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監控屏黑下來後, 男人意識到不對，正催促技術員加緊調查原因想辦法修複，緊閉的門忽然被大力撞開，撞到牆上再次發出“咣當”巨響，晃蕩不已。
監控室裏的人皆大驚失色, 然而, 當他們看清撞進來的是什麽後, 臉色齊刷刷白了下來, 雙股戰戰，有人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1、1、1號……”
來者是人，但要仔細又看，發現又不是。身上穿著研究所專門的灰色套裝, 全身上下被打理得非常幹淨, 沒有時刻張嘴流出惡心的涎水——如果不是呆板的麵部和灰白的不甚靈活的眼珠, 沒人會想到這會是一隻喪屍。
一隻，高等級的喪屍。
當然，這是對外人而言, 對研究所的人來說，它是這裏最出名的一號實驗體，又怎麽會不認識。
帶著眼鏡的男人在看到一號實驗體時, 還能勉強維持鎮定，隻是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但當他看到喪屍背後的那個人時，臉色終於大變。
在喪屍背後，站著一名少女, 淡漠的表情幾乎跟喪屍如出一轍，幽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帶戴眼鏡的男人，讓他比被喪屍盯住時更為心悸膽寒。而那隻喪屍卻像看不到她似的，直接朝監控室裏撲了過來，並且目標明確的對準帶眼鏡的男人。
“博士！”
另外幾個發出驚呼，有人似乎想上前幫忙，也有人想趁機自己逃出去。然而，不管是來幫忙的人還是逃走的人，在他們剛有動作時，便被這隻喪屍一手殺掉——或剖開胸口，或打碎腦袋。
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瞬間便沒了呼吸，血流滿地。
博士趁著喪屍殺其他人時想從門口溜走，被甘棠擋住去路。
甘棠直勾勾地看著他，一句話沒說，在博士跑過來時一腳將他踹了進去，將椅子撲倒摔在地上，眼鏡飛了出去。
響動聲驚到那隻喪屍，它左右晃動了下腦袋，脖子發出“嘎吱”聲，灰白的眼睛直直盯著地上的男人，身體仿佛凝滯住般一動不動。
捕獵者不動，地上的獵物也不敢動，空氣猶如靜止。
忽然一聲細微的聲音——是門緩緩關上發出的摩擦聲。
博士瞪大眼睛，看著站在門口那個女孩，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放在門把上的手，緩緩地，以一種勻速的姿勢，毫無遲疑地，將門闔上。
在門徹底關上的瞬間，甘棠看到那隻喪屍張開大口，對著地上男人的肩膀用力咬下去，撕開一層皮肉。
淒厲的慘叫被關在門內。
不從脖子開始，也不撕破肚皮，而是咬斷四肢，一點一點拆吃入腹。
人不會馬上死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點點吃掉。
這樣的畫麵，在記憶中也曾出現過。
“棠棠，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霍侯拉住甘棠的手，帶著她往前跑。
剛才被大群實驗體圍堵時，忽然身後有一扇門打開，幾人閃身進去，發現似乎是研究所工作人員專用的通道。三人順著通道往前跑，那些實驗體也追了過來。
追在最前麵的，是霍侯之前見過被關在玻璃房裏的那隻喪屍，不知為何，這隻喪屍一直追著甘棠，甘棠將之引到另外一條通道。
霍侯追在後麵，看到了剛才那一幕，但他什麽都沒說，在甘棠關上門後，隻是上前拉過她的手，繼續往外跑。
追過來的實驗體越來越多，似乎整個研究所的實驗體都被放了出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些東西一直追著我們不放的話，就算我們跑出去了，它們也會跟著跑出去的。”韓時度的風係異能能夠為他減輕負擔加速，所以就算背負著一個人也沒有太吃力，還能騰出一隻手來對付追在後麵的怪物。
霍侯也是一邊跑一邊往後甩出冰錐，但這樣也隻能阻擋片刻，後麵還是有更多的實驗體追過來。
“你說的不錯，不能讓這些東西跑出去。”之前隻是跑出去兩隻，南方基地便死了上百人，現在這麽一大群湧進聚居地，那就是狼入羊群，南方基地將成人間地獄。
就算這裏不是自己的基地，也不能罔顧人命，那樣的事情，不管是霍侯還是甘棠，都做不出來。
出口就在不遠，當他們又跑過一條狹窄的過道來到一處空曠的房間時，霍侯忽然停了下來，甘棠也跟著停下。韓時度跑在最前麵，他跑出一小段距離後才察覺到另外兩人的動作，不由急忙刹住腳，轉過頭來看向兩人。
“你帶著韓遲先出去，我跟棠棠拖住它們。”霍侯抬手看了下表，與甘棠一左一右守在通道盡頭，沒有回頭地跟韓時度說了那句話。
韓時度動了動嘴，腳步略有些遲疑，當他想說些什麽時，通道裏傳來雜亂的聲音——後麵的實驗體已經追了上來。他托著後背的韓遲往上掂了掂，抿緊嘴巴，最終未發一言往外跑了出去。
身後傳來交戰的聲音，霍侯與甘棠用的都是冷兵器。無論是冰錐還是刀，豁開皮肉，捅開血管，能聽到刀刃與骨骼相撞的聲響，還有鮮血濺到牆壁或地上的聲音。
除了低低的嘶吼，沒有慘叫，沒有呼喝，像老式的電影，上演著一幕血腥殘暴的啞劇。
這些實驗體實力強大，各具異能，就算霍侯豎起冰牆也無法攔住它們，隻能殺掉。狹窄的通道減輕了兩人的壓力，但也沒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程度。
地上，兩邊的牆壁上，甚至是天花板上，都是這些實驗體進攻的角度，閃避起來也更容易。通道這頭卻隻有霍侯與甘棠兩人，應付得相當吃力。況且，實驗體感覺不到疲累，人力卻有窮盡時。
“棠棠，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你先走，我試試看能不能將這條通道凍起來，這樣能拖延一些時間。”
異能已經消耗得差不多的兩人，再耗下去，不是被這些實驗體撕成碎片，就是炸彈響起時跟它們一些陪葬。
霍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凍結住整條通道，或者冰結住後自己會怎麽樣，他隻知道，不能讓甘棠死在這裏。
“我來。”甘棠聲音平淡。
“什麽？”霍侯下意識地問了句，話音未落反應到甘棠的意思，驀然轉頭望向她，想阻止亦是不及。
沒有任何絢麗的動作，也沒有一點聲音，世界隻是仿佛突然間安靜下來，被按下了暫停鍵——通道裏的實驗體停止的動作。
“現在。”甘黨聲音不穩地喊了一聲，霍侯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惱怒，卻也知道這個時候不可浪費甘棠好不容易創造出來的機會，不是算賬的好時候。
他看向通道裏密密麻麻的實驗體，雙手齊發，數不清的冰錐天女散花般射過去，釘入那些怪物的腦袋和身體。
瞬間倒下一大片。
甘棠的身體晃了晃，臉上血色盡失，蒼白到極點。
當通道裏再無站著的實驗體時，霍侯稍稍鬆口氣，過來一把扶住甘棠，一手搭在她的手腰上，半是扶半是抱地摟著她往外走。他再次抬腕看了下手表，“沒有時間了，我們快出去。”
甘棠被霍侯扶著走出兩步，忽然心生警覺，倏然回頭。瞳孔驟然一縮，來不及出聲，隻猛地推開身邊的霍侯，而她自己則被一個黑影大力撞上，狠狠地砸到牆壁上。
“棠棠！”霍侯目眥欲裂，當他看清壓在甘棠身上的是什麽後，更是連呼吸都停止了。
——是那隻喪屍！
嘴巴和手上滿是鮮紅的血，此時它按住甘棠的肩膀，張嘴露出猶自掛著肉沫的牙齒，對著甘棠啃了下去。
“不——”霍侯心膽俱裂，爆發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撲過來，飛起一腳踢在那隻喪屍的身上，將它踢飛了出去。
霍侯想將甘棠抱在懷裏，然而看到她肩膀處被撕開的口子，深得能見到骨頭，血如泉湧。他顫抖著雙手，不知該抱她哪裏。
“棠、棠棠。”霍侯聲音微顫，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以甘棠的治愈異能，這樣的傷口不說恢複，竟連血都沒有止住——這種情況，隻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咬傷她的喪屍等級非常高，異能全部拿來抵抗喪屍病毒不被感染，已經根本分不出一點力氣治愈自己的傷勢了。
甘棠麵色蒼白如紙，眼睛要睜不睜，氣息奄奄地小聲說了句：“小心。”
後麵有勁風襲來，霍侯沒有回頭，抱著甘棠就地一滾，躲開了那隻喪屍的襲擊——這一動，牽扯甘棠身上的傷口，血流得更多了。
那隻喪屍撲在剛才甘棠躺著的地方，趴在地上，伸出舌頭舔了舔地上的血，變得更加激動起來。
“它已經到達‘將’的級別，你、要小心。”甘棠聲音微弱，失血過多讓她意識開始模糊，但依然判斷出這隻喪屍的等級。
高級喪屍之上，是喪屍將。這隻喪屍，進化得太快了。
一定是那個男人，為了獲得別人的異能，做過很多將異能轉移的實驗，包括食肉飲血——異能者的肉和血。異能者的血肉含有一定能量，那些能量人體無法吸收，隻是堆積在他身體裏，現在，全部轉化為這隻喪屍進化的營養。
果然不愧為上一世進化成喪屍皇的存在。
甘棠被關在研究所那些年，三分之一的血肉進了同類的肚子；三分之一，用做研究材料；最後三分之一，則全部喂了這些實驗體，尤其是這隻喪屍。
兜兜轉轉又一世，未曾想重生之後，人生路線已全然不同，最終還是與這隻喪屍對上，隻是提前了這麽多年。
而現在，它還不是喪屍皇，她，也未到異能滿級。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話，我來對付它。”霍侯小心地將甘棠放在地上，用衣服簡單地將她肩膀上的傷口包住，不讓血流失地太快。他在做這些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隻喪屍。
喪屍將地上的血舔幹淨後，抬起眼，不見任何起勢，猛地撲了過來。
霍侯迎麵衝了上去，與它硬碰硬地撞在一起，全身骨架仿佛要散掉，但好在將喪屍撞離了甘棠的方向。
霍侯與喪屍戰在一起，使盡渾身解數不讓這隻喪屍靠近甘棠。這個時候的霍侯，也有點強弩之末，他本不是這隻喪屍將的對手，之所以能維持住現在這種僵持狀況，是因為喪屍的目標本來就不是他，全部注意力都在不遠處的甘棠身上，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喪屍一直想要撲到甘棠麵前去，霍侯拚命阻撓，終於將它激怒。它將盯住甘棠的視線收回，落在霍侯身上，動作微頓，然後一爪子拍在霍侯身上，將他拍上牆壁，將牆體砸出一個網狀龜裂的大坑。
礙事的人類終於從眼前消失，喪屍的目光直直落在甘棠身上，閃電般撲了過去。霍侯暈頭暈腦，還未從地上爬起，救援不及。而甘棠躺在地上，眼睛微閉，似已全然失去意識。
那一刻，霍侯隻覺整個天地都靜止了，他眼睜睜看著那隻喪屍撲向甘棠，無力與絕望的感覺席卷全身。
在喪屍的手再次挨上甘棠之際，忽然一道黑影不知從哪裏竄出來，炮彈一樣撞上喪屍，速度快得肉眼無法看清。等霍侯定眼去看時，卻隻看到被砸穿的牆壁，無數粉塵碎石撲簌簌落下，眯住人的視線。
霍侯不及細看，連滾帶爬跑到甘棠身邊，將她抱了起來。
他掃了眼手表，已經沒有時間了。
煙塵散開時，霍侯往那個方向看去一眼，快速離去的腳步頓了頓。
一隻人形的怪物和那隻喪屍將纏鬥在一起。
兩隻怪物撕咬硬扯，像正在決鬥的野獸一樣彼此呲牙，發出低沉的嘶吼聲。
那隻人形怪物身上，已經找不到一絲往昔人類的影子，嘴裏流出腥臭的涎液，喉嚨裏發出隻有怪物會發出的嘶吼聲音。
就目前霍侯所看到了解到的，所有實驗體都沒有神智，隻會攻擊，但它們攻擊的是人類，不會攻擊同為實驗體的彼此。這隻怪物，沒有出現在之前圍攻他們的那群實驗體中，但霍侯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纏鬥中的怪物忽然看過來一眼，那一眼，令霍侯心神大震，一個名字險些叫出口。
那是一雙赤紅的眼睛，卻沒有其他實驗體的狂亂或呆滯，霍侯甚至能讀懂那雙眼睛傳達出來的意思。
快走。
——那是郭品言。
或許還保有一絲神智，但已經失去言語功能的郭品言，隻能用一個眼神傳達自己的意思。他拖住那隻喪屍將，為霍侯與甘棠奪得一線生機。
“轟隆”巨響傳來，整個地板都在晃動。
時間到了，炸彈已經引爆。
霍侯再不遲疑，抱著甘棠飛快地往外跑，他跑出研究所，最後一次回過頭去。正好看到那個人形怪物轉頭朝外看來，似乎是看著霍侯，又似乎不是，距離隔得有些遠，霍侯無法看清那雙眼睛裏的神情。
他一直扭頭望著這邊，那隻被他抱住的喪屍，伸長手指，徑自□□他的腦袋，火舌席卷，將兩道影子一齊吞沒……
霍侯抱著甘棠衝出去時，險些撞上一個人，是去而複返的韓時度。看到霍侯出來，韓時度明顯鬆了口氣，隻是看到被他抱著的甘棠，渾身血淋淋的樣子時，臉色不由大變。
“甘棠她——”
“先離開這裏。”霍侯不欲多說，抱著甘棠繞過韓時度繼續往前跑。
身後響起接連不斷的爆炸聲，整棟大樓搖晃，最終坍塌，引起更大的爆炸聲。整個基地都被驚醒，各處亮起火光，響起一片嘈雜聲。
韓時度跑到暫時安置韓遲的地方，背起他跟在霍侯一起，消失在南方基地的黑夜裏。
之前的行蹤已經暴露，小旅館不能再去。而現在四人當中，兩個受傷昏迷，明顯不可能上路，隻能先找地方隱藏起來。
好在南方基地不像山城基地那樣管理嚴格，尤其在平民區，存在一些三不管的灰色地帶。住戶幾乎都是住在棚屋裏，沒有身份，也沒有異能。為了生存下去，女人出賣身體，男人和孩子偷搶詐騙——隻要能有一口吃的，什麽都可以出賣，什麽都願意做。
霍侯與韓時度趁著夜色的掩護，悄悄來到棚戶區，藏身在其中一個棚子裏。
“必須找到止血和退燒的藥，還有繃帶，她現在不能自愈，隻能借助外力。”韓時度看著因失血過多而麵色一片慘白的甘棠，壓低聲音對霍侯建議道。
甘棠的血其實已經被止住，隻是她的傷口毫無愈合的跡象，如果甘棠不能治愈自己，那麽大的傷口，一旦感染或是發生點其他變化，都是相當棘手的。
霍侯自逃出研究所後，整個人低沉的可怕，散發出來的寒氣讓稍微靠近一點他的人都會被凍傷——奇異的是離他最近的甘棠卻未受到絲毫影響。或許，他隻控製住了不傷到甘棠，其他人已經顧及不到了。
霍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視線沒有從甘棠麵上移開。
“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甘棠的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自己兄弟倆，韓時度不是恩將仇報的人。更何況，小遲身上也有傷，沒有治愈異能者的情況下，他那些傷口也需要包紮用藥。
“小心。”霍侯終於看向韓時度，開口對他說了一句話。
“我知道。”韓時度點頭，發生了這樣的事，他知道之前的那些人已經不能再信任。隻是對於南方基地，比起霍侯來，他畢竟要更熟悉一些。
離開前，韓時度向角落看去一眼，衣服簡陋的女人瑟瑟縮在角落，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著他們——在她麵前，釘著兩根寒光閃閃的冰錐。
之前霍侯衝進來時，在女人發出尖叫前揮手將兩根冰錐釘在她麵前，冷冷地說出了四個字。
“閉嘴，別動。”
女人頓時被嚇得不敢動彈，縮在一邊，緊緊地抱住自己，忍著沒發出一點聲音。
棚內除了一張木板床，以及一些破爛的衣服，其他什麽都沒有。
韓時度不想去猜測女人的生活，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怎麽救治甘棠與自己的弟弟，同時，不被南方基地的人找到。
韓時度出去不到兩個小時便回來了，他走時霍侯是什麽姿勢，回來看到的，依然是什麽姿勢。韓時度能理解此時霍侯的心情，剛聽聞小遲失蹤可能身死的消息時，他比這更瘋狂。現在，他找到的是活著的小遲，這已經比什麽都重要。
“外麵已經戒嚴了，我以前的路子不通，沒有找到藥。”韓時度語氣略為低沉，他回了一趟小旅館，把幾人的背包拿了過來。但裏麵除了一些食物和衣服外，就是一點喪屍晶核，他們此行是為找人救人，加之有甘棠這個治愈異能者在，根本沒想過帶藥品。
在山城基地可以用積分兌換一切，但在出了本基地，喪屍晶核才是流通貨幣，在哪裏都可以拿來交換物資。可惜現在他們空有晶核，卻不知去哪裏購買需要的東西。
藥物和武器，無論在哪個基地都是重要物資，不僅出售的人需要登記身份，購買的人也要登記。研究所的事南方基地或許一時還查不到他們身上，他們卻也沒辦法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基地購物。
霍侯聽了韓時度的話沒有出聲，他伸手摸了摸甘棠的額頭，稍微有點低燒。但甘棠的手和身體卻是冷的——這是失血造成的後果。
因為甘棠肩膀上的傷，他甚至沒辦法將人抱在懷裏用體溫給她取暖。霍侯抬首四顧，想找到被子之類的東西，簡陋的棚屋裏卻什麽都沒有。霍侯拿出所有的衣物蓋在甘棠身上，默默望著她的臉一會兒，聲音低沉地開口說道：
“你看著他們，我出去一趟。”就算是搶，他也會搶到。
韓時度稍微愣了一下，他看向霍侯麵無表情的臉，盯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默然沉吟片刻，搖著頭道：“就算要去也是我去，你異能消耗太大，還沒有恢複。還是你留在這裏照顧他們，我再出去一次，我知道最近的醫院在哪裏。”
霍侯知道韓時度說的有道理，他既不希望離開甘棠片刻，又無法忍受現在這種什麽都做不了的無力感。如果能讓甘棠醒來，他願意做盡一切。
靜默中，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
“我、我知道哪裏可以買到藥。”
兩雙淩厲的眼睛齊刷刷望向角落，鼓起勇氣開口的女人險些被嚇得把聲音嗆回去。
“你再說一遍。”霍侯盯著女人，語氣並不如何嚴厲，緩聲問她，卻讓女人緊張地心髒都快停止跳動。
這個男人雖然長得一張好看的臉，但是，氣勢實在是太可怕了。哪怕是她之前見過的那些基地異能團的團長，也沒有人一個能跟這人相比。
緊張地舔了舔嘴巴，女人聲音略有些幹澀地說道：“我知道哪裏可以買到藥，隻是價錢比那些地方貴。”她說的“那些地方”，指的是基地官方的正統渠道，比如醫院之類的。
韓時度與霍侯對視一眼。
投機倒把走私這樣的事情，不管在哪裏，到什麽時候，都會存在。
霍侯看向女人，沉聲說出兩個字。
“帶路。”
吃了藥，又妥善地包紮好傷口，甘棠依然沒有醒來，氣色也沒有好看多少，最多隻是不再惡化而已。
想起甘棠說那隻喪屍已到達“將”的級別，霍侯不確實這些藥物對甘棠是否有用。隻是看傷口滲出的血一直是紅色，讓霍侯稍稍鬆了點氣。
至少，沒有被感染。
甘棠睡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傍晚時她終於醒了過來。
在甘棠睜開眼睛的時候，霍侯幾近喜極而泣。這一天一夜，甘棠昏睡不醒，傷口沒有半點愈合跡象，躺在床上，幾乎察覺不到呼吸。
甘棠睜眼看到胡子拉雜，一臉憔悴的霍侯，有點愣住——霍侯在她眼中，一直是沉穩可靠而又仿佛強大到無所不能的形象，很少有這樣失魂落魄的時候，甘棠一時還真有些不適應。
見甘棠睜著眼不說話，霍侯以為她是傷口痛，不由撫上她的臉，柔聲問道：“棠棠，你醒了就好，有哪裏痛嗎？”
甘棠眨了下眼睛，聽霍侯這樣一說，她才感覺到肩膀處火辣辣的痛。甘棠奇怪地看向自己的肩膀，看到綁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她不由地聳了聳肩——自從有了治愈異能後，受傷後包紮對甘棠來說可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她不由好奇地想再動動。
霍侯一把按住亂動的甘棠，有些哭笑不得，知道甘棠的忍痛能力強，但這樣完全不把傷口當回事還好奇地想研究研究的舉動，讓霍侯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哭笑不得之後，內心卻泛起絲絲縷縷的疼痛。
要受過多少傷害，經曆什麽樣程度的痛，才能對這樣的傷勢習以為常，視若無睹？
想起在韓遲身上看到的傷口，或許可以猜測到一二，霍侯心中更痛。
“棠棠，不要亂動。”霍侯抓住甘棠的手臂，為防止她再亂動讓傷口崩裂，霍侯幹脆將她抱進懷裏，束縛住雙手。
霍侯輕輕輕輕地歎了口氣，說不出是慶幸還是滿足，“棠棠，你沒事了真好。”
甘棠被抱著不能動彈也不掙紮，靜靜躺在霍侯懷裏，聽了霍侯的話，語氣平平地回應道：“哦，那隻喪屍的級別比我高，肉會長得慢些。”說到這裏忽然反應過來的似的，望向霍侯，問他，“後來呢？”
霍侯知道她問的是那隻喪屍將的事，他抬手細致地給甘棠整理頭發，將一縷亂發別到她的耳後，聲音低沉溫和。
“研究所爆炸，整棟大樓塌了，將研究所埋在地底。”頓了頓，語氣未變，補充道，“所有實驗體被埋在下麵，沒有一隻逃出來。”
那晚過後，南方基地派了軍隊將爆炸後的廢墟圍起來，並準備往下挖，似乎想挖出些什麽來。霍侯不知道他們是為了找存於那兒的武器，還是與研究所相關的東西——要找的人已經找到，要除去的也已經除去，其他的事，就都已經跟他沒有關係了。
研究所被毀，主要負責人也死在自己的實驗對象嘴裏，就算這個研究所以後還會被重啟，也恢複不了從前的樣子。
這一趟，完成了任務，付出的代價，卻有些超出他的想像。
霍侯輕撫著甘棠的額頭，凝視她的眼睛，深沉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痛楚，聲音克製而隱含痛意，“棠棠，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甘棠呆了呆，似乎沒能理解霍侯為什麽跟她道歉。
霍侯的手輕輕撫上甘棠受傷的肩膀，眼中痛意更甚，聲音慢慢低下來，猶如呢喃。
“棠棠，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答應我，好嗎？”
甘棠還是有點呆愣，她望著霍侯眼睛，情不自禁地點了下頭。點完頭後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愣愣地說了句，“很快會好，肉會長出來的。”
聽出甘棠話裏的安慰，霍侯心中酸澀難忍，手指描摹著懷中之人的眉眼，他想對甘棠微笑，那笑容卻含著幾分悲傷，“傻丫頭，就算傷口會恢複，還是會痛的呀。”
想起之前甘棠倒進他懷裏喊痛的樣子，霍侯生平頭一次產生一種暴虐感，生出想要摧毀什麽的**。
——甘棠不知道痛，也不會喊痛，上次無意識說出那句話，或許她自己都還沒有明白過來。
剛生下來的孩子，痛了餓了，都會哭，用哭來表達訴求。在無數次哭喊都無用之後，會慢慢明白過來，自己的需求得不到滿足，於是轉為訴諸於己，到最後，失去表達能力。
甘棠不會說出自己的需求，也不會表達自己的情緒。
但，不喊痛，不意味著，就真的不痛。
霍侯慢慢低下身，溫熱的唇貼近甘棠額頭，像羽毛般輕輕觸碰。那一絲帶著溫度的癢意，直直流進甘棠心底。
“棠棠，不用再受傷了，我不想你痛，我不會讓你痛。”
不想，不會。
前者，代表霍侯的願望，後者，代表他的誓言。
願你此生再無傷痛，護你餘生安樂周全。
甘棠身上的傷，果然如她說的一樣，很快好了起來。而她在恢複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繼續治愈韓遲。
雖然同是身上少肉，韓遲與她的情況又有不同。
甘棠本身擁有治愈異能，當透支的異能慢慢恢複，抵消掉身上的喪屍病毒後，就會對身體的傷進行修複。這種修複是全方位的，包括細胞修複和造血。
而韓遲的傷是靠外力愈合，這種治愈方式，傷口愈合的速度比血液恢複的速度快，所以韓遲現在最嚴重的，不是身上這些傷口，而是嚴重失血，這才是他一直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
“那怎樣才能讓小遲醒來？”
聽了甘棠的話後，韓時度一麵高興於弟弟有救，一麵又憂心於怎樣施救才能讓他醒過來。
“補血。”甘棠的回答是她一貫風格，異常簡單。
知道原因後，就好對症下藥。
補血的方法有很多，食補藥補，再加上異能治愈，在甘棠醒來後的第三天，韓遲也終於醒了過來。
他先是慢慢地睜開眼睛，眼睛一時無法對焦，茫然空洞的望著頭頂，意識似乎還沒有回籠。
“小遲，你醒了，太好了！”韓時度高興地喊了起來，然而韓遲像完全聽不到外界聲音似的，沒有任何反應，瞳孔有些渙散地盯著頂棚，一眨不眨。
韓時度很快發現弟弟的異樣，高興的表情在臉上凝滯，他遲疑地喊了聲，“小遲？”
這一聲小心翼翼的呼喚似乎傳進了韓遲的耳朵，呆滯的人終於有了反應，他慢慢轉過頭，對上韓時度的眼睛，韓時度心中一喜，伸手想抱一抱韓遲以表達內心的興奮喜悅。
他的手剛一觸碰到韓遲，毫無生氣木偶般的少年臉上忽然露出驚恐表情，劇烈地掙紮起來。他的眼睛瞪得極大，似要脫出眼眶，神情驚恐至極，卻沒有驚叫，嘴裏發出垂死小獸般的嗚咽聲。
韓時度怔愣一下才反應過來。
小遲這是受到了驚嚇，以為自己還在研究所。
韓時度眼眶一紅，差點流下淚來。他緊緊抓住韓遲的手，以免他掙紮得太厲害身上的傷口再裂開。
“小遲，我是哥哥，是哥哥呀，別怕，哥哥來救你了，你沒事，沒事了。”韓時度緊緊抱住弟弟，一遍一遍地安撫他，卻止不住自己身體的顫抖，聲音幾近哽咽。發紅的眼睛，慢慢射出憤怒仇恨的光芒——是誰害的小遲如此，如果讓他知道，他一定十倍百倍的還回去！
或許是熟悉的聲音令韓遲漸漸回神，他慢慢停止了掙紮，神情怔怔地重複一聲，“哥哥？”
“是，我是哥哥，小遲，對不起，哥哥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基地，哥哥來晚了。”韓時度放開韓遲，不住地道歉。韓遲卻仿佛沒有聽到，他愣愣地望著眼前這個人，等到確定這是自己最親的人後，有片刻失神，然後撲進韓時度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哥哥，哥哥，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好害怕呀。”
韓時度摟緊弟弟，嘴唇微顫，眼睛發紅，他閉了閉眼，將滿腔悲憤狂怒收斂，動作輕柔語氣和藹地安慰著韓遲。
等到韓遲情緒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後，韓時度問起他事情的始末，這個時候，韓遲忘記害怕，變得憤恨不已起來。
“是吳家姐弟，他們把我騙出基地外，賣給了研究所的人！”
雖然心裏已有猜測，真正聽到時韓時度還是頓了頓，緩緩說出兩個名字，“吳辰雪？吳辰經？”
“對，就是他們！他們騙我說哥哥被咬感染了，不能進基地。等到我跑出去，就被等在那裏的人給抓住。後來我才知道，那些人是南方基地研究所的人，專門、專門抓活的異能者做實驗。”想起這段時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韓遲依然止不住身體的顫抖，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他隻是十六歲的少年，末世前普通的高中生，末世後因為有兄長的保護，也沒有經曆太多不好的事。可是像現在這樣，被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出賣，被當成小白鼠一樣的研究，實在有點超出他的心理承受範圍了。
“我和那姐弟倆從小就玩不到一起，從來沒叫過他們表哥表姐，可我最多也就是說他們討厭，沒想到他們卻——”韓遲語聲一頓，聲音既憤恨又不解，他想不明白那兩人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自己雖然看不慣他倆，卻也沒真的得罪過他們，為什麽卻能將自己的表弟當小白鼠一樣賣掉。
韓時度沉默下來，一下一下摸著弟弟的頭，眼眸幽深暗沉，像黑暗無盡的深淵般看不到一絲光亮。
吳家——
既然兩個傷號都已經醒轉，霍侯便準備起程返回自己的基地。至於韓氏兄弟，在出了韓遲這樣的事情後，北方基地已經回不去，加上韓遲的身體還需要繼續調養，自然選擇跟著霍侯一起去山城基地。
研究所爆炸事件已經過去好幾天，南方基地沒有大肆張揚追捕可疑人。不知是將爆炸之事當成意外事故，還是因為有所顧忌不敢明目張膽地搜查，這些天基地顯得意外平靜。
期間霍侯曾經出去探查過，發現基地的挖掘工作受到阻礙——主要是引起了一部分基地幸存者的懷疑，天天蹲守在周圍，等著抓把柄的樣子，讓他們的工作很束手束腳。
基地拿異能者做實驗的消息不脛而走，與上回不同的是，這一次，是基地的人自己發現的。他們不知從哪裏扒拉出一具屍體，非人非喪屍，這讓之前的流言得到證實。
不過，事情已經辦完，南方基地再怎麽鬧，都已經不關霍侯等人的事。
臨走之前，霍侯去廢墟最後看了一眼，想起逃離研究所時最後看到的畫麵，心情沉重。
那個回眸張望的姿勢，定格在他的記憶深處。
最後一刻，注視著曾經同伴的離去，是留戀，還是告別？霍侯已經，永遠都無法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是覺得這樣的粗長章好呢，還是分成三章發的好？
監控室裏的人皆大驚失色, 然而, 當他們看清撞進來的是什麽後, 臉色齊刷刷白了下來, 雙股戰戰，有人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1、1、1號……”
來者是人，但要仔細又看，發現又不是。身上穿著研究所專門的灰色套裝, 全身上下被打理得非常幹淨, 沒有時刻張嘴流出惡心的涎水——如果不是呆板的麵部和灰白的不甚靈活的眼珠, 沒人會想到這會是一隻喪屍。
一隻，高等級的喪屍。
當然，這是對外人而言, 對研究所的人來說，它是這裏最出名的一號實驗體，又怎麽會不認識。
帶著眼鏡的男人在看到一號實驗體時, 還能勉強維持鎮定，隻是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但當他看到喪屍背後的那個人時，臉色終於大變。
在喪屍背後，站著一名少女, 淡漠的表情幾乎跟喪屍如出一轍，幽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帶戴眼鏡的男人，讓他比被喪屍盯住時更為心悸膽寒。而那隻喪屍卻像看不到她似的，直接朝監控室裏撲了過來，並且目標明確的對準帶眼鏡的男人。
“博士！”
另外幾個發出驚呼，有人似乎想上前幫忙，也有人想趁機自己逃出去。然而，不管是來幫忙的人還是逃走的人，在他們剛有動作時，便被這隻喪屍一手殺掉——或剖開胸口，或打碎腦袋。
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瞬間便沒了呼吸，血流滿地。
博士趁著喪屍殺其他人時想從門口溜走，被甘棠擋住去路。
甘棠直勾勾地看著他，一句話沒說，在博士跑過來時一腳將他踹了進去，將椅子撲倒摔在地上，眼鏡飛了出去。
響動聲驚到那隻喪屍，它左右晃動了下腦袋，脖子發出“嘎吱”聲，灰白的眼睛直直盯著地上的男人，身體仿佛凝滯住般一動不動。
捕獵者不動，地上的獵物也不敢動，空氣猶如靜止。
忽然一聲細微的聲音——是門緩緩關上發出的摩擦聲。
博士瞪大眼睛，看著站在門口那個女孩，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放在門把上的手，緩緩地，以一種勻速的姿勢，毫無遲疑地，將門闔上。
在門徹底關上的瞬間，甘棠看到那隻喪屍張開大口，對著地上男人的肩膀用力咬下去，撕開一層皮肉。
淒厲的慘叫被關在門內。
不從脖子開始，也不撕破肚皮，而是咬斷四肢，一點一點拆吃入腹。
人不會馬上死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點點吃掉。
這樣的畫麵，在記憶中也曾出現過。
“棠棠，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霍侯拉住甘棠的手，帶著她往前跑。
剛才被大群實驗體圍堵時，忽然身後有一扇門打開，幾人閃身進去，發現似乎是研究所工作人員專用的通道。三人順著通道往前跑，那些實驗體也追了過來。
追在最前麵的，是霍侯之前見過被關在玻璃房裏的那隻喪屍，不知為何，這隻喪屍一直追著甘棠，甘棠將之引到另外一條通道。
霍侯追在後麵，看到了剛才那一幕，但他什麽都沒說，在甘棠關上門後，隻是上前拉過她的手，繼續往外跑。
追過來的實驗體越來越多，似乎整個研究所的實驗體都被放了出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些東西一直追著我們不放的話，就算我們跑出去了，它們也會跟著跑出去的。”韓時度的風係異能能夠為他減輕負擔加速，所以就算背負著一個人也沒有太吃力，還能騰出一隻手來對付追在後麵的怪物。
霍侯也是一邊跑一邊往後甩出冰錐，但這樣也隻能阻擋片刻，後麵還是有更多的實驗體追過來。
“你說的不錯，不能讓這些東西跑出去。”之前隻是跑出去兩隻，南方基地便死了上百人，現在這麽一大群湧進聚居地，那就是狼入羊群，南方基地將成人間地獄。
就算這裏不是自己的基地，也不能罔顧人命，那樣的事情，不管是霍侯還是甘棠，都做不出來。
出口就在不遠，當他們又跑過一條狹窄的過道來到一處空曠的房間時，霍侯忽然停了下來，甘棠也跟著停下。韓時度跑在最前麵，他跑出一小段距離後才察覺到另外兩人的動作，不由急忙刹住腳，轉過頭來看向兩人。
“你帶著韓遲先出去，我跟棠棠拖住它們。”霍侯抬手看了下表，與甘棠一左一右守在通道盡頭，沒有回頭地跟韓時度說了那句話。
韓時度動了動嘴，腳步略有些遲疑，當他想說些什麽時，通道裏傳來雜亂的聲音——後麵的實驗體已經追了上來。他托著後背的韓遲往上掂了掂，抿緊嘴巴，最終未發一言往外跑了出去。
身後傳來交戰的聲音，霍侯與甘棠用的都是冷兵器。無論是冰錐還是刀，豁開皮肉，捅開血管，能聽到刀刃與骨骼相撞的聲響，還有鮮血濺到牆壁或地上的聲音。
除了低低的嘶吼，沒有慘叫，沒有呼喝，像老式的電影，上演著一幕血腥殘暴的啞劇。
這些實驗體實力強大，各具異能，就算霍侯豎起冰牆也無法攔住它們，隻能殺掉。狹窄的通道減輕了兩人的壓力，但也沒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程度。
地上，兩邊的牆壁上，甚至是天花板上，都是這些實驗體進攻的角度，閃避起來也更容易。通道這頭卻隻有霍侯與甘棠兩人，應付得相當吃力。況且，實驗體感覺不到疲累，人力卻有窮盡時。
“棠棠，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你先走，我試試看能不能將這條通道凍起來，這樣能拖延一些時間。”
異能已經消耗得差不多的兩人，再耗下去，不是被這些實驗體撕成碎片，就是炸彈響起時跟它們一些陪葬。
霍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凍結住整條通道，或者冰結住後自己會怎麽樣，他隻知道，不能讓甘棠死在這裏。
“我來。”甘棠聲音平淡。
“什麽？”霍侯下意識地問了句，話音未落反應到甘棠的意思，驀然轉頭望向她，想阻止亦是不及。
沒有任何絢麗的動作，也沒有一點聲音，世界隻是仿佛突然間安靜下來，被按下了暫停鍵——通道裏的實驗體停止的動作。
“現在。”甘黨聲音不穩地喊了一聲，霍侯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惱怒，卻也知道這個時候不可浪費甘棠好不容易創造出來的機會，不是算賬的好時候。
他看向通道裏密密麻麻的實驗體，雙手齊發，數不清的冰錐天女散花般射過去，釘入那些怪物的腦袋和身體。
瞬間倒下一大片。
甘棠的身體晃了晃，臉上血色盡失，蒼白到極點。
當通道裏再無站著的實驗體時，霍侯稍稍鬆口氣，過來一把扶住甘棠，一手搭在她的手腰上，半是扶半是抱地摟著她往外走。他再次抬腕看了下手表，“沒有時間了，我們快出去。”
甘棠被霍侯扶著走出兩步，忽然心生警覺，倏然回頭。瞳孔驟然一縮，來不及出聲，隻猛地推開身邊的霍侯，而她自己則被一個黑影大力撞上，狠狠地砸到牆壁上。
“棠棠！”霍侯目眥欲裂，當他看清壓在甘棠身上的是什麽後，更是連呼吸都停止了。
——是那隻喪屍！
嘴巴和手上滿是鮮紅的血，此時它按住甘棠的肩膀，張嘴露出猶自掛著肉沫的牙齒，對著甘棠啃了下去。
“不——”霍侯心膽俱裂，爆發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撲過來，飛起一腳踢在那隻喪屍的身上，將它踢飛了出去。
霍侯想將甘棠抱在懷裏，然而看到她肩膀處被撕開的口子，深得能見到骨頭，血如泉湧。他顫抖著雙手，不知該抱她哪裏。
“棠、棠棠。”霍侯聲音微顫，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以甘棠的治愈異能，這樣的傷口不說恢複，竟連血都沒有止住——這種情況，隻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咬傷她的喪屍等級非常高，異能全部拿來抵抗喪屍病毒不被感染，已經根本分不出一點力氣治愈自己的傷勢了。
甘棠麵色蒼白如紙，眼睛要睜不睜，氣息奄奄地小聲說了句：“小心。”
後麵有勁風襲來，霍侯沒有回頭，抱著甘棠就地一滾，躲開了那隻喪屍的襲擊——這一動，牽扯甘棠身上的傷口，血流得更多了。
那隻喪屍撲在剛才甘棠躺著的地方，趴在地上，伸出舌頭舔了舔地上的血，變得更加激動起來。
“它已經到達‘將’的級別，你、要小心。”甘棠聲音微弱，失血過多讓她意識開始模糊，但依然判斷出這隻喪屍的等級。
高級喪屍之上，是喪屍將。這隻喪屍，進化得太快了。
一定是那個男人，為了獲得別人的異能，做過很多將異能轉移的實驗，包括食肉飲血——異能者的肉和血。異能者的血肉含有一定能量，那些能量人體無法吸收，隻是堆積在他身體裏，現在，全部轉化為這隻喪屍進化的營養。
果然不愧為上一世進化成喪屍皇的存在。
甘棠被關在研究所那些年，三分之一的血肉進了同類的肚子；三分之一，用做研究材料；最後三分之一，則全部喂了這些實驗體，尤其是這隻喪屍。
兜兜轉轉又一世，未曾想重生之後，人生路線已全然不同，最終還是與這隻喪屍對上，隻是提前了這麽多年。
而現在，它還不是喪屍皇，她，也未到異能滿級。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話，我來對付它。”霍侯小心地將甘棠放在地上，用衣服簡單地將她肩膀上的傷口包住，不讓血流失地太快。他在做這些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隻喪屍。
喪屍將地上的血舔幹淨後，抬起眼，不見任何起勢，猛地撲了過來。
霍侯迎麵衝了上去，與它硬碰硬地撞在一起，全身骨架仿佛要散掉，但好在將喪屍撞離了甘棠的方向。
霍侯與喪屍戰在一起，使盡渾身解數不讓這隻喪屍靠近甘棠。這個時候的霍侯，也有點強弩之末，他本不是這隻喪屍將的對手，之所以能維持住現在這種僵持狀況，是因為喪屍的目標本來就不是他，全部注意力都在不遠處的甘棠身上，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喪屍一直想要撲到甘棠麵前去，霍侯拚命阻撓，終於將它激怒。它將盯住甘棠的視線收回，落在霍侯身上，動作微頓，然後一爪子拍在霍侯身上，將他拍上牆壁，將牆體砸出一個網狀龜裂的大坑。
礙事的人類終於從眼前消失，喪屍的目光直直落在甘棠身上，閃電般撲了過去。霍侯暈頭暈腦，還未從地上爬起，救援不及。而甘棠躺在地上，眼睛微閉，似已全然失去意識。
那一刻，霍侯隻覺整個天地都靜止了，他眼睜睜看著那隻喪屍撲向甘棠，無力與絕望的感覺席卷全身。
在喪屍的手再次挨上甘棠之際，忽然一道黑影不知從哪裏竄出來，炮彈一樣撞上喪屍，速度快得肉眼無法看清。等霍侯定眼去看時，卻隻看到被砸穿的牆壁，無數粉塵碎石撲簌簌落下，眯住人的視線。
霍侯不及細看，連滾帶爬跑到甘棠身邊，將她抱了起來。
他掃了眼手表，已經沒有時間了。
煙塵散開時，霍侯往那個方向看去一眼，快速離去的腳步頓了頓。
一隻人形的怪物和那隻喪屍將纏鬥在一起。
兩隻怪物撕咬硬扯，像正在決鬥的野獸一樣彼此呲牙，發出低沉的嘶吼聲。
那隻人形怪物身上，已經找不到一絲往昔人類的影子，嘴裏流出腥臭的涎液，喉嚨裏發出隻有怪物會發出的嘶吼聲音。
就目前霍侯所看到了解到的，所有實驗體都沒有神智，隻會攻擊，但它們攻擊的是人類，不會攻擊同為實驗體的彼此。這隻怪物，沒有出現在之前圍攻他們的那群實驗體中，但霍侯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纏鬥中的怪物忽然看過來一眼，那一眼，令霍侯心神大震，一個名字險些叫出口。
那是一雙赤紅的眼睛，卻沒有其他實驗體的狂亂或呆滯，霍侯甚至能讀懂那雙眼睛傳達出來的意思。
快走。
——那是郭品言。
或許還保有一絲神智，但已經失去言語功能的郭品言，隻能用一個眼神傳達自己的意思。他拖住那隻喪屍將，為霍侯與甘棠奪得一線生機。
“轟隆”巨響傳來，整個地板都在晃動。
時間到了，炸彈已經引爆。
霍侯再不遲疑，抱著甘棠飛快地往外跑，他跑出研究所，最後一次回過頭去。正好看到那個人形怪物轉頭朝外看來，似乎是看著霍侯，又似乎不是，距離隔得有些遠，霍侯無法看清那雙眼睛裏的神情。
他一直扭頭望著這邊，那隻被他抱住的喪屍，伸長手指，徑自□□他的腦袋，火舌席卷，將兩道影子一齊吞沒……
霍侯抱著甘棠衝出去時，險些撞上一個人，是去而複返的韓時度。看到霍侯出來，韓時度明顯鬆了口氣，隻是看到被他抱著的甘棠，渾身血淋淋的樣子時，臉色不由大變。
“甘棠她——”
“先離開這裏。”霍侯不欲多說，抱著甘棠繞過韓時度繼續往前跑。
身後響起接連不斷的爆炸聲，整棟大樓搖晃，最終坍塌，引起更大的爆炸聲。整個基地都被驚醒，各處亮起火光，響起一片嘈雜聲。
韓時度跑到暫時安置韓遲的地方，背起他跟在霍侯一起，消失在南方基地的黑夜裏。
之前的行蹤已經暴露，小旅館不能再去。而現在四人當中，兩個受傷昏迷，明顯不可能上路，隻能先找地方隱藏起來。
好在南方基地不像山城基地那樣管理嚴格，尤其在平民區，存在一些三不管的灰色地帶。住戶幾乎都是住在棚屋裏，沒有身份，也沒有異能。為了生存下去，女人出賣身體，男人和孩子偷搶詐騙——隻要能有一口吃的，什麽都可以出賣，什麽都願意做。
霍侯與韓時度趁著夜色的掩護，悄悄來到棚戶區，藏身在其中一個棚子裏。
“必須找到止血和退燒的藥，還有繃帶，她現在不能自愈，隻能借助外力。”韓時度看著因失血過多而麵色一片慘白的甘棠，壓低聲音對霍侯建議道。
甘棠的血其實已經被止住，隻是她的傷口毫無愈合的跡象，如果甘棠不能治愈自己，那麽大的傷口，一旦感染或是發生點其他變化，都是相當棘手的。
霍侯自逃出研究所後，整個人低沉的可怕，散發出來的寒氣讓稍微靠近一點他的人都會被凍傷——奇異的是離他最近的甘棠卻未受到絲毫影響。或許，他隻控製住了不傷到甘棠，其他人已經顧及不到了。
霍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視線沒有從甘棠麵上移開。
“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甘棠的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自己兄弟倆，韓時度不是恩將仇報的人。更何況，小遲身上也有傷，沒有治愈異能者的情況下，他那些傷口也需要包紮用藥。
“小心。”霍侯終於看向韓時度，開口對他說了一句話。
“我知道。”韓時度點頭，發生了這樣的事，他知道之前的那些人已經不能再信任。隻是對於南方基地，比起霍侯來，他畢竟要更熟悉一些。
離開前，韓時度向角落看去一眼，衣服簡陋的女人瑟瑟縮在角落，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著他們——在她麵前，釘著兩根寒光閃閃的冰錐。
之前霍侯衝進來時，在女人發出尖叫前揮手將兩根冰錐釘在她麵前，冷冷地說出了四個字。
“閉嘴，別動。”
女人頓時被嚇得不敢動彈，縮在一邊，緊緊地抱住自己，忍著沒發出一點聲音。
棚內除了一張木板床，以及一些破爛的衣服，其他什麽都沒有。
韓時度不想去猜測女人的生活，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怎麽救治甘棠與自己的弟弟，同時，不被南方基地的人找到。
韓時度出去不到兩個小時便回來了，他走時霍侯是什麽姿勢，回來看到的，依然是什麽姿勢。韓時度能理解此時霍侯的心情，剛聽聞小遲失蹤可能身死的消息時，他比這更瘋狂。現在，他找到的是活著的小遲，這已經比什麽都重要。
“外麵已經戒嚴了，我以前的路子不通，沒有找到藥。”韓時度語氣略為低沉，他回了一趟小旅館，把幾人的背包拿了過來。但裏麵除了一些食物和衣服外，就是一點喪屍晶核，他們此行是為找人救人，加之有甘棠這個治愈異能者在，根本沒想過帶藥品。
在山城基地可以用積分兌換一切，但在出了本基地，喪屍晶核才是流通貨幣，在哪裏都可以拿來交換物資。可惜現在他們空有晶核，卻不知去哪裏購買需要的東西。
藥物和武器，無論在哪個基地都是重要物資，不僅出售的人需要登記身份，購買的人也要登記。研究所的事南方基地或許一時還查不到他們身上，他們卻也沒辦法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基地購物。
霍侯聽了韓時度的話沒有出聲，他伸手摸了摸甘棠的額頭，稍微有點低燒。但甘棠的手和身體卻是冷的——這是失血造成的後果。
因為甘棠肩膀上的傷，他甚至沒辦法將人抱在懷裏用體溫給她取暖。霍侯抬首四顧，想找到被子之類的東西，簡陋的棚屋裏卻什麽都沒有。霍侯拿出所有的衣物蓋在甘棠身上，默默望著她的臉一會兒，聲音低沉地開口說道：
“你看著他們，我出去一趟。”就算是搶，他也會搶到。
韓時度稍微愣了一下，他看向霍侯麵無表情的臉，盯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默然沉吟片刻，搖著頭道：“就算要去也是我去，你異能消耗太大，還沒有恢複。還是你留在這裏照顧他們，我再出去一次，我知道最近的醫院在哪裏。”
霍侯知道韓時度說的有道理，他既不希望離開甘棠片刻，又無法忍受現在這種什麽都做不了的無力感。如果能讓甘棠醒來，他願意做盡一切。
靜默中，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
“我、我知道哪裏可以買到藥。”
兩雙淩厲的眼睛齊刷刷望向角落，鼓起勇氣開口的女人險些被嚇得把聲音嗆回去。
“你再說一遍。”霍侯盯著女人，語氣並不如何嚴厲，緩聲問她，卻讓女人緊張地心髒都快停止跳動。
這個男人雖然長得一張好看的臉，但是，氣勢實在是太可怕了。哪怕是她之前見過的那些基地異能團的團長，也沒有人一個能跟這人相比。
緊張地舔了舔嘴巴，女人聲音略有些幹澀地說道：“我知道哪裏可以買到藥，隻是價錢比那些地方貴。”她說的“那些地方”，指的是基地官方的正統渠道，比如醫院之類的。
韓時度與霍侯對視一眼。
投機倒把走私這樣的事情，不管在哪裏，到什麽時候，都會存在。
霍侯看向女人，沉聲說出兩個字。
“帶路。”
吃了藥，又妥善地包紮好傷口，甘棠依然沒有醒來，氣色也沒有好看多少，最多隻是不再惡化而已。
想起甘棠說那隻喪屍已到達“將”的級別，霍侯不確實這些藥物對甘棠是否有用。隻是看傷口滲出的血一直是紅色，讓霍侯稍稍鬆了點氣。
至少，沒有被感染。
甘棠睡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傍晚時她終於醒了過來。
在甘棠睜開眼睛的時候，霍侯幾近喜極而泣。這一天一夜，甘棠昏睡不醒，傷口沒有半點愈合跡象，躺在床上，幾乎察覺不到呼吸。
甘棠睜眼看到胡子拉雜，一臉憔悴的霍侯，有點愣住——霍侯在她眼中，一直是沉穩可靠而又仿佛強大到無所不能的形象，很少有這樣失魂落魄的時候，甘棠一時還真有些不適應。
見甘棠睜著眼不說話，霍侯以為她是傷口痛，不由撫上她的臉，柔聲問道：“棠棠，你醒了就好，有哪裏痛嗎？”
甘棠眨了下眼睛，聽霍侯這樣一說，她才感覺到肩膀處火辣辣的痛。甘棠奇怪地看向自己的肩膀，看到綁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她不由地聳了聳肩——自從有了治愈異能後，受傷後包紮對甘棠來說可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她不由好奇地想再動動。
霍侯一把按住亂動的甘棠，有些哭笑不得，知道甘棠的忍痛能力強，但這樣完全不把傷口當回事還好奇地想研究研究的舉動，讓霍侯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哭笑不得之後，內心卻泛起絲絲縷縷的疼痛。
要受過多少傷害，經曆什麽樣程度的痛，才能對這樣的傷勢習以為常，視若無睹？
想起在韓遲身上看到的傷口，或許可以猜測到一二，霍侯心中更痛。
“棠棠，不要亂動。”霍侯抓住甘棠的手臂，為防止她再亂動讓傷口崩裂，霍侯幹脆將她抱進懷裏，束縛住雙手。
霍侯輕輕輕輕地歎了口氣，說不出是慶幸還是滿足，“棠棠，你沒事了真好。”
甘棠被抱著不能動彈也不掙紮，靜靜躺在霍侯懷裏，聽了霍侯的話，語氣平平地回應道：“哦，那隻喪屍的級別比我高，肉會長得慢些。”說到這裏忽然反應過來的似的，望向霍侯，問他，“後來呢？”
霍侯知道她問的是那隻喪屍將的事，他抬手細致地給甘棠整理頭發，將一縷亂發別到她的耳後，聲音低沉溫和。
“研究所爆炸，整棟大樓塌了，將研究所埋在地底。”頓了頓，語氣未變，補充道，“所有實驗體被埋在下麵，沒有一隻逃出來。”
那晚過後，南方基地派了軍隊將爆炸後的廢墟圍起來，並準備往下挖，似乎想挖出些什麽來。霍侯不知道他們是為了找存於那兒的武器，還是與研究所相關的東西——要找的人已經找到，要除去的也已經除去，其他的事，就都已經跟他沒有關係了。
研究所被毀，主要負責人也死在自己的實驗對象嘴裏，就算這個研究所以後還會被重啟，也恢複不了從前的樣子。
這一趟，完成了任務，付出的代價，卻有些超出他的想像。
霍侯輕撫著甘棠的額頭，凝視她的眼睛，深沉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痛楚，聲音克製而隱含痛意，“棠棠，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甘棠呆了呆，似乎沒能理解霍侯為什麽跟她道歉。
霍侯的手輕輕撫上甘棠受傷的肩膀，眼中痛意更甚，聲音慢慢低下來，猶如呢喃。
“棠棠，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答應我，好嗎？”
甘棠還是有點呆愣，她望著霍侯眼睛，情不自禁地點了下頭。點完頭後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愣愣地說了句，“很快會好，肉會長出來的。”
聽出甘棠話裏的安慰，霍侯心中酸澀難忍，手指描摹著懷中之人的眉眼，他想對甘棠微笑，那笑容卻含著幾分悲傷，“傻丫頭，就算傷口會恢複，還是會痛的呀。”
想起之前甘棠倒進他懷裏喊痛的樣子，霍侯生平頭一次產生一種暴虐感，生出想要摧毀什麽的**。
——甘棠不知道痛，也不會喊痛，上次無意識說出那句話，或許她自己都還沒有明白過來。
剛生下來的孩子，痛了餓了，都會哭，用哭來表達訴求。在無數次哭喊都無用之後，會慢慢明白過來，自己的需求得不到滿足，於是轉為訴諸於己，到最後，失去表達能力。
甘棠不會說出自己的需求，也不會表達自己的情緒。
但，不喊痛，不意味著，就真的不痛。
霍侯慢慢低下身，溫熱的唇貼近甘棠額頭，像羽毛般輕輕觸碰。那一絲帶著溫度的癢意，直直流進甘棠心底。
“棠棠，不用再受傷了，我不想你痛，我不會讓你痛。”
不想，不會。
前者，代表霍侯的願望，後者，代表他的誓言。
願你此生再無傷痛，護你餘生安樂周全。
甘棠身上的傷，果然如她說的一樣，很快好了起來。而她在恢複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繼續治愈韓遲。
雖然同是身上少肉，韓遲與她的情況又有不同。
甘棠本身擁有治愈異能，當透支的異能慢慢恢複，抵消掉身上的喪屍病毒後，就會對身體的傷進行修複。這種修複是全方位的，包括細胞修複和造血。
而韓遲的傷是靠外力愈合，這種治愈方式，傷口愈合的速度比血液恢複的速度快，所以韓遲現在最嚴重的，不是身上這些傷口，而是嚴重失血，這才是他一直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
“那怎樣才能讓小遲醒來？”
聽了甘棠的話後，韓時度一麵高興於弟弟有救，一麵又憂心於怎樣施救才能讓他醒過來。
“補血。”甘棠的回答是她一貫風格，異常簡單。
知道原因後，就好對症下藥。
補血的方法有很多，食補藥補，再加上異能治愈，在甘棠醒來後的第三天，韓遲也終於醒了過來。
他先是慢慢地睜開眼睛，眼睛一時無法對焦，茫然空洞的望著頭頂，意識似乎還沒有回籠。
“小遲，你醒了，太好了！”韓時度高興地喊了起來，然而韓遲像完全聽不到外界聲音似的，沒有任何反應，瞳孔有些渙散地盯著頂棚，一眨不眨。
韓時度很快發現弟弟的異樣，高興的表情在臉上凝滯，他遲疑地喊了聲，“小遲？”
這一聲小心翼翼的呼喚似乎傳進了韓遲的耳朵，呆滯的人終於有了反應，他慢慢轉過頭，對上韓時度的眼睛，韓時度心中一喜，伸手想抱一抱韓遲以表達內心的興奮喜悅。
他的手剛一觸碰到韓遲，毫無生氣木偶般的少年臉上忽然露出驚恐表情，劇烈地掙紮起來。他的眼睛瞪得極大，似要脫出眼眶，神情驚恐至極，卻沒有驚叫，嘴裏發出垂死小獸般的嗚咽聲。
韓時度怔愣一下才反應過來。
小遲這是受到了驚嚇，以為自己還在研究所。
韓時度眼眶一紅，差點流下淚來。他緊緊抓住韓遲的手，以免他掙紮得太厲害身上的傷口再裂開。
“小遲，我是哥哥，是哥哥呀，別怕，哥哥來救你了，你沒事，沒事了。”韓時度緊緊抱住弟弟，一遍一遍地安撫他，卻止不住自己身體的顫抖，聲音幾近哽咽。發紅的眼睛，慢慢射出憤怒仇恨的光芒——是誰害的小遲如此，如果讓他知道，他一定十倍百倍的還回去！
或許是熟悉的聲音令韓遲漸漸回神，他慢慢停止了掙紮，神情怔怔地重複一聲，“哥哥？”
“是，我是哥哥，小遲，對不起，哥哥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基地，哥哥來晚了。”韓時度放開韓遲，不住地道歉。韓遲卻仿佛沒有聽到，他愣愣地望著眼前這個人，等到確定這是自己最親的人後，有片刻失神，然後撲進韓時度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哥哥，哥哥，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好害怕呀。”
韓時度摟緊弟弟，嘴唇微顫，眼睛發紅，他閉了閉眼，將滿腔悲憤狂怒收斂，動作輕柔語氣和藹地安慰著韓遲。
等到韓遲情緒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後，韓時度問起他事情的始末，這個時候，韓遲忘記害怕，變得憤恨不已起來。
“是吳家姐弟，他們把我騙出基地外，賣給了研究所的人！”
雖然心裏已有猜測，真正聽到時韓時度還是頓了頓，緩緩說出兩個名字，“吳辰雪？吳辰經？”
“對，就是他們！他們騙我說哥哥被咬感染了，不能進基地。等到我跑出去，就被等在那裏的人給抓住。後來我才知道，那些人是南方基地研究所的人，專門、專門抓活的異能者做實驗。”想起這段時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韓遲依然止不住身體的顫抖，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他隻是十六歲的少年，末世前普通的高中生，末世後因為有兄長的保護，也沒有經曆太多不好的事。可是像現在這樣，被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出賣，被當成小白鼠一樣的研究，實在有點超出他的心理承受範圍了。
“我和那姐弟倆從小就玩不到一起，從來沒叫過他們表哥表姐，可我最多也就是說他們討厭，沒想到他們卻——”韓遲語聲一頓，聲音既憤恨又不解，他想不明白那兩人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自己雖然看不慣他倆，卻也沒真的得罪過他們，為什麽卻能將自己的表弟當小白鼠一樣賣掉。
韓時度沉默下來，一下一下摸著弟弟的頭，眼眸幽深暗沉，像黑暗無盡的深淵般看不到一絲光亮。
吳家——
既然兩個傷號都已經醒轉，霍侯便準備起程返回自己的基地。至於韓氏兄弟，在出了韓遲這樣的事情後，北方基地已經回不去，加上韓遲的身體還需要繼續調養，自然選擇跟著霍侯一起去山城基地。
研究所爆炸事件已經過去好幾天，南方基地沒有大肆張揚追捕可疑人。不知是將爆炸之事當成意外事故，還是因為有所顧忌不敢明目張膽地搜查，這些天基地顯得意外平靜。
期間霍侯曾經出去探查過，發現基地的挖掘工作受到阻礙——主要是引起了一部分基地幸存者的懷疑，天天蹲守在周圍，等著抓把柄的樣子，讓他們的工作很束手束腳。
基地拿異能者做實驗的消息不脛而走，與上回不同的是，這一次，是基地的人自己發現的。他們不知從哪裏扒拉出一具屍體，非人非喪屍，這讓之前的流言得到證實。
不過，事情已經辦完，南方基地再怎麽鬧，都已經不關霍侯等人的事。
臨走之前，霍侯去廢墟最後看了一眼，想起逃離研究所時最後看到的畫麵，心情沉重。
那個回眸張望的姿勢，定格在他的記憶深處。
最後一刻，注視著曾經同伴的離去，是留戀，還是告別？霍侯已經，永遠都無法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是覺得這樣的粗長章好呢，還是分成三章發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