到周淼麵前,甘棠從衣服下伸出手,遞給她一本染著血跡的相冊,隻淡淡地說了一句,“別再弄丟了。”


    之後霍侯送甘棠去休息,從頭到尾沒多看周淼一眼。而其他人看到霍侯冰冷的臉色,無人有上前問話的勇氣,隻你看我,我看你,猜測甘棠到底是有事還是無事。


    客廳裏的眾人散開各去休息,周淼回到分配的房間,身體靠牆慢慢滑坐在地上,緊緊抱著懷裏的相冊,將頭埋在臂彎裏,無聲地哭了起來。柳靜孌不知何時蹲在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沒說話,周淼撲進她懷裏,眼淚肆意地流,卻咬著唇沒發出丁點聲音。


    柳靜孌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背,眼睛直直盯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麽,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這天,霍侯等人來到一座小城外,他們需要補給些物資。安排好警戒後,霍侯帶著甘棠、關戰、公孫越以及郭品言與張悠五人進城,其他人則在原地修整。


    進城之後,整個城市顯得很安靜,不說活人,喪屍也見得少。而那些敞開的商店裏,大多東西都被洗劫一空,莫說食物和水等物資,許多日常用品都所剩無幾,尤其他們看到幾處家具店也被清空後,心裏怪異的感覺越來越重,不由愈加戒備起來。


    “隊長,這座城有古怪,幾乎所有超市和商店裏的食物和水都被拿走,還有一些大型家具也不見了,不像逃難的人到此搜集物資。”公孫越神情凝重。


    “嗯,城裏有幸存者,數量應該不少。”霍侯掃了眼四周,眉頭微蹙,不知為何,他總有種被人窺視的感覺,這讓他很不舒服。


    霍侯不由自主看向甘棠——甘棠身體已經恢複,那天之後,她雖然還是話少,但偶爾會指點他們怎麽練習異能,關戰幾人對她的態度也從最開始的半信半疑,變成後來的言聽計從。


    此刻甘棠走在後麵,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若有若無地朝某個方向看去,霍侯當下心中一凜,收斂神情,對幾人說道:“大家小心些,如果碰到其他幸存者,盡量不要起衝突,但需要保持戒備。”


    幾人點頭,過了片刻,關戰忽然歎口氣說道:“如果這次我們能找到些水果的種子就好了,越越天天催生西紅柿,我現在吃西紅柿吃得已經快吐了。”


    公孫越聽得牙癢癢,使勁地瞪他一眼,“有的吃就不錯,你還挑三揀四。”


    關戰兩手一攤,無辜道:“能夠挑選的時候為什麽不挑呢?越越,你日子過得也太糙了吧。”


    公孫越氣轉過頭不理他,關戰卻不在意地摸摸鼻子,笑了笑。張悠羨慕地看著他們道:“你們感情真好。”頓了頓,歎口氣,“公孫能催生整株西紅柿,我卻連隻湯勺都還控製不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用異能殺喪屍。”


    關戰安慰她,“別著急嘛,你的金屬異能是很了不起的,想想看以後能任意操控金屬,什麽空手奪白刃啊,操控子彈飛行軌跡啊,還有暴雨梨花針什麽的都不在話下。光想像就能讓人熱血沸騰呢。”


    “你這麽一說,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張悠點了下頭,還真有點被安慰到的感覺。


    就在這時,霍侯抬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關戰跟著停下腳步,問道:“怎麽了?”話才出口,忽而皺了下鼻子,眉毛擰成一股麻花,“什麽味兒,怎麽這麽臭?”


    霍侯讓幾人加強戒備,舉起手裏的槍,慢慢朝前走去。當他們走到一個十字路口,視線朝另一條街掃去時,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尤其是張悠,仿佛看到什麽極可怕的事物般,猝不及防之下,向後倒退幾步,差點坐倒在地。


    郭品言在後麵扶住張悠,他的表情相對來說還算鎮定,卻也麵孔發白,一副強忍住不吐出來的樣子,他咽了口唾沫,聲音幹澀地說道:“之前在家時,看過我媽灌香腸,把這些、當成豬肉會好受些。”


    張悠猛地推開他,“哇”一下吐了出來,一邊吐一邊衝他拚命擺手,“求你、別說了。”郭品言張了張嘴,把後麵的話咽了下去。


    “人才。”關戰讚一句,轉而將目光投向左前方不遠處,表情慢慢沉下去,顯得凝重而冰冷。


    ——那裏,堆積著數不清的屍體,如果還能稱作屍體的話。所有屍首似乎都被重物碾壓拍打過,有的屍體被拍成肉醬,似乎還壓了壓,腦袋像磕在地上的西瓜。幾乎沒有一具能看出完整人形。


    “這是、人力所為嗎?”公孫越聲音幹澀,強忍惡心地掃了那堆“肉醬”一眼,想不出什麽樣的力量能造成這樣的破壞力,而又有什麽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霍侯眼神冰冷,“將陳新的力量放大幾倍便能做到。”


    公孫越一愣,“隊長,你的意思是,這裏有異能者?”


    霍侯點頭,“嗯,並且不止一個。”


    一直沉默不語的甘棠,忽然調轉身體看向另一個方向,淡聲道:


    “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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