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玩笑的,且你剛來,怎舍得離開。”湛長風笑意溫和,引手向前,指向山頂,“我在山頂修煉時,偶然發現了一種新茶,正要邀你去嚐嚐。”


    餘笙頓步,朝山上望去,見過了在廣場畫符的淩未初,見過了在賬房裏的斂微,見過了荒原上訓兵的花間辭,她還以為她要帶她去山上見什麽人,沒想到真是喝茶?


    這座望君山主峰高萬仞,廣場再上去三裏,工匠冒著嚴寒建造主殿,此後徹底跨過了雪線,風雪愈重,如置凜冬,山峰陡峭,亦無路途,蒼茫望不見山頂。


    “小心。”湛長風淩空飛渡,身影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餘笙緊隨而上,知道她說的小心是指什麽了,愈往上,冰寒侵骨,難以防禦,也難以驅逐,如入絕路。


    高空之壓恐怖如斯。


    餘笙登上山巔時,手腳都感覺要僵掉了,運轉心經,良久才緩過來,“這座是什麽峰?”


    “這是霸川的發源地。”湛長風指指下麵奔騰向遠方的大江,“它的盡頭在月光三角洲,月光三角洲凶險特異,入者死。”


    “月光三角洲有什麽問題嗎?”她看著她聚雪成案,鑿冰鋪席,又信手拿出了茶具,好奇地在玄寒席子上安坐,口中道,“你不會無緣無故多提一句三角洲的異狀。”


    “我在講大靈脈時有提過大靈脈被一種特殊力量影響,以至於靈氣內鎖,這種特殊力量的來源,極大可能是來自月光三角洲,它也算得上是一個不安因素了,所以平時要注意幾分。”


    湛長風彈出一縷白火,烹雪煮茶,“另外,齊桓有一件想要的東西在我這裏,十日後,約我等決鬥,先不談我們的矛盾有多深,你將來跟他的部屬接洽時,要留心幾分。”


    “還有,前不久,我和斂微跟東臨王朝起了幹戈,原因是一張關於黑暗中紀元時期的古戰場地圖,這地圖有一半在斂微手裏,所以如果遇到東臨的人,也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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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情是在交代她可能與己方起外交衝突的勢力,餘笙玩笑道,“你是故意將我帶到如此高的地方來的吧?”


    “嗯?”湛長風假裝沒聽明白。


    “一時半會兒,我想下去也下不去了。”她環顧四周,風雪溯回,此地的寒氣有些特殊,元力都能凍結,連生死境也無法自由來去。


    “不缺這一時半會兒。”湛長風泡開茶葉,遞了一盞給她,“你先嚐嚐。”


    純淨的茶湯盛在白玉璧的茶盞裏,餘笙輕呷了一口,無色無味猶如淨水,三兩息後方有餘香沁入心脾,融融暖意竟驅散了附體的冰寒,原本受寒冷影響而凝滯的元力反更活躍了,隱隱有增長修為之勢。


    到了生死境,猶如杯換桶,即使修煉速度不變,修為提升也變得緩慢起來了,一般的靈物更是難以輔助修煉,此茶卻可以。


    餘笙不吝讚賞,“飲茶如酒,猶有後勁,著實難得。”


    湛長風笑著點頭,指向旁邊一株斜長的不起眼細葉樹,“我有次看見了此樹,覺得神奇,在這任何活物都會被凍結的地方,它竟能完好生長。”


    “可惜我憶遍典籍也不知道它叫什麽,卻發現它的葉子有劇毒,這毒也特殊,換一處地方吃了,神仙也難救回,但在這裏吃,卻能促進修為,也不知是不是和此地的寒氣產生了什麽反應。”


    結界將風雪的呼嘯隔絕在外,一時寂靜。


    “......”餘笙單肘撐在雪案上,半遮了臉,餘光打量著那株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矮樹,語氣說不清地複雜,“你給別人喝過了嗎?”


    “沒有,我也是第一次喝。”湛長風歎道,“我先前拿荒原上的凶獸試驗了,連直逼生死境的凶獸也扛不住它的毒性,本想讓淩老幫我試試,但被他拒絕了。”


    “不過你放心,在此地,在被凍僵的情況下,飲此茶,絕對是有好處的,沒有任何副作用,我試驗了不下十次。”


    餘笙罕見地聽出了她的自豪,心情複雜到難以言表,她突然想起在社學時,一眾先生躲她跟躲貓似的,尤其是管靈禽靈獸和教醫術的先生,簡直拿她當生死大敵,一見她就緊緊護著靈禽靈獸和身邊的孩子。


    她當時覺得莫名其妙,現在想想,先生們分明是擔憂一個不留神,她就搞起解刨和試驗了。


    餘笙認為自己應該適時地讚揚一下她的發明,但鑒於首次試吃者是自己,完全不想誇她,幹巴巴道,“你稱不了王侯,還可以去醫道。”


    湛長風點頭,“我也這樣覺得。”


    ......餘笙真想說一聲夠了,你是想走毒醫道吧。


    “這茶有名字嗎?”今後好長個心眼,絕不能亂吃她給的東西。


    “就叫無名茶吧,那樹可以叫無名樹。”


    “因為不知道名字嗎?”餘笙抿了口茶,“這樹要是人,就該哭了。”


    湛長風不置可否,“說起醫道,你以後要是遇到跟神農門有關的事務,須留幾分神,最好不要跟神農門深交,也不要拿他們的丹藥,因為我懷疑神農門裏,有涅會的暗線,涅會是人丹的始作俑者,已知特點是識海中有‘弑’字禁製。”


    “神農門.涅會.人丹?”餘笙已經適應她閑話和正事時不時交叉的聊天方式了,注意力一下就被引到了人丹上,她最早聽說的人丹來自藏雲澗百草院暴露的那樁醜聞,然最近,她好像在哪裏看見過這個字眼。


    餘笙眸子微深,“古言僧道曰雲水,心似白雲,意任流,不懼東西,沒想到還有殺人煉丹的邪修存在,此等邪修,就當廣而告之,懸賞以拿。”


    雲遊四方的僧道常常被比作雲水,但配合廣而告之.懸賞等字眼,顯然含有它意。


    湛長風失笑,“看來我真是挖到寶了。”


    餘笙竟也是天道盟雲水會的成員。


    “同樂。”知道這個消息,餘笙思考得也就多了,天道盟可以說是六大聖地和神道的聯合,但它有獨立的體係,不從屬於聖地天尊和諸位大帝。


    雲水會則相當於是給天道盟扶持培養堅定支持者或內部人才的。


    她倆同是雲水會成員,將來在麵對天道盟的問題上,較容易達成一致,這是值得慶幸的。


    而且有天道盟這根紐帶在,未來晝族就有途徑和其他的王朝甚至天朝對話了,這是躋身界外一流勢力的重要途徑。


    湛長風拉回餘笙的思緒,“方便我問一下你的功法傳承嗎,我至少得知道你們的極限在哪裏?”


    如果功法較弱,隻能修到生死境或神通,那以後得幫著找契合的更深層次的功法。


    “修行方麵不用為我操心,暫時沒有問題。”餘笙道,“我煉的是一門意外得到的星法,較為特殊的是,它是殘缺的,得今後慢慢尋齊,如果尋不齊,我可能會轉修其他。”


    “哦?”湛長風微怔。


    她摩挲著墨玉扳指,眼輕闔,神光暗藏,“這道星法叫什麽名字?”


    問人家功法總是不妥的,餘笙卻沒有隱瞞,“星野遺術。”


    歸命星盤誕生之時自衍星法道統,名星野遺術,星盤破碎之時,星法隨之殘缺。她手中的帝星碎片.玉衡碎片中就各有一部分星術。


    餘笙修的竟真是星野遺術,難不成歸命星盤全落在風雲界域了?


    這不太可能,也許是曆經九萬年變遷,不小心流進來的。


    “何其幸,何其不幸。”湛長風凝色,“你可是從一塊碎片中得來的?”


    “你如何知道?”餘笙訝然,“你見過?”


    湛長風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憂慮,不期然想起閣主消散前說的那句話,“九萬年前的戰爭還沒有終結,歸命星盤是妖庭天庭開戰的因,果卻未出來,我知你拿到了一塊碎片,擔憂‘果’已經開始冒頭,你得注意著點自己和六大聖地的關係,六大聖地某種程度上是妖庭和天庭的延續,他們定會在裏麵插一腳的。”


    她要是隻拿到一塊碎片還好說,可如果接二連三碰到,那就由不得她忽視了。


    “這塊碎片是歸命星盤中的。”湛長風將歸命星盤的事跟她講了一遍,然後斟酌道,“我這裏有兩塊碎片,想與你做一場交易,我讓你參悟它們裏麵的星法,你將你手裏的那塊碎片給我保管。”


    那碎片能幫她更快地感悟星力.掌握星法,但用它換其他的星術也不是不可以,餘笙更憂慮的是,“你想集齊歸命星盤?”


    “我沒這個打算,但我怕別人想,想了,就必有爭奪。”她記得當初她得到帝星碎片時,旁邊有一條蛇守著,那蛇是大妖之一。


    不管其他人知不知道歸命星盤,跟妖庭有關的妖族肯定知道,也許,妖族直到現在都沒放棄對它的尋找。


    餘笙點點頭,“我可以與你換。”


    她掌心聚起一枚星光圖騰,圖騰脫手,變成了一塊碎片。


    湛長風拿起一感應,天權碎片。


    “這是帝星碎片.玉衡碎片,碎片的存在不要再告訴人了,若有人問你哪來的星法,你隻管說師承。”


    “好,我學了裏麵的星法就將碎片還給你。”


    “碎片可能有三十八個,星野遺術也可能被割成了三十八份,你如果選擇修它,將來會很難。”


    “既然已經修了它,豈有半途而廢之理。”餘笙堅定道。


    湛長風尊重她的選擇,不再多話。


    兩人又就晝族如今的現狀交談了一會兒,雙雙下山。


    山途中,餘笙越想越不對,“你怎麽將事情都跟我說了,像是臨行前的交代。”


    湛長風當然不認,“你是我的政治謀士,知道這些關竅是應該的。”


    “你不怕我搞砸?”


    “晝族的底子就那麽薄,再砸能砸到哪裏去。”湛長風道,“你幫我分擔了庶務,我就有空建設弟子們的底子了,晝族裏的修士,多修演兵功法,缺輔助功法,缺文化素養,我得想辦法將他們的修煉體係完善起來。”


    餘笙無法反駁,鄭重道,“那這些庶務就先交給我吧。”


    “財務.兵力方麵有什麽需要,你可以去找斂微和花間辭商量。”湛長風想起自己的戰將還沒回來,問,“你知道碩獄在哪裏嗎?”


    “我跟他同行去過荒界,不過後來我們都想獨自曆練,便分開了,他如果知道你回來了,定會回來的。”餘笙被觸動了一樁心結,“你是如何從小黎界出來的,真有邪魔出世嗎,青白山血案是不是那些邪魔幹的?”


    “是。”青白山上下被屠殺,確實叫人遺恨。


    湛長風又同她說了邪帝出世的事,餘笙久久無語,誰會想到那麽一個小界,會發生這樣的事。


    翌日,龍溪走廊那邊因為建鎮建府衙的問題,又要共同議事,湛長風攜餘笙一起出席參與了一次,然後就將建鎮之事都交給餘笙了,自己購買了大量空白玉簡,閉門修書。


    她一卷卷地將在荒界萬卷樓看過的書籍都默了下來,準備放在功法閣的一樓,開拓眾人的見識。


    至於其他功法,那就得慢慢收集了。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齊桓定下的賭鬥日期。


    脫凡.生死.神通三戰,神通必然是淩未初,生死境她可以去,脫凡就難選了,她並不清楚族中脫凡都在什麽水平。


    被斂微看好的敘鞅和安在常都在外探索荒原地形,沒必要將他們叫回來,那就遊不悔了。


    湛長風叫來了淩未初和遊不悔,一起去平元山赴約。


    平元山山勢較緩,山頂視野開闊,可望見廣袤的樊河平原,他們過去時,齊桓已經在等著了。


    齊桓一身黑衣,氣質如虹,見他們來了,細細打量了淩未初和遊不悔,心中稍安,直覺不是很強。


    “湛道友。”


    “久等了。”湛長風也看到了他身邊的兩人,一位身形高大挺拔,麵如重棗,臥蠶眼,笑容親和,一位立在旁邊,雙手交握在前,很是拘謹。


    齊桓先介紹了那位高大的修士,“這位是火居洞炎裕真君。”


    又介紹了旁邊的脫凡修士,“這位是我的部下,周震。”


    湛長風也介紹了淩未初和遊不悔,雙方見禮。


    “今我二人之鬥,盡於此,止於此,希望不管結果如何,都不影響今後。”齊桓之言擲地有聲,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


    湛長風應道,“理當如此。”


    “那再確認一遍,我想要土靈和你從洞天中拿走的石片,你想要巨神海秘境十個名額和五百萬上品靈石,對也不對?”


    “沒錯。”


    “三局兩勝。”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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